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1963年底,胡幽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了。
符生开着车,胡幽和胡小弟坐在后面,而前排坐的是曲明老头。
曲明老头要回家一趟,胡幽觉得他可能是在县城住的不习惯。
虽然也只是一小段时间没见而已,胡幽觉得曲明老头居然瘦了。
这个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曲明老头一个人住在城里头,想吃啥吃啥,想咋玩儿咋玩儿。
不过曲明老头一到家就往里冲,胡幽看着他是去了后面的小院子。
符生也看到了,而且符生还跟了过去。
胡幽和胡小弟,俩人手拉手,站在院子里面,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胡小弟人小成精,看着里面黑不隆冬的客厅。
“姐,咱今天是回不去了吧。”
胡幽点点头,心里头还是挺着急的。
希望胡三哥能够明白,她到曲老太太这里,回不去是正常的。
胡幽把胡三哥想得太能耐了,毕竟胡三哥才16岁啊。
就在胡三哥和胡二哥着急上火的时候,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小伙,敲了胡四家的院门。
这个小兵是符生手下的,刚才符生去取车的时候,给他写个条子,让他回训练地的时候,路过胡四家,把这个条子给胡三哥。
胡三哥在拿到符生写的条子时,差点没感动的哭了。
眼看着都下午了,胡幽和胡小弟都没回来的动静,还以为出啥事了呢,原来是和曲明老头回城里头了。
胡三哥是放心了,还留小兵在家吃饭,小兵摇头就要走,却被胡二哥给拉住了。
胡二哥这个人贼,马上就知道符生的意思。
胡二哥眦牙笑着,把这个小兵吓得差点跑了,胡二哥伸手又把人家胳膊拽住了。
“嘿嘿,你是叫田地,是吧?”
叫田地的小兵,点点头。帮连长顺便送一封信,咋就这难呢。
胡二哥拉着人家田地不放,愣是给拉进了院子里,把人摁在一个凳子上,冲着田地笑得更欢了。
“没吃饭了吧,我家有葱油饼,给你带两块吧。”
田地正准备走,一听“油”字,屁股又落在凳子上了。
田地正了正神色,崩着脸说,
“啊,我们当兵的,就是要多听老百姓的话,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胡三哥站在厨房门口,又缩了回去,偷摸地低声笑着。
等胡二哥进了厨房,胡三哥赶紧给拿了碗热水,和几块葱油饼。
这个葱油饼油大得,连胡三哥都看着心口疼。
胡二哥把一盘葱油饼和一碗热水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同时也坐在了田地的旁边。
田地先喝了一碗水,眼睛盯着那几块葱油饼,眼睛都要直了。
田地晃了晃头,感觉自己实在定力太差了。
胡二哥又是眦牙笑,田地差点又站起来跑了。
不过胡二哥把葱油饼往前一推,就开说了。
“你觉得我家这生活咋样?”
小兵田地,看了看胡四家的青砖大瓦房,又看了看几间房子干净的玻璃,再看看桌子上的葱油饼。
田地不由地点点头,
“你家这生活,咋就像那以前的地主呢,吃的好住的好,人、人也不错。”
田地看着胡二哥的大白牙,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胡二哥点点头,又把葱油饼的盘子往田地跟前又一推。
“你吃吧,我还有话说呢。”
田地眨眨眼,就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几块葱油饼给吃了。
虽然饼是凉的,可是油大啊,吃得田地差点想留下来。
等田地吃好了,喝好了,胡二哥才开说。
“你看我家生活也还不错,其实在咱村里,也是不错的。”
田地立即点头,这年头谁家舍得用油啊。
“看出来了,你家的油就跟自个儿产的似的。”
说到油胡二哥心里也有倒不出的苦水,只能眦牙面对田地。
“我还有个弟弟啊,前几天出了点事儿,只是小事儿啊。”
田地一听有事儿,立即就很紧张。
“你弟多大了,出啥事儿了,咋了,丢了?”
胡二哥连眦牙都省了,直接就说,
“我弟上后山打点麻雀,你们当兵的,咋就总追着他啊,给他吓的,现在都不敢出门。”
田地突然像受惊了一样,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某个玻璃窗户。
“耶耶耶,耶,那、那小子是你弟?”
胡二哥点点头,脸立马就皱成了一团。
“我弟爱吃烤麻雀,他就上林子打了点麻雀嘛,咋就被你们当兵的追呢?”
