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楠当晚就被清理出李府,搬入了隔壁一条街上的一座别院。
在探查清楚地理位置后,王兆楠第二日就买下了李府隔壁的一座宅子。又一日,阿哲抱着王兆楠的外袍守在墙的这头,颇为无奈地看着她翻到了墙上坐着,既不回来也不过去。
阿哲皱眉:“小南,你都爬上去了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小姐?”
“你不懂,这叫情趣。”王兆楠在墙头晃荡着双脚说。
李府的墙壁又高又厚,王兆楠可以坐在上面看见下头李簧簧居所的小院子。除非李簧簧翻窗户进出,否则她每日必将路过这里,而且每当她打开窗户,王兆楠就能看见她在里面读书。
李簧簧喜欢读话本,王兆楠就一本本往李府里送。李簧簧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她见着好玩也会买来统统塞给她,也不管她中意还是不中意。
阿哲刚开始还会考虑小姐会不会喜欢,后来干脆也就不过问了,反正王兆楠喜欢送,李簧簧看起来也不讨厌这些东西。
每一日早晚王兆楠都会来翻墙头,但不会直接到院子里和李簧簧接触。她遵守和李潇约定的规则,这算是她单方面的“偷窥”,绝不是私下见面。
余象斗已经被王兆楠连番催到了南京,这几日专注在书房里整理科举的历年试题和范本,还有一些针对科考科目的专门解读。
令人意外的是,余象斗居然对大明婚制了解透彻,所以王兆楠把自己的婚礼全权委托了他,并且给了他一个“婚礼策划”的名头。余象斗本来极不情愿,但在王兆楠提出丰厚的回报后总算勉为其难地担负起了重任。
看着日头渐升,王兆楠被阳光刺激地眯了眯眼睛,心想着李簧簧应该快起了。果不其然,李簧簧的门开了,外头守着的丫头一连窜进去,伺候她洗漱和换衣衫。
再过了片刻,李簧簧洗漱整理完毕,她就要沿着面前的这条小路出角门去前厅和李潇一起用早膳。
这是一日之间王兆楠最容易见到她的一次。
每当这时候,王兆楠会在墙头一声不吭地冲着李簧簧挥舞着手臂打招呼,李簧簧微微抬头,平静地望着她,然后偶尔被王兆楠浮夸的动作表情逗笑,她的笑容总是浅浅地,但是动人心扉。
王兆楠偶尔会搞点花头,有时候做鬼脸,有时候假装摔下去,到了后来更推陈出新,她甚至学会了变脸,吹葫芦丝,就差在墙头上翻跟头了。
李簧簧从一开始的憋笑、浅笑、逗笑到了后面的不顾形象开怀大笑,每日都有不一样的惊喜,有时候惊大过于喜,但每日都能见到王兆楠,她很开心。
但是今日开了太阳之后,却瞬间黑了下来,接着下起了连绵的小雨。
李簧簧梳洗完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墙头空无一人。她每日都会见到一个影子,今日那影子不在,她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
过去的十几个月她也见不到王兆楠,但是能够从手机的照片、视频录像里见到她的脸。现在明明在同一个时空,却要人为地阻隔。
“把伞挪开一些。”李簧簧对着身边的丫头说。
丫头不解,雨水会落在小姐的肩头。但既然小姐吩咐了,她也只好照办。
李簧簧微微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墙头,心想或许今日她不会来,墙上这么湿,这么滑,还下着雨,她没有办法打伞上来,所以她不在。
转身要走,却瞥见一只手从墙后头冒了出来。
定睛细瞧着,那果然是一只人手。
李簧簧微笑。
王兆楠果然还是冒雨爬了上来,这一次学乖了用的梯子,而且身上穿了一件蓑衣,这是从她家花园园丁上临时扒拉下来的,正好顶上用处。
因为穿着蓑衣所以分外笨拙,她好不容易爬在了墙头,却只和里面的李簧簧对视一眼,收获了小仙女的一个灿烂笑容,坐在墙头捧着脸美滋滋笑着。
阿哲在这边撑伞看着王兆楠的背影摇了摇头很无语,觉得王兆楠大概是个傻瓜。
李簧簧这头的丫头发现了李簧簧今日心情居然也很好,诧异地问:“小姐,你在笑什么?”
