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爷坐在房檐下抽旱烟,俩外孙在吃西瓜。
“不凉快,”大外孙擦把汗很恼火的。
关家村的太阳都对他不咋友好。
关大爷急了,连忙放下烟锅跑去水窖边上,用轱辘提上来一个水桶,里头放着几个西瓜,这是天然冰箱还更环保。
“吃,大老远回来,不吃好咋行。”关大爷还问,“愿意吃啥?明天我让你大舅去给买。”
大外孙闭上嘴不说话了。
这是嫁到兴庆府的大姑的儿子,在魔都做金融工作,最近遭到毒打,跑回来了。
大姑离婚现在住在凉城,这孩子回兴庆府一看,家不能没有妈,于是跑凉城来,想把大姑叫回去了。
这孩子懂礼数,人家没拜见姥爷姥姥连二舅家门都不进的。
为这事儿刚才这孩子还挨个顿批呢。
小姑家的姑娘,就晋阳煤炭附属医学院读书那魔头。
他给打了个电话,让小表妹跟关荫说一声,劝大姑回兴庆府。
小表妹吃着水果这么说的:“你谁啊?十好几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我认识你谁啊?有事儿自个解决去,少来烦劳资,没事把我们当空气,有事儿把我们当救命稻草?腆着个脸一副明骚暗贱的样子,有求于人还装了个大拿,你从小吃滩羊就牛逼啊?告诉你,自古以来收拾你们那的人,还都是从我们凉城出发的,凉城娃从小头铁,就弄你们这帮贺兰山下放羊的娃,你给我小心着点,惹我我请假回来抽你。”
为这事儿小姑小姑夫脸上无光,这都半天没说啥话了。
没招,那孩子从小跟关荫混的他们根本管不住。
何况人家现在生活费有人给,将来找工作有人管。
凭啥听他们的歪理邪说?
自在,那孩子现在过得十分自在。
就那小丫头片子现在的生活,小姑看着都嫉妒。
早上起来肯定喝牛奶,吃水果,便宜,但人家天天吃,到了中午,一碗牛肉面——哦,那孩子现在还在晋阳一牛肉面馆当小老板,钱估计给的少,因为才开张,但是一天一碗牛肉面你不能少了我的,还得加五块钱的肉——嘴馋了还得加个鸡蛋,到了晚上那就吃得少了,两个水果加一个馒头,打一份三块钱的菜,吃饱肚子就去看书。
这待遇,小姑都琢磨是不是让她去上学算了。
这哪是上学,简直就是享福。
这不,刚吃着水果把表哥批一顿,那孩子电话关机人家上课了。
明摆着,这是不想给这个表哥说情啊。
头铁,在魔都挨了资本家的毒打,现在想起回来找表哥带一把了?
那你自己去找啊找我一个土锤干啥嘛。
院子里的气氛很凝重,唯一能说上话的……
“不对啊!”这家伙急了,“姥姥姥爷现在不是跟他们恢复往来了吗?”
大姑倒是不在意面子,她在凉城还住着人家的房子呢。
看懂儿子的心思了,大姑就跟一家商量道:“主要还是回来上班,外头是不错,就是花费太高,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不敢找,要不……”
“哪能,不在凉城找工作估计很难。”关奶奶倒是有点看法,“那娃跟兴庆府那边关系不好,说为了啥电影的事情,人家还欺负的很,那估计没啥办法。你们要不说这层关系人家可能还不针对,要说了人家还下绊子。”
大外孙翻起白眼,就那节度使敢惹那货啊?
巴不得找个台阶拉近关系呢。
再说那也不是节度使的锅,那是下面的人搞的事情。
“我听同学说,那个女节度使还去过帝都,找人家吃饭人家都不肯。”这孩子拿着冰凉的西瓜捏的满地汁水儿。
关大爷咂咂嘴,忽然问小外孙将来打算干啥。
“我哪知道,你外孙女又不给我说情,我跟人家又没交情。”这孩子也欠打。
就嫉妒,当姐姐的在外头上学,一天吃的比知府还好,他可是从小到大都被家里的人当中心的啊,可是为啥在表哥眼里他就不如表妹呢?
俩难兄难弟对着西瓜发起呆来。
想不通。
这事儿小姑心里清楚着呢,人家压根就不会给亲戚朋友办啥事情。
有能耐你去考,考进去算你能耐。
你连考都考不进去,光想着让人家帮你办事?
那家伙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就没给亲戚办过啥事。
所以,这事儿压根求错人了。
她就有一点不忿,你姥姥姥爷过寿,你跑去磕头,你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你就不想着给办个寿诞?
咋说那都是老人……
正在这时,小叔打电话回来了。
“那娃差的劲大,我拉货在车站看到,还没认出来,要不是大姐发朋友圈,我都不知道那娃回来了。远远看到我就跟看到仇人似的,头一扭,嫌我一个开车拉货的给你干金融的丢人?”小叔很生气,“为工作?这娃野心大,想来本事也大,哪能看得上黄土山坡上的土锤工作,这是想给办进总院,还是想到总行?有那本事还求谁吗,自己找三巨头一番自我介绍,不就啥都办好了嘛。”
好,这一顿损可让全家都没面子。
小姑气急道:“那能去家里吗?你们家忙的跟啥一样,去干啥?人家给外家过寿去了,娃去了干啥?买礼当凑热闹?”
