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苏维不敢相信，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同意方墨的治疗方案，上了锁还能叫治病吗，那叫蹲监狱！
“那王八蛋指不定往他脑子里灌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万一叫他明天抱个炸|弹站在广场上划柴火玩怎么办？解除催眠的口令拿不到之前把他拷着不是为了关着他，是为了你，我，其他人的安全，更是为了把他从潜在危险里保护起来！”方墨应对梁和这种病号怎么也要比别人有点经验，一口气说完这些，嗓子都有点发干。
救护车在路上颠颠晃晃，车厢里的设备在架子上磕磕碰碰的声响也掩盖不住他们之间紧张的氛围。
“……就算不拷着他，他上哪弄炸|弹去？”萧成赫脑子没转过弯，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他妈你不睡觉脑子困哏了吗？！人想死后脑勺子往床沿一磕都行！这他妈比喻！比喻！”方墨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气得吼他，没了平常的淡定稳重，许是今晚的绑架现场太刺激，他这个身经百战见遍人生荒诞的精神科医生也难免受了点惊吓。
“我跟你说那人准保没叫梁和听见看见什么好玩意儿，梁和被绑架前往手上缠个皮筋儿都能哆嗦半天，犯人从前肯定认识梁和，要么就是认识把梁和害成这样的人，这回当着他的面杀人还掐着人死穴把他激成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你觉得把他放哪合适？！不捆着点他自杀了算谁的？！难道清明节去烧纸钱对着火苗跟他说对不起吗？！”方墨一通说完，说的自己都有点犯喘，在车上一边晃荡一边调整呼吸。
把人捆着，倒吊着，眼皮撑着催眠……
能一口气杀了邵之洺，但坚持不懈地给梁和洗脑。
就是不让他死。
梁和到底是怎么惹上的这号疯子？！
“病房什么样？”苏维最终还是被方墨说服，松了口。
“独立的疗养区，环境还行，到了带你看看。”方墨低下头，看睁着眼却一言不发的梁和，摘下手套往旁边一甩，深深叹了口气。
“行。”萧成赫叫方墨炮轰得没话说，治心病方墨才是专家，别杠。
“儿子啊！！！我的儿子哎——”邵母一边抱着邵之洺冷掉的尸体一边嚎啕大哭，旁边好多人过去又是拉又是劝，也没能把这位绝望的母亲安抚下来。
“邵老先生，我帮你儿子逃婚的报酬他还没来得及给就被我砸死了，这薪水该怎么算啊？”肖敬慈被警察用手铐吊在车里，这回竟还不怕死地用这种话刺激老两口，不光如此，他还很高兴似的，额头抵着车窗哈哈哈地笑得正开怀。
“……我要你偿命！”邵父从门口奔过来，作势要往肖敬慈身边冲，立马被反应快的几个警察拦住。
肖敬慈竟还不怕死，嘲弄道：“你倒是过来啊，哈哈哈哈哈……”
忽然感到肩膀被人一拍，肖敬慈头也不回，维持着头抵车窗的姿势，换了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说：“我闭嘴，别打我。怕疼的。”
砰！
肖敬慈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声响。
这次肖敬慈回头了，这搞啥呢？
可是背后一个人影也不见，黑魆魆的。
有点恐怖，后背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
还没等肖敬慈后背的汗毛竖直，忽然耳边一道劲风刮过。
砰！
这一声不是关车门，也不是开车门。
而是肖敬慈的下巴颏被一只铁拳揍上天窗的声响。
“怕疼？！我看看。”郑朗直直地站在肖敬慈面前，一手抄着裤兜，一手钳着他的下巴，完全不担心肖敬慈会从自己手中挣出去。
“这一下，是为了你把梁和折磨得神志不清。”郑朗接着拽着他的头往车窗这边猛地一拉。
砰！
肖敬慈的鼻梁正正地磕在了门框上，一瞬间鲜血外涌，四下乱飚。
“这一下，是为你害死了邵之洺。”郑朗松开制着他的手，接着把隔在二人之间的车门慢悠悠的打开。
先叫他疼一会儿。
等肖敬慈终于从疼劲儿里缓过来，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郑朗紧接着腰一转，上半身往旁边一斜，带着右腿像条鞭子一样，唰地朝肖敬慈的胸膛扫了过来！
这回就不是砰一声了。
先是皮鞋跺在肋骨上的闷响，喀嚓。
这一脚，踹得他裂不了骨架子也得青紫个十天半月的。
然后是整个人被踹得往后倒却又不得不顺着手铐的拉扯原样坐回来的喀喀啦啦窸窸窣窣声。
“这一脚是为了你刺激他们二老。”郑朗不动声色地收回腿，黑夜里的动作精准迅猛又利落，旁边一干人等瞧着都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肩膀上别了记录仪的警察还趁着郑朗走过去的时候用手悄悄把镜头挡上。
发生什么了呀刚才，天太黑了没看清。
肩膀上落灰了，拍拍。
“有胶带么？”郑朗问站在旁边的同事。
有人抛了个封锁现场用的给他，他看也没看就伸手接住。
“留口气，啊。”那同事远远地提醒了一句。
“还用说么。”郑朗唰地把胶带扯开，冷笑着问肖敬慈，“这声儿你是不是挺爱听的？我多扯几段拼个小曲？一闪一闪亮晶晶行吗？”
哧啦，哧，哧——
郑朗三下五除二把肖敬慈的整个儿脑袋用胶带严严实实地裹上，就给剩了俩鼻孔露着。
不让听不让看不让说。
谁叫这人嘴贱呢。
还顺便止个血，两全其美。
“这人我们带走了。”郑朗转身对走过来的当地派出所所长说。
那所长不大乐意，人是他们先押住的，这么个大案子破了能加多少功勋，到嘴的肥肉怎么能随便放走呢，“带走也没用，得上这里市局。”
