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落檐角,城墙上旗帜高扬。血色的底,犹如一团烈焰。
马蹄声声,由远而近。城门匆忙从里打开,只见一人红衣赤甲疾驰而过。城门守将一个晃眼人早已没了身影。
近几个月总有赤甲军来回穿梭于江东与国都之间,众人见怪不怪的继续巡逻。唯有守城将领眸色微沉,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
半透明的绯色纱帐内,浅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鲜红的蔻丹上勾勒着栩栩如生的月季,冷白色的肌肤犹如玉雕。扯过红木架上艳色披帛随意的裹在身上,些许凌乱的云鬓贴在面颊,眼里残留着几分刚刚睡醒的慵懒。
揽镜自赏,姿容美艳。眉不画而黛,唇不描而红。天生的美人,生就一副好皮囊。偏她还性情张扬,眉眼间带了花刺似的扎人。不敢靠近,却又禁不住将目光移过去。
“县主,奴婢进来了?”
门外传来几声轻唤,打断了兴致。女子只是放下雕花铜镜倒也没有多说,眼瞅着两列人挨个走进来,才将手放进最近的铜盆里,面无表情的盯着载浮载沉的药草。
打头进来的大丫鬟着了一件水色长裙,样式中规中矩,布料却颇为讲究。一看便知是个有脸面的,身后的小丫头们则是一系的蓝。
“燕将军今日回来,看神色很是不好……”兰茵拿了桃红的帕子仔细的擦净每一根手指,压低了声音道。近日与王都来往尤为频繁,饶是他这样的奴婢也暗自心慌。
女子闻言没有出声,心里早已转了好几个念头。天子年迈,群雄割据,诸侯皆兵强马壮,众人并非全都安心拱卫王都。尤其是最上面的这一位,时时刻刻想着打压藩王,收揽兵权。各地自不愿坐以待毙,是以一直暗潮汹涌。
顺手摸了一根红玉簪子插进发里,神色有些许难辨。别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这些藩王结局,谁让她曾经被原著的男主深深膈应到呢。
她是江东安阳县主,也是根正苗红的社会青年。说是投胎忘了喝孟婆汤,或者莫名穿了书都行……总之这个秘密会带进坟墓里。
换了一身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艳色的布料下肌肤胜雪。云鬓如墨,金镶玉的耳坠华贵非常。单就为了眼下这锦衣华服,她都得逆天改命。
“去看看小厨房煨的补汤好了没,顺便要两个小菜,我们去寻大哥一道吃……”燕将军回来的时间尚早,估摸着两人都还没用早膳。正好一道,也方便了王府的厨子。
兰茵使了个眼色,队伍最末的小丫鬟知机的退了出去。脚步不停的往小厨房方向去了,吃食这东西得自己人来才好。
“县主今日真好看……”兰茵将上好的口脂递过去,真心赞叹了一句。无论是样貌学识他家县主都是拔尖的,她们这些做丫鬟也是与有荣焉。
“偏就你嘴甜,要是没有你这日子可就无聊了。”细细为自己在额心画了一朵小巧的火焰,鲜红的似在灼热的燃烧。在这里活了十几年,景王府就是她的家。谁都别想毁了他们秦氏一族。
兰茵看自家县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下意识垂下眼睑。心中暗暗诧异,眼见去小厨房问询的小丫鬟正好回来,也就没有继续深想。
“奴婢问过小厨房了,鸡汤是夜里就炖上的,此时酥烂入骨正好用。酱牛肉等凉菜也是早早备下……”小丫鬟做事利落,身后跟着两个在厨房帮忙的的小厮。手里拿着花纹精致的红木食盒,里面自然装着做好的饭菜。
秦殊彤抚了抚衣袖几乎看不见的褶皱,不急不慢的向前走去。自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时就筹谋至今,若是还不能扭转乾坤倒不如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其实她不喜欢安阳这个封号,安乐,安宁还是安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只可惜他们纵然安分,周遭却是安宁不下来……更别提什么安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谁会信呢?
此时不过三月,春花开的灿烂。花瓣上的水珠晶莹欲滴,一抹苍绿便是一片生机勃勃。沿着青阶小路行来,心气莫名顺了许多。眼神也渐渐和缓。
……
书房内一片冷肃
正位上的男子已近而立,正是最富有魅力的年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即使皱眉深思时也显得十分儒雅,眉眼与秦殊彤倒是有几分相似。
“咱们江东虽比其他封地富庶,可这历年赋税也是只多不少。如今再提一成怕是属地百姓不满……”一身风尘的年轻将军来不及整理仪容,眼神里满是忧虑。景王殿下爱民如子,定然不肯妄加赋税。可这一直从王府私库里补贴也不是长远之计。
两人一时沉默,还未思虑出对策就听见一声吱呀。正位上的男子下意识就要发怒,待看见一抹艳红迈步而入又生生咽了下去。是了,除了自己这一母同胞的妹妹谁还敢这样不管不顾的进来。
“提高赋税是假,怕是在试探我们是否有不臣之心。”秦殊彤在门口听了半晌,自然知道两人这是为了赋税发愁。也不急着说些什么,反而将一应饭菜都摆了开。像普通人家一般招呼着两人。“哥哥,燕将军还是先入座,边吃边谈也是一样。小厨房煨了鸡汤,骨头都酥烂了……”
秦烨闻言没有反驳,仔细净了手围坐在桌边。对待唯一的嫡亲妹妹,总也舍不得多说几句。女子总要嫁人,到时候他就是想宠都没机会。
雁北烈少年英武,心思单纯。即使同桌用餐也一直爽直,没有半点其他心思。秦殊彤垂眸盛汤,暗暗叹息。好好一位男儿,怎会有那般结局呢。
或许是因为她身处景王府便觉得这里千好万好,无论是人是物还是熟悉的软哝口音。这样想着不自觉发了愣,等回过神来面前的两人已经再度说起了正事。
秦殊彤没有贸然插嘴,清楚自己想的兄长自然也明白。说到底他哥哥能坐稳这么多年的世子之位也不是心思简单的,便是王府后宅算是干净,其他因素也是少不了的。今日来也不过是听一听,心中有数。
“妹妹如何想?”秦烨放下碗筷,又用干净的湿布擦了手才慢悠悠的问道。他自觉闺中女儿也不该对天下局势一无所知,若出意外总得懂得自保。
“撤藩一事昭然若揭,毕竟那一位时间不多了。”六十多岁,在医疗落后的时代已经算是长寿了。偏偏现在的太子立不起来,受尽宠爱的贵妃之子年幼。无论最后选择谁,都得先把藩王割据的隐患除掉,以此集中力量,加强中央集权。
只是前几年天灾人祸不断,老皇帝不敢贸然出手,动摇国本。而此时情势慢慢稳定下来,旧事重提也不多稀罕。
“妹妹只怕那一位寻理由召众王回都城,再过两月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寿诞,到时候无论是留下还是其他手段……”秦殊彤是清楚的,再过一个月,王都的文函必然送到。此时提出来只是作为假设,心里有准备总比没有好。
垂眸看着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月季正开的极艳极盛。浓烈的似染了一层鲜血般,如同残存记忆里那一片血腥长巷。
闭了闭眼,秦殊彤面容又恢复了平静。这次王都之行必然要去的,不然还怎么找到那个人呢?必须要见到他,收拢他,为自己所用。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幸而身旁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只因他们也在深思刚刚的话语,压众王于都城内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