田地直接翻了个白眼,心里说,
“就这卢副团长还没追上呢,要是不受惊吓,是不是得飞上树哩。”
当然,这种话田地是不会和老百姓说的,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可认真了。
“这样啊,我明白了。我回去后马上就和我们领导去说道说道,咋能有这种人哩,我们得好好查查是哪个、个……”
“是哪个王八糕子啊,把我儿子追得连家都不敢回了,现在还在亲戚家躲着哩。”
胡四媳妇的大嗓门,在旁边听了几句,就知道咋回事了,直接就骂了回去。
田地慢慢地站了起来,看见胡四媳妇时,就觉得有点腿抖。
“那、那婶儿,我就先回去了,这个事儿我肯定和我们领导反应,一定反应。”
小兵田地对着胡四家的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调头就跑。
胡二哥看着小兵田地朝着后山老林子方向跑了,哼了一声。
“要不是符生下面的兵,我都不给他吃这油饼子,我心快疼死了。”
胡二哥这边把事办好了,田地是一口气冲回了新兵连。
这次是几个连队在一起,田地作为一个老兵,跟着符生这个连长,在这里带新兵呢。
田地一头扎进连队里,一眼就看到了手里拿张纸唉声叹气的郑营长。
田地立即就冲到了郑营长的跟前,喘着大气就喊了声,
“报告,我有事报告啊,营长。”
郑营长正在为打报告检讨的事发愁呢,就看到田地就跟根儿倒扎葱似的,直接冲到自个儿跟前儿。
郑营长连着退了两步才停下,咧着嘴瞅着大喘气的田地。
“你咋回事,你们连长呢?”
田地用力地呼了两口气,
“我们连长说小媳妇找他有事,他得先送人去市里,明天回来。报告营长,回、回答完毕。呼……”
其实符生订婚的事,之前和郑营长提到过,只是他没在意,没想到今天真的跑出个“小媳妇”?
郑营长左右看了看,卢副团长没在,放了放心,把田地拉到个树后头。
郑营长又把田地拉着蹲在了地上,俩人就开始说悄悄话了。
郑营长眼睛里都是恐惧的神色,对于符生有订婚媳妇,他是不能相信的。
符生那是啥人啊,谁都看不上。
郑营长拍了下田地的肩膀,还挺用力,田地眦了下牙。
“说说,到底咋回事儿,符生真的订婚了?”
田地用手揉了下肩膀,也是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和郑营长说,
“是啊,听说是家里给订的,他都不知道。”
“嘶……”
郑营长倒吸了三口凉气,真是不敢相信啊,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符生家里?不就是这?”
田地点点头,指了指胡家村的方向。
“是啊,符家婶子给订的亲,好像对方年纪还不大,就等着到18岁直接结婚呢。”
“嘶……”
郑营长直接又吸了几口凉气,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这是包办婚姻吧,符生能同意?”
田地这会也露出一脸的不明白的神色,其他他也很不理解哇。
“营长,这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我们都偷偷瞧过的。那个个都是赛丑的啊,根本没法见人。我也是不明白啊,我们连长,他到底是咋想的呢。”
郑营长直接坐在了地上,想了又想。
“大概是他们家的人都长得太好看了,想找个丑的?”
田地挨着郑营长坐下了,还叹了口气。
“反正这就是包办婚姻,虽然那女的还没到结婚年纪,可是啊,将来肯定是越长越丑啊。”
田地都心疼符生,咋就命这么不好呢。
“营长,你说这符家婶子是咋想的呢?”
郑营长摇摇头,不过一想到符生妈那长相,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
“符生妈一个人在村子里,怕是不安全,找个丑媳妇,很安全。”
“什么不安全?”
卢副团长突然出现在郑营长和田地的上方,俩人吓得直接就蹦了起来。
尤其是郑营长,不知道卢副团长听了多少,心里头有些摸不准。
不过田地这时候忽然就机灵了起来,冲着卢副团长敬礼。
“报告,我有话说。”
卢副团长瞪了眼小兵田地,不耐烦地说,
“说吧。”
田地忽然放开了嗓门就大声地说,旁边的几个连的老兵新兵,全部听到了。
“报告,卢副团长。胡家村的老百姓反应,村里有个孩子用弹弓打麻雀,老被一个兵追着跑,这个小孩现在不敢回家。”
田地报告完后,收回了敬礼,背挺着直直的,崩着脸。
其实田地的肚子里头,一直在打鼓,快要憋不住了。
整个新兵训练队伍,忽然出现了一阵安静,非常安静。
片刻之后,
“哈哈……”
“哈哈……”
“哈哈……”
几百人的连队,同时“哈哈”大笑,没一个人能忍得住的。
而卢副团长,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大家早就想笑他了。
郑营长看着卢副团长憋得通红的脸,再看几百张笑脸,转过脸也笑了。
胡二哥正在喂鸡,忽然听到一阵笑声,吓得手里的鸡食差点扔地上。
胡二哥又看了看,远处老林子里,飞起的一大片麻雀,轻嗤了一声。
“小宝这鸡食咋整的这香呢,不会是放大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