9、商改实验基地(1 / 1)

屋里众口嚣嚣乱做一团,那女子只慢条斯理地坐在上首喝茶。

她仿佛成竹在胸,所以无视非议与攻讦;又仿佛肆意妄为,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实在不像新婚夜龙凤烛火下,抓着他衣角默默哭泣的女孩。

鸡争鹅斗,雀喧鸠聚。

温凉转头看向窗外。

门口栽了几枝疏梅,胭脂红中竟有一枝白梅孤芳自赏。

他出来一看,哪里是白梅,分明枯枝瘦雪。

***

温凉自归宁后,就返回书院继续用功苦读。

宋歆也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打理铺子上,誓要让改革的春风吹遍每一个商铺!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冬天,有一位伟大的生活玩家在城南的布庄画了一个圈:

陆氏集团商改实验基地!

城南最大的布庄是陆家如意坊,货品齐全质量好。

但店大了难免有懒懒散散,对人拉着脸爱答不理的伙计,店大欺客,久而久之,有些人宁愿多走几步,或者去不是那么齐全的店铺,也不想再平白无故的受气。

新开的齐家绸缎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品种虽少,价格实惠,但可惜的是最近齐家的货也越卖越贵了。

这下,矮子里面挑高个。

还是品种更全的如意坊,更有竞争力一些。于是,陆家布庄迎来了第一波回流潮。

盼望着,盼望着,在伙计们饿狼般饥渴的眼神中,一个个客人迈进门,然后被眼疾手快的抢去瓜分。

咦!这么说怎么怪怪的!

前院店里一共八个伙计,其中有两个是最能干的,容易,和陆遥。

这俩人各有各的本事。

容易长的俊,开朗爱笑嘴皮子像是摸了蜜。你要有三分美,他都能夸成七分,再买了布料就是十全十美的大美人了。

小家碧玉,在他嘴下是清雅脱俗的洛神在世;豪门贵女,在他嘴下是雍容华贵的凤子龙孙。

不管什么人,在他眼里,都是浑身闪着金光的善财童子就对了。

陆遥长的不比他差,反而多了些让人安心的书卷气。

他没容易聪明会说话,得的提成却不比他少。

要说容易做生意靠嘴,陆遥做生意靠的就是眼了。

别管进来什么客人,他总能最快速度拿来适合的面料,找到让客人称心如意的好料子。

因而有不少回头客,专门来找他参详。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

王不见王。陆容总是岔开上工。

天意弄人,喜闻乐见,这天,这俩……杠上了!

李苹儿是如意坊的常客了。

这儿料子齐全,伙计懂事知礼数,每每推荐的料子都是和她心意的,不知不觉,她但凡有什么需要的布匹皮料,就爱来这儿买。

快过年了,她想给祖母买几块料子做衣服。

可是得知惯用的小伙计休假了,她只好自己先看看。

她正看布料看的认真。

完全没发现,一场以她为中心的争夺战,正悄然拉开帷幕。

几个闲着的伙计进行着激烈的眉眼交锋,用犀利的眼刀子咻咻咻飙向敌人,试图逼退敌军,抢夺客户!

战争一触即发。

不等商量出结果,不要脸的容易直接凑了上去。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美丽的小姐,我可以有幸为您服务吗?”

李苹儿回头看见一个青衣小伙计。

这伙计看起来十五六岁,浓眉大眼,朝气蓬勃,脸上带笑,穿着身简单的粗布短打,却格外精神干练。

长得干干净净的,怎么油腔滑调这么不正经。

她皱着眉往旁边让了让。

那伙计却以为她是对那边的布有兴趣,兀自介绍起来:“小姐好眼光,这是本店新到的:上品天青色天蚕丝手工精挑细做雨意云情罗。”

简称:一匹云罗。

秘技一:拥有一个逼格满满,一听就与众不同的高调名字才是的推销的第一奥义。

“云想衣裳花想容,我从没见过像小姐这样皎洁如云间明月,清雅如瑶池奇葩的美丽姑娘。”

“这上品天青色天蚕丝手工精挑细做雨意云情罗,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秘技二:万能模板之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我自己看看就好,”李苹儿只一句话,把他的千言万语都堵回了肚子里。

容易不甘心啊!

