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俏慢慢坐起来,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不然这一摔非得丟了半条命不可,镜花这老女人果真像欧阳菲菲说的那么可恨。
这间密室十分宽敞,幽弱的光线难以将其完全填满。脚一动,身下当啷一声,沈俏发现脚下边竟扔着好几个拨浪鼓。
沈俏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摇了摇,放下的时候,不远处却响起了同样的拨浪鼓的声音。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那道暗沉沉的布帘子后面传出的,沈俏捡起拨浪鼓又摇了两下,一面摇一面靠近帘子,帘后鼓声紧密,执鼓之人似乎特别兴奋地应和着沈俏的拍子。
可当沈俏走近时,应和的鼓声忽地又消失了,无论她怎么摇拨浪鼓,帘子后面都没有回应。正想伸手去拉帘子,沈俏腰身一紧,口鼻被人从后面一把捂住。
谁?感觉身后那人送了松手,沈俏转头,黑暗中对上一双极为勾魂的眼睛。
真是冤家路窄......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沈俏扒拉掉薛介的手,用口型对他道。
薛介淡淡一笑,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配合口型回答道:“我是跟着太微的考生进来的,已经在这里待上两日了。”
待上两日还没让镜花发现?看来薛介本事果然很大,沈俏轻轻皱了皱眉头,觉得报复渣男的计划还需要从长计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出去还是......”指了指帘子,沈俏露出一脸的迷茫。可是手指头还没碰到帘子,就被薛介给抓了回来,他对沈俏摇摇头:“后面......危险。”
“哦哦!”沈俏点点头表示明白。
危险才好呢!她还担心处境不够危险,但连薛介都如此谨慎,她怎么又能放过折腾对方的好机会呢!
鼓声又响了起来,连着好几声。因为只隔着薄薄一道帘子,沈俏这次不仅能听见鼓声,还能听见衣料摩擦时的细碎声以及沙沙的铃铛声。沈俏偷偷看了薛介一眼,状似无意地拿手摸了摸鼻头,然后就在薛介的惊愕中打了一个大大的极为响亮的喷嚏!
薛介:“......”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薛介单手搂过沈俏的腰往更暗的角落里带:“走!”
“好好说,你动手干什么?”熟悉的腰间触感让沈俏胃里跟着犯恶心,毫无顾忌,且动作如此熟稔,这双手恐怕也不知道搂过多少女子的腰。黑暗里,沈俏翻了个白眼,“再说房间这么点儿大,走哪儿去啊?”
危机关头,薛介显然只留意到前半句话,放开手,他挑眉看她:“你介意?”
这不废话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般轻浮?虽然这么想,沈俏免不了学起白双双的口气,谁让这货喜欢白双双这小蹄子。
“薛公子,朋友间还是要注意分寸为好,我又是个容易误会别人的人......”
薛介虽然松开了搂着沈俏腰肢的手,但一听她这口气,忙又忍不住抓了她细细的手腕,眉眼弯弯地调侃:“白姑娘这是误会了什么?我么?”
他笑着,忽地又放开沈俏,把她推到一扇屏风后面。
“害怕就躲着,不要看外面。”薛介低声说完,就三步并两步地退到门后,警惕地看着帘子。
月光透过窗纱照进室内,如银如霜。四周静悄悄的,没过多久,帘子后面传来咚一声闷响,沈俏透过屏风缝隙,看见帘子下面躺了一只灰毛兔子,身子硬邦邦的,一动不动,脖子周围的毛一片殷红。
沈俏皱眉,难道帘子后面就是欧阳菲菲说的吃人的怪物?
她想起欧阳菲菲捞起袖子时,手腕上那一圈微黄的绷带。欧阳菲菲说,不止她一个,整个太微的考生在晚上都被镜花关进一个房间,房间很黑,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记得当时很慌乱,然后手腕被类似兽齿般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们在慌乱中度过了一夜,幸好欧阳菲菲只被咬到了手腕,而运气背一点的,据说整个后背都是血肉模糊。于是他们都在传,镜花客栈里养着怪物。
那怪物扔了兔子之后,又没有动静了。等到沈俏寻思着要不要再打个喷嚏提醒它时,忽然看见月光里的薛介脸色一变,沈俏就连纳闷的时间也没有,就感到后领猛地收紧,一股极大的力量把她往后拉过去。
挣扎的同时,余光也瞥见白森森的獠牙出现在肩头。
这就是咬伤欧阳菲菲手腕的怪物?沈俏下意识侧身,那双獠牙扑了个空,又顺势朝着沈俏大腿钉来。也不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沈俏打了个滚抬腿就是一脚,只可惜在天河的时候疏于练功,收腿速度远不及那怪物,右腿被怪物猛地抱住。
没错,不是缠住,而是抱住。白刺刺地牙没有落下,月光移开,定住她双腿的东西软绵绵的,那是一双嫩藕般细小的胳膊。
獠牙消失了,沈俏看着眼前的小孩儿,松了口气,没有觉得丝毫诧异便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语气亲昵:“小可爱,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去哪儿了?”
