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博辛一番说教,底下的子女立即恭声回答“知道了”。
果然老人家都是爱唠叨一点,当年自己师父也是如此,逮到机会就唠叨一阵子,老想着一次把自己一生的经验全部灌输给弟子,结果弟子们全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听不进去。
即便再有道理的话,年轻人在没有吃亏之前,也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本来叶清玄以为夏侯老爷子的家训便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老头咳嗽了一嗓子,明显谈性大发,继续说道:“你们学我这样,只能守成,虽然我也一样喜欢,但是守成比求功名更难得多,还要时常受人欺侮嘲骂,说老的造孽赚来了钱财,子孙才会成了废物。
如其不愿受那风尘劳苦,有这一片家业,作个少年公子老封君,也非不可。
但是,即为我夏侯家子弟,必须要做到几点。
第一,书要读通,多少先弄一点小名声,做保护身家的招牌;
第二,武要习深,最起码要有自保的能力。
你们如不读书习武,不弄出点名声,休说人家看你不起,就舍得应酬、舍得花钱,他们也都当你铜臭冲天、看不起你。
你弟兄最要紧把书读个一通半通,至少也入学中举,不是白丁,
第三,再将诗酒琴棋等杂艺,照着各人性情学上一点,好在这类东西都有家传秘本,一学就会,并不太难。
自己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若是样样外行。有了贵客也应酬不来,气味、爱好就已经先不相投了,又如何结交?
说句不好听的话,稍有一技之长的子弟,就算时运不济,做个帮闲,尚还能够依附权贵。到处受人欢迎。
我们有财有势、书香仕宦的望族大家,再将帮闲的本领学会,不惜金钱,将来作了主人,你再看看人家对你是恭维?那时又该是个什么光景!不消数年。你们立成管领名山的雅人高士,到时冠裳如云,众望所归,偶然失于检点,也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再借着家中这大片的园林风景和饮食起居之美,无论是在朝在野的名士高手。只看出他稍为有点潜力的,都细心应酬接待,使这些请来的人都承我们夏侯家的人情。我却自命清高,专以文酒游宴与之周旋,决不承他的情,这样一来。使交情越放越多,我却决不轻用,时间一久,即便足不出户也一样可以养成极大名望。就算是有要事相托,也要乘对方来访之时,或是借故请客时从容说出,他们平日承情太多。我又轻易不用,自然一言九鼎。
再说,寻常的百姓见我夏侯家常年车马盈门,冠来盖往,吓也将他吓死,怎会有悖逆的事情发生?即便事出意外,你弟兄文武都全,由上到下的官府,又是一说就灵,自然永保平安,万无可虑了。
再将我这一套传于子孙,能进取的更好,不能,也使人越多,家业越大,永远比谁家都强都富,都有名望,不是好么?”
叶清玄听得暗翘大拇指,叫了一声“高,果然是高”。这个夏侯博辛对于维持一个大家族的经验,果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虽然这些道理传授起来非常的不好听,绝非那些所谓正派的传家之法,甚至一些吓唬百姓和结交权贵的手段堪称卑鄙,但绝对实用。
夏侯博辛绝非一个死脑筋的正义人士,这家伙是个唯利是图、以家族利益为核心的人物,凌云宫竟然跟他合作,倒也真算得上是与虎谋皮了。
内堂之中又是过了一段时间,这边的如花和尚已经等得颇为不耐烦了,要不是叶清玄横眉立目的在那里瞪着他,恐怕这夯货早就暴跳如雷地在那拆桌子、踹椅子了。
姜斐然倒是面带浅笑,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出神,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就在又一杯茶被喝掉之后,就听得一声郎笑传来,夏侯博辛带着两个年轻人从内堂走了出来,一脸歉意的笑容,拱手朝着几人施礼赔罪道:“哎呦呦,有劳姜仙子和两位少侠久候了,老朽家中俗事缠身,迟来了一步,恕罪、恕罪……”
姜斐然点头浅笑,柔声说道:“夏侯前辈客气了。”余者客气的话也不多说,姿态不卑不亢,让人觉得态度颇为微妙。
夏侯博辛转过头来看向叶清玄和如花和尚,欣然说道:“这两位少侠想必就是此次与犬子同行的‘武使’了吧?此次‘武林圣地’之行,犬子的身家性命就全部交托给二位了。”说完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叶清玄连忙站起身来,连道“不敢”,如花和尚见叶清玄站起身来,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两米多高的大块头,瞅得众人心里都是一哆嗦,这体型上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夏侯博辛先是朝着叶清玄拱手说道:“这位小道长一定就是近来名满江湖的‘小剑仙’叶清玄了吧?哈哈,昆吾名门重振江湖,真是可喜可贺,又有叶小友此等人杰,想要恢复当年鼎盛时期的声势,当是指日可待了啊……哈哈哈……”
叶清玄执着晚辈的礼仪,浅笑不语。这类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他真的是懒得对话,吹来捧去的,觉着恶心。
夏侯博辛转而又面对如花大和尚,呵地叹了一声,笑道:“好一条大汉,好一个大和尚啊。不知大师该如何称呼?”
