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双双的剑来势汹汹,可就在剑尖挑破沈俏衣襟的时候,斜刺里一颗石子儿突然破空飞来,叮当一声击在剑尖,白双双感觉虎口一麻,手里的剑顿时偏了两分。
而这两分堪堪避开了要害,也为沈俏赢得了喘息之机。
她倒是好奇是何方高手会暗中助她,低头便见宽袍大袖的少年郎负手站在树下。
月光轻纱般笼在少年郎白玉无瑕的脸上,见沈俏看向他,少年郎嘴角浮起浅淡笑意,朝她轻轻点头,鬓边散下的一缕青丝也随之微微浮动。
不愧是神仙,真是漂亮得紧!沈俏在心里暗暗点评,可惜她没法坐下来好好欣赏,再低头时,只见灯神大人朝她敞开了双臂。
这是干嘛?沈俏拧眉。
白袖飘举,怕她不解其意,少年郎又朝她笃定地点点头:下来。
沈俏总算明白了,虽然总觉得怪怪的,可现在她哪有时间去顾虑和扭捏,遂抬后脚往墙面一踢,手臂一松,小身板像一只扑棱蛾子似的扎进了少年郎怀里。
少年郎被她不小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两步,索性稳稳地把她接住了。
“有点沉。”少年郎说。
沈俏顿时垮脸:“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少年郎:“......走吧。”
沈俏笑道:“那大人你可得走快点,我这婊妹可不好甩掉。不瞒你说,她也有神灯。”
“无妨。”少年郎笑了笑,“她的神灯应该是赝品。”
将沈俏打横抱着,少年郎斜斜蔑了那黑衣人一眼,飞身跃上屋脊,尔后穿花过柳行步如风,几个起落便将尾随其后的黑衣人甩开了大段距离。
“你婊妹想让你出局?你们感情不好?”少年郎带着她在月光下疾行,忍不住问道。
“是啊,我非常非常讨厌她。”沈俏拿胳膊够着他的脖颈,想着对方是神仙,这点小事瞒他也没什么意思,便笑道,“其实也挺难为她的,虽然她心里对我恨之入骨,可明面上碍于身份等原因,又不得不对我百般尊敬。”
“所以你才骗她去小黑蟒的房间?”少年郎道,“这么说,太微那位少尊主也被你骗去了小黑蟒的房间,看来你俩关系也很糟糕啊。”
“那怎么能叫骗?”沈俏虚握拳头在他脖颈处捶了一下,狠狠道:“我又没怂恿她们去,是她们自己太贪心,赖不着我。不过,你一个神仙大半夜在院子里做什么?”
少年郎抿抿嘴,眼眸一弯:“等你啊。”
沈俏抬眸,清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的下颌,促狭地笑起来:“欸,大半夜不睡觉专门等我......大人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少年郎嘴角的浅笑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垂眸见怀中人满脸坏笑,险些便想把这丫头扔得远远的,以免等她长大后祸害别人。然而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板起脸解释:“你想多了,还欠你最后一个愿望,不然我才懒得管你这些破事。”
“好好好,谢谢灯神大人!等我离开幻之镜后,一定在外面给您烧高香。”沈俏嬉皮笑脸,心中得意万分,拿神仙当保镖,出去后给一众表妹们吹嘘吹嘘,这脸上得多有光彩啊!
等到了镇北宽敞的地方,少年郎才把沈俏放下来,“你怎么样了?”他指了指沈俏肩膀。
方才白双双的攻势凌厉狠辣,幸亏少年郎出现的及时,只容剑尖在她的衣服上破了道口子,并没有伤及皮肉。沈俏甩甩手臂,朝他道:“你看,好着呢!”
见她依旧生龙活虎,少年郎放下心来,正打算离开,却被沈俏逮了袖子:“你别走啊,老板娘让我去月老庙等她,你来都来了,就好事做到底给我带个路不行吗?”
虽然觉得她事多,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少年郎勉强地点了下头:“好吧,那你跟我来。”
月老庙建在显眼的地方,庙里香火缭绕,庙外两株大榕树并排而立,繁茂的枝叶间系满了绣字的红布条和祈愿木牌,有的布条下还缀以银铃,风一过便拨出一串悦音。
这会儿庙里早无香客,周遭更是静得落针可闻。沈俏拿袖子扫干净树下的小石凳,和少年郎并排坐了下来。
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镜花出现,沈俏想起泽湘君的话,好奇道:“这镜子里的一切都是死物吗?”