“我看见了一个傻瓜。”
“哦?哪里有傻瓜?”丫头到处去找,却被一小巴掌糊住了脸。
李簧簧收回手,分外淡定地说:“别让父亲久等。”
丫头这才作罢。
王兆楠在墙头看着李簧簧伸手去捂那丫头的脸,知道她当时肯定很着急,捧着自己的脸对着李簧簧的背影就笑开了花。
沿着梯子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脚踝一滑溜,直接疼到单脚跳起来,坐在地上直吆喝。阿哲看不下去她这怂样,忍着耳边尖锐的叫声,扶着她进了内屋让人去找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说是伤筋动骨了,需要养上三个月。
王兆楠脸瞬间吓白了,连忙拽着大夫的袖子不让他走,非要他在一个月内治好不可。大夫摇着脑袋说不可能,让她另请高明,王兆楠这才罢休。
余象斗见到王兆楠拄着拐杖,特别幸灾乐祸地说:“两个月后你就可以成婚了,这下崴了脚,你要瘸腿去做新郎官,这画面可太有趣了。”
王兆楠抬起下巴高傲地怼他:“我年轻,我很快就能恢复如常,不信你等着瞧。”大明的医疗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如果在现代,这种运动小损伤根本不算什么,整个喷雾分分钟缓解疼痛,也不至于现在稍微动一动就疼。
她得整个拐杖弄个固定夹板才行。
于是一下午就折腾上了这件手工活。
按照余象斗的策划安排,婚礼流程走得一帆风顺。纳名、问吉、请征、请期全都顺利完成,定下来的婚期就在二月后的某日,是个良辰吉日。
王兆楠听着余象斗念完一些流程之后瞬间头就变得很大,她觉得现代婚礼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大明的麻烦更上一层楼。但李簧簧身为大家闺秀,虽然是没落的家族,但南京城人人都盯着她要如何风光出嫁,王兆楠不能给李簧簧丢份子,所以在努力学习入乡随俗。
她光知道自己这边麻烦,但不知道李簧簧那头却更是麻烦。
一方面要应付李潇的絮絮叨叨,另一方面还要学习为妻之道。李簧簧虽然就不喜欢这些条条框框,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总不能只捧着《大明律》而排斥婚礼规制。都是规制,她得平衡。
就这么各自忙活着,王兆楠像往常一样在天刚刚亮的时候爬上墙头守着,却见到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墙的下头。
“簧簧,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咦?你多穿点衣服,现在天还没亮,容易着凉。”
李簧簧穿了一件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兆楠,你下来。”她说。
“我下来就过界了,这违反了我和伯父的约定。”
“你怕我父亲责怪,就不怕我不理你?”李簧簧挑挑眉威胁。见王兆楠还在犹犹豫豫,李簧簧作势要上去,“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王兆楠当然不会让她不顾形象地爬墙,虽然说李簧簧没那个本事,但被逼急了或许真会想办法上来。
但已经忍到了这个时间点了,王兆楠更不想破坏规则。于是有了个折中的主意,她把这头的梯子拉上来,放到了李簧簧那一头,让李簧簧爬梯子到墙头,两个人在墙上相会,总不算破坏了规矩。
虽然这只是个强辩理由。
最后一步拉着李簧簧上来,王兆楠不舍得放开她的手,就这么厚脸皮牵着和她并排坐在一起,痴迷地托腮看着她姣好的侧脸。
李簧簧忽略她的目光:“在这里成婚之后,我们回去。”
“嗯?”王兆楠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回哪里去?顺天府?我们可以多停留在这里一段时间,陪陪伯父。”
李簧簧眯着眼睛转过来,对上她的视线:“不是回到顺天府,我是说要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我原来的世界……”王兆楠喜不自禁,“真的可以回去?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嗯。我承认,我更喜欢你们的世界。”李簧簧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眼底的一抹失落一晃而过。
王兆楠继续微笑,她才不会天真到真的相信李簧簧一个大明人士真的会更喜欢现代世界。如果说她出身普通是个农妇天天要遭遇吃不饱被人欺压的处境也就罢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如果到了现代社会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她是贵族世家之女,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不如以前风光,但好歹有一定的权势地位,到了现代她就失去了这层身份地位,她多少都会有点不习惯吧。
这些话王兆楠自然都放在心里不会吐露,因为李簧簧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需要坦然接受。而且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是真的吗?古镜修好了可以让我们一起回去?”
“嗯,我回来之前反复确认过,这次可以让我们俩一起回去。”李簧簧肯定说。
“那还能回来吗?还有几次机会?”王兆楠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簧簧抿了抿唇,停顿了一下才说:“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