如花瓮声瓮气地答道:“洒家是叶老七的兄弟,我排老五,他是我弟弟!”
夏侯博辛脸上的笑容一滞,心中却不大乐意,想不到这个大和尚竟然是那个道士的兄弟,那我儿子在队伍中还能指挥得动两个人么?万一他们抱成一团对抗我儿子怎么办?
一旁的姜斐然此时说话道:“这位如花大师是小缘觉寺宁渡禅师的弟子,一身【阿罗汉金身渡厄护体神功】堪称护体神功中至刚至强,正是此次‘圣地之行’不可或缺的人选。”
“竟然是【罗汉金身】!?”夏侯博辛惊骇莫名,接着眼中惊色消失,换上了一副开怀大笑的模样,说道:“想不到竟然是宁渡禅师的弟子?哈哈,当年宁渡禅师【罗汉金身】神功威震天下,我等末学神往已久,想不到今日竟然还能有幸见识到这门神功,真是三生有幸啊。有了这门神功在世,仙龙洞的‘天下第一炼体术’名号恐怕就要往后排了,哈哈哈……”
夏侯博辛兴奋地拍了拍如花的臂膀,拍肩膀是需要翘脚的,这么丢脸的动作自然不能做出来,所以改成了拍如花的手臂外侧。
夏侯博辛几步跨回自己的座位,对着叶清玄和如花笑道:“初次见面,老夫见了你们这些晚辈实在欣喜,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一番心意,还请两位少侠收下……”
接着不等叶清玄等人开口说话,便拍手叫道:“来人!”
众人呆了一呆时,两名美婢已各捧一长一短两个精美锦盒,来到席前。
夏侯博辛打了个手势,两婢分别把长盒奉给叶清玄,短盒则送到如花和尚面前。
婢子退下后,夏侯博辛欣然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两位请打开盒子一看。”
叶清玄有心拒绝,但心中却是暗道:这个老头摆出一副我们是他儿子保镖的态度,难道不知道他儿子其实是昆吾派传人的身份么?这时候送礼怕是要收买人心,只是不知道这盒中的东西合不合自己的标准。
正犹豫期间,那边的如花和尚已经是打开了自己的锦盒,金光一闪,晃了叶清玄的眼睛一下,转头看去,却是一对黄金打造的护臂,造型古朴,上面的蚀刻花纹极为华丽,看起来虽然是一件古物,但却是恶俗的很。
只不过叶清玄在恶俗当中却品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那恐怕不是黄金打造的东西,而应该是金精铜母的造物,这个东西光是材料便是宝贝了,防御力绝对强过自己手腕上的护腕数倍。
夏侯门阀,世家大族,据说为了给儿子换得一次登上“武林圣地”的机会,这次专门为五名“武使”提供五件九品宝物,作为交换条件,自身的财力自然十分雄厚。此时作为结交“武使”的礼物自然不会太寒酸,毕竟他们是保护自己儿子性命的保障。
岂知那如花和尚看了一眼之后,却是不满的一撇嘴,直接便粗着嗓子说道:“这不是给娘们带的金镯子么?洒家又没有女人,不要!”
说完随手盖了起来,直接就撇桌子上了。
叶清玄心里咯噔一下,骂道:这个夯货!
如花和尚的粗豪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僵,夏侯博辛脸上的肌肉不为人察觉地哆嗦了两下,大儿子夏侯哲风的脸色则更是极度难看,只有边上的夏侯清枫露出想笑的神色,只是苦苦忍耐。
这个和尚也太不识货了,给娘们的手镯子?哪个娘们能戴得上?这东西的防御力,都可以正面抵抗住九品兵器的挥砍,堪称至宝,放在江湖上,那都是可以引起一片腥风血雨的东西,竟然被人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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