他的头发摸起来松松软软,沈俏摸着摸着,指甲逐渐锐化,幻成寒光凛凛的钢针。
只要她稍一用力......
小孩儿歪着脑袋看她,朝她娇憨地笑起来。
手上的动作莫名一卡,沈俏抿唇,垂下眼皮,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异样再看着小孩儿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时让她短暂的恍惚起来,明明知道他就是那只吃人的怪物,可她竟然变得寸步难行......
一旁的薛介也看呆了,前两日他混入太微的考生里,被镜花关进这间房后情况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白新星这是在干什么?竟然去摸这条幼蟒的头!更让他惊讶的是,这条小黑蟒竟然就这么乖乖地让她摸脑袋,而不是对她发动攻击?!
这仿佛人蛇对峙的画面让薛介不敢轻举妄动,然后他就看到白新星把小黑蟒抱起来放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路过他身旁时还顺带瞪了他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孩子?别愣着了,孩子都被你吓尿裤子了,快去找找看衣箱里有没有裤子给他换上。”
“什么?”
孩子?你把蟒蛇当孩子?喉头一滚,薛介扭头去看软榻,就见那条蟒蛇正盘着长条条的身子朝他吐着殷红的蛇信。
汗毛倒竖,薛介赶紧掌灯去翻找换洗的裤子。
虽然很奇怪两个人看到的为什么不一样,但眼下看来跟着白新星暂时是安全的,这也不失为接近白新星的好时机。薛介忍不住腹诽,不愧是传闻中的天才幻师,命运之神倒是随时都眷顾她呢。
夜里寒凉,换好裤子后,沈俏找来被子给小孩儿盖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真像个老妈子,在小孩儿白嫩嫩的脸上轻轻一掐,坐下来叹了口气:“这老板娘也真是的,自己的娃就这么扔在房里,让我们这种没经验地来照顾,这是亲生的吗?”
薛介被她这个掐脸的动作吓得不轻,忙稳稳心神说道:“也是,况且前两日还听说这房里还有咬人的怪物呢。”
“怪物?你在房里待了这么久,看到了吗?”沈俏朝他笑了笑,“要说怪物,我看老板娘就挺古怪的。”
沈俏自顾自说着,却没注意到塌上酣眠的小孩子突然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
薛介扭头时,看到小黑蟒已经蜷在被子里睡下了,这才放心地起身走到帘子后面,“老板娘确实古怪,不过那蟒......小孩儿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抓起地上那只死兔子拎到沈俏面前,薛介道:“还带血呢,你看。”
“血?”沈俏拎着兔耳朵,在薛介眼前晃了晃,笑道:“哪有什么血啊?这不过是个破玩偶而已,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薛介眉头一跳,忙从她手里把兔子夺过来捏了捏。
怎么回事?怎么就成玩偶了?他查看了一番,发现兔子脖颈的那片红色居然不是干涸的血迹,而是一片红色补丁。
这看上去太突兀了,薛介分明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了,帘子后的坐塌上粘了许多没干的血迹,你不信可以大着胆子看看。”
看沈俏一把撩开帘子,然后身子僵在了原地,薛介眯起眼,摆出一副等着她被帘子后的血腥场景吓得惊慌失措,然后跳到他怀里的样子。
那人半晌没动,薛介道:“你要是害......”
话还没说完,薛介就听见对方打了个响指,慢慢转身,沈俏捏起一截老长的红缎,歪头疑惑地瞧他:“就这?”
薛介:“......”
“薛公子,话说你是不是患了雀盲证啊,眼神怎么差成这样?”见薛介冲到帘子后面一阵翻找,沈俏把散发着血腥味的红缎扔到一边,心里感叹还好动作快,才没被薛介察觉。
这镜花果然古怪得很,养一条小黑蟒当儿子,还时不时抓考生进来放血给她儿子喝。如果仅仅是放血这点小惩罚,欧阳菲菲不该如此恐惧镜花才对,虽说是合作,但现在仔细想想,欧阳菲菲一定还对她隐瞒了什么。
时间不早了,沈俏掐掐眉心,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做大梦了,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姐姐。
沈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确定不是幻听后,感觉一阵头疼。
白双双,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