郑朗靠在那所长的肩头耳语了几句。
“真的？”那所长立马变了态度，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骗您干啥。”郑朗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那我撤了啊，玩假的你小子就给我等着。”那所长大手一挥，招呼他的下属，“走了走了，这边儿先交给他们！”
“你说的啥啊？他们这么快就撤？”有个同事好奇地走过来问。
郑朗伸了一根手指，“一条毒|品线。”
“靠，你也真舍得！”那同事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也不怕所长抽死你！”
郑朗拍了拍他的胳膊，往车里一指，低声耳语道，“这小子手里有吗|啡。”
那同事听见那两个敏感字眼几乎都要原地跳了起来，眼冒绿光，兴奋地奔向驾驶座，在开车门之前还朝着他撅着屁股来了个热情的飞吻，“哎哟喂，小郑郑，爱死你了，么！”
“白商羽你低调点不行？非要把人都招回来？”郑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眼瞪他，嘴角微微抽搐。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白商羽喜滋滋地钻进驾驶室，搓搓手掌，“就知道小郑郑不做亏本买卖，嘿！”
一堆人从现场陆续撤离，拉火化场的去火化场，上医院的上医院，去警局的去警局，折折腾腾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天早大亮了。
梁和被送回x大附院的时候医院正巧刚上班，人一到就被拉去了手术室。
“我要看着他。”苏维对萧成赫说。
“你别添……”乱字还没说出口，他一抬眼瞅见苏维既执着又冷静的矛盾眼神，就又把话咽回去了。
这一对儿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个总是撞邪似的闹病遭劫，一个为了对方连工作都能不要。
“去那个，能从上头看的那个手术室，用着呢吗？”萧成赫冲着下来接人的护士说。
“没，这家属要求啊？受得了么。”那护士有点迟疑。
“去吧，别管那么多。”萧成赫又对人嘱咐了两句，接着对苏维说，“我查房去了，一会过去。”
苏维点点头，接着转向从车上跟着跳下来的方墨道：“你去忙吧。”
“忙个屁，你当精神病全市有几个。”方墨拉着他往楼里进，“我带你去手术室，给我老实地坐着，吗|啡的药劲儿不好消，给我打吊瓶去。”
梁和被推进手术室，以一种半躺坐的姿势接受治疗，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
苏维坐在手术室上边一层，一手挂着点滴，透过玻璃看着梁和的睡颜。
萧成赫给他带了包子豆浆，苏维接过，面无表情地吃着，眼珠转也不带转的，压根不打算从梁和身边离开。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萧成赫看着苏维略显憔悴的侧脸，开口问道。
“啊。”苏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个字。
“你是怎么做到的？班也不上，就为了他？他从楼上跳下来那会你俩认识多长时间了？”萧成赫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终于在这个不是时候的时候对苏维问了出来。
“不到半年。”苏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是觉得看着他跳楼没去管你心里过意不去？才照顾他？”萧成赫说。
苏维把三两口解决掉的早饭扔进垃圾桶，塑料袋在他手里团的丝丝啦啦响，“不全是。见他第一面就喜欢，见不得他受欺负。”
萧成赫当然知道这个受欺负指的是邵之洺。
“你怎么跟邵之洺混在一起的？”苏维反问萧成赫。
“他爸跟我爸关系挺好，所以才跟他熟。其实吧，依我看，邵之洺干出这些事都是叫他家里逼得。他当时跟梁和在一块，一开始我是真不清楚。”萧成赫后背往椅背上一靠，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术室。
“嗯。”苏维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梁和跟邵之洺是那种关系。
“他家里一直压着他，逼着他做很多他不愿意的事，结婚也是。他这人很矛盾，一边心里犯拧巴，一边又对家里妥协。他对梁和有多上心，我说不准，但肯定有赌气跟发泄的成分在里头。”萧成赫说，“梁和出了事之后又一直在家里关着，彻底把他的叛逆心激出来了，一边愧疚一边后悔，越来越惦记，就成了这样。”
“他其实本意是想把人接走照顾的，没想到叫人弄死了。要不也不会把药箱顺走了。”萧成赫脚尖一下下点着地，深吸了口气。
“梁和倒也没怨他。”苏维猛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应该是不怎么在乎了。”
“什么意思？”萧成赫看着苏维。
“我昨晚……倒地的时候，我听见了。”苏维眼眶里一下子全是泪，连带着声线都跟着打颤，“邵之洺说，‘你叫不醒他。’”
“然后呢？”萧成赫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苏维。
“梁和就……完全不管他自己，一直在叫我，没停过，”苏维攥着纸巾，薄薄的手帕纸在他手里软趴趴地皱成一团，任凭眼泪一滴滴地滑下来，“你说，他这样，还怎么让我从他身边离开，怎么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