“你嘴甭犟咧,你光想这个想那个,他大伯在前头站着,娃咋给两个老人过寿嘛。”小叔怒批道,“你不要起是非,动不动你是个亲戚,你个亲戚就胡说八道?有那心,你办个寿诞,你是女儿有这个便利,你咋不办?光想着你家的房还有贷款,光想着从老人手里拿钱,学好,你不要再斜头拐脚让人看不起,你把你那娃都惯成啥了,你学点好能成吗?”
小姑夫大怒:“你胡说啥呢,谁拿老人钱了?”
“狗孙才拿了。”小叔脾气爆,开口就把对方逼停了,“装啥呢,我们不说也就是了,你当我们真傻?”
emmmmmm——
这个可以有!
“一天到晚瓜兮兮的正经事不干,光找人叮瞎茬,你那个儿子还动不动扬言要打我,你再给撑腰,你再撑腰你那个碎爷叫人堵在厕所打一顿,你连找个目击证人的能力都没有,”小叔大骂道,“关龙关虎都在学好,你咋就不长进?”
得!
这电话没法打下去了。
关奶奶还是比较偏袒小儿子的,一看人家都不说话了,就自己过去靠着木柜,问了下小孙子小孙女的生活。
“那能有啥不好的吗现在吃饭都比别人多。”小叔很埋怨,“学校发的书本就那么多了,还给买,娃给买了一房间资料,花那钱——那两个懵嘚又看不进去,背的东西那么多,一考试就比别人差,花那钱干啥,自己都不容易。”
关奶奶奇道:“管还不好吗?”
“你可不要说没管谁,人家都没见过那个娃长个啥样子,咋管?”小叔当即明白,“不要找我给说话,我没空,我大哥刚打电话跟我二哥商量,给你们办寿宴,都很支持啊,没人反对的。就给你们说一声,这个事情不要找娃办了,兴庆府那个节度使千方百计求门路,要把这个事情给办了,信不信一天到晚找你的麻烦?还有,今天下午我们也过去了,人家都很热情,吃饭的时候谈起中午的事情,娃让一些仇人派人暗杀,你让你那两个外孙自己考虑,天天喊着娃惹多少人,日子过不长了,硬气点,你一辈子不要跟我们有交道最好。”
电话一挂这又让全家空气很凝重。
“我就说……”大外孙一张嘴,被关奶奶瞪了一眼。
天天等着看人家笑话,还想让人家把事办了。
“关龙关虎据说都有前程……”这孩子还是觉着意难平。
关大爷忍无可忍怼了一句:“你以为你也姓关?!”
啧!
大外孙垂头耷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你姓关又能咋?我还瞧不上……
“自己闯前途去,求人家干啥。”关奶奶看看时间,“快回来了,我过去把瓜果给放水窖里,那几个娃娃都嘴馋的厉害。”
小姑不服气道:“你忙前忙后……”
“闭嘴。”关大爷大怒,“你是要我们一辈子不往来吗?”
老头儿到底说了一句良心话了:“你家再好那是你们家的,长孙没管那也没办法,闹成那个样子现在还能走动,都不错。但是曾长孙女那是我的,不搭理我那也是我关家的曾长孙女,再说,那娃好的么,我都没见过那么好的娃,你们爱咋说咋说去,我就冲着曾长孙女脸上看的,咋了?”
说完,老头儿抄起一根新麻绳一溜烟跑了过去。
他都算好了,那西瓜要早点放在水窖,小不点儿晚上嘴馋了想吃两口,太凉,娃那么大点点儿,吃凉的咋行?太阳落山再放,晚上想吃也稍微有点温度,这个要掌握好。
哦,麻绳是托人从集市上买回来的。
那边水窖绳子坏了,得换个保险点的。
关奶奶跟着往过跑,前几天做了点酒麸子。
就所谓金城甜胚子。
实际上不是那么个叫法,那是“某某拉面”把本地名字扔了换上别人家的招牌招揽客人的玩意儿哈。
关奶奶找村里种燕麦的换了点,考虑着曾长孙女都没吃过,前几天忙忙做的。
这就很让大姑小姑奇怪了,这两人咋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有曾长孙女就那么劲大?
废话,关大爷早上起来去乡上赶集,有啥好吃的一个劲的买,老头是有曾长孙女的人了!
“满大街找一圈,有几个有曾孙女的同辈?”关大爷很有顾盼自得的模样儿。
传统,这地儿对四世同堂看的很重。
塬上有老人,八十多了,有一天忽然中风,医院都说要准备,结果老头儿愣是挺了大半年,等曾孙出生,还给办了满月酒,忽然有一天听到曾孙一声啼哭,居然从炕头出溜下来,跑山里给找了一堆好吃的,整个人宛如百病全消一般。
你说曾长孙女对关大爷来说能不提精神吗?就是让女儿比较恼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