少年郎看向她,似乎并不否认这个说法,只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单手托着下巴,时不时转着眼珠去看头顶那些飘动的红云:“想到了便问呗,我听那千面狐君一口一个老板娘害死他,又讲什么洛何当,偏偏听起来又有几分熟悉,故而有此一问。”
在她好奇的时候,正巧头顶的红云里有一根红布条掉了下来,少年郎伸手把那轻飘飘捞进手心,边把玩边说道:“这其中恩怨之复杂就好比这树上交错的枝叶,略略说来,就要牵扯到一百年前大陵的灭国之战中了。”
垫着手掌的下巴冷不防一滑,沈俏满脸惊讶:“又是那场战争?!”
“嗯。”少年郎平淡道,“天澜和大陵的最后一战,那一战让我国两位幻师从此名满天下震摄四国,但其实还有一位幻师功不可没,便是洛何当。”
“怎么讲?”沈俏双手托腮,一副乖乖听故事的模样。
少年郎道:“其实千面狐君说的倒也不错,当年天澜的军队兵临城下,又有两大家族的幻师联手,对于气数已尽的大陵国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然而大陵的国君固执己见,誓不归降,便派军队到了那极寒之地找到了千面狐君,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千面狐君不远万里赶来两军阵前帮扶大陵。”
沈俏想起了泽湘君的模样,觉得不可思议:“大陵的君主居然把国家的希望寄托在一只厚脸皮的狐狸身上,难怪会灭国!”
“厚脸皮?”少年郎了然一笑,“千面狐君可不是一般的狐狸,据闻他狡诈至极,做事反常,明知大陵气数已尽,却偏要和老天对抗。当时的新任国师齐祯和一品幻师水月齐齐上阵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其间千面狐君又妄图与天狼族勾结,以致大陵最后三座都城久攻不下,两国的战火绵延了整整一年。”
“那又怎样?气数已尽,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少年郎不置可否,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洛何当出现,结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千面狐君虽然狡诈,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一个比他还狡诈的对手,就好像天生的克星一般,一出现便扼住了千面狐君的咽喉。千面狐君好色,所以除掉千面狐君,洛何当只用了一女子,而那女子便是如今镜花客栈的老板娘,也是......洛何当的妻子。”
沈俏“啊”了一声,她几乎能确定洛先生、洛九以及洛何当是同一人,可是在她的印象里,老洛常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凝视画上那位故人,要不就是对着画中人喝闷酒,她无法想象如此痴情的男人如何舍得把自己的妻子拿去做饵?
少年郎并未理会眼前这丫头满脸的难以置信,继续道:“其中细节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一向浪荡的千面狐君竟真的对镜花动了情,在镜花助他打了几场胜仗之后,更是对她百般信任和疼爱,后来两队对阵,千面狐君与镜花同乘一车,千面狐君下车后准备回头搀扶镜花时,被镜花藏于袖中的匕首给一刀抹了脖子。头颅落地时,镜花也被身边的几名副将乱刀砍死。”
这段旧事沈俏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有种白新星上辈子一定白活了的感觉,但是一想到千面狐君对镜花的痛骂以及二人斗得不可开交的场景,她怎么也没法把千面狐君与“爱过”两个字联合起来。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之深,恨之切”?
沈俏叹道:“千面狐君栽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手里,也太倒霉了。可既然两人都死了,那为何会被困在镜中,还成了考题?”
“既然那么想知道故事,问别人做什么?”突然树冠晃动,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为何不问问当事人呢?”千面狐君眯起一双狐狸眼,朝二人微微一笑。
沈俏从石凳上弹起来,指着他就骂:“厚脸皮狐狸,你把老板娘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莫风驮着个人大老远跑过来。沈俏定睛一看,那不是老板娘还能是谁?
千面狐君没有搭理沈俏,扭头看了晕过去的镜花一眼,责备地问莫风:“你怎么这么慢?”
莫风一脸尴尬:“我们出来时不是正好看见院儿里两个黑衣人打起来了吗?所以没忍住看了会儿......”
千面狐君闭了闭眼,咬牙道:“有什么好看的,休要坏我大事!”
莫风神经大条,似乎完全没察觉眼前人情绪上的波动,还傻乐道:“嘿嘿,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位拿剑的黑衣人傻啦吧唧的,打不过拿鞭子那位,也不知道怎么想突然拿出一盏灯来,一面拿手搓一面嘴里嚷嚷‘老神仙快出来’‘快助我一臂之力’什么的,感情是个神婆哈哈哈——欸,大人你不觉得好笑吗......”
见自家大人严肃得可怕,莫风识趣地闭上两片唇,把他那公鸭嗓似的笑声及时扼杀在喉咙里。
倒是沈俏听了一半,又着急又好奇:“那什么老神仙出来了吗?”
莫风不敢搭话,只憋着笑摇头。
这时沈俏的袖子被人拉了拉,少年郎在身旁笑道:“看吧,我就说是赝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