他知道这是陆遥的熟客,每月来四五趟,活体的散财童子!

这是多好的一个从陆遥手里抢单的机会!

要是成了,保准能把那个虚伪的笑面虎气的吃不下饭!

因此,虽然接受到了客人并不待见他的信号,也知道上赶着遭人嫌弃,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凑了上去。

能让陆遥吃瘪,他就开心,干啥都乐意!

更何况,这是关乎谁才是如意坊第一优秀伙计的荣誉之战!

李苹儿每拿起一块布,他就讲解这布是用什么做的,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适合她。

不管是老气的秋香色,还是适合老人家的万寿纹,松鹤纹……夸就是了!

秘技三:顾客手上的货,都是好货,永远称赞顾客的眼光。

于是,陆遥被其他伙计从后院拉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幅滑稽场面。

久闻大名的对头,拿着幅秋香色桂枝纹绸缎,一个劲儿夸小姐有眼光。

那小姐满脸不耐,他却恍若未觉。

“秋风习来香满衣,这颜色最适合小姐您这种端庄雅致贵气天成的千金大小姐了。”

他实在应该感谢她的端庄。

像他这么胡搅蛮缠,也没有被投诉了。

“李小姐,许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陆遥陪着笑脸上前,把那人拽到身后,道:“不知道是为谁做衣服?这边的料子虽然雅致但更适合而立之年的人。”

容易一听急得在后面戳他,“喂!你拆我台啊!”

“如果是为家里老人买,那这边的料子都很合适,若不是,可能需要小姐移步了。”

陆遥如常先了解再介绍,身后人却不安生,一直戳着他后背,小声碎碎念。

“卑鄙小人,笑面虎!”

“这是我的生意!你都休假了还来抢我的生意!”

陆遥只当没听见,依旧尽心尽力地推荐料子,只等到最后结款,才淡淡开口:“容易,带李小姐去柜台结账。”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事是被伙计们当做笑话讲给宋歆听的,她却并不觉得有多好笑,反而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作为服务行业,抛弃顾客优先的态度,而纯粹地追求利益……注定做不长远。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行业培训,势在必行!

***

铁手张难得耍起了大刀。

剑意灵动,刀势雄浑。

一劈一砍间似乎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与遇山开山,遇水断水的无畏。

大巧不工,大道至简。招式虽少,其意无穷。

木子听着一阵阵赞叹声,仿佛回到了榕城,回到了那段岁月。

他自小就是个以天为被地为床的孤儿,混在乞丐堆里讨口饭吃,直到遇到师傅,铁手张。

师傅把他带回家,教他功夫,教他做人,告诫他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义字当先。

到头来,他自己却做了那重利轻义的小人。

木子还记得那晚惊天一刀给他的震撼,快且精准,雷霆一击,只在瞬息间,他的性命就悬于铁手张一念之间。

他以为自己会死。

他不畏死,却不能不顾及一院子被蒙在鼓里的师弟师妹们,自己一死了之,于是梗着脖子死扛。

他腿脚发软,脊背还是硬挺的。

而有的人,外表看似正常,其实早被打断了脊梁。

铁手张的手极稳,并不看他,低着头放声大笑:“你看,师傅还提的动刀呢!”

笑着笑着,自己也觉得没劲,兀自收了刀,长叹一声:“去取我擦刀的布来。”

再没比这更干净的刀了,这刀是铁手张成年时,卸甲归田的父亲找人特意打造的,这些年来被精心护理着,日日擦拭,从没见过血污灰尘。

刀口圆润,如半弦月,长柄宽刃,可劈可斩。

这是柄偃月刀,又称“关王刀”,想当年,关二爷就是拿着这样一柄刀冲锋陷阵,曾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

在榕城时,铁手张就是靠着这柄大刀扬名的。

来了京城后,这柄他从不离身,日日擦拭的关王刀,却再也没有用过一次。

直至今日。

开集前,铁手张带着一院子的小崽子们取出了封在箱中的关二爷像,安置在临时搭的简陋神龛中,他亲手点燃了三支香敬拜。

关二爷凤眼含威,英气逼人,立马挥刀,似要斩尽邪魔宵小。

刀,杀器,实在不需要多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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