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阙智说到做到,隔天就调大了电流的强度。
他每天清晨磨上一壶咖啡带到地下室,静静坐在一旁陪着狄然,日复一日重复他眼里残忍但有趣的惩罚。
他对电流强度把握精准,不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但却让人痛不欲生。
他不碰狄然,连每日例行亲吻都是浅尝辄止点点脸颊。他又变回从前那温柔也好说话的样子,狄然狂躁时的谩骂他都笑着接下,狄然温顺时的请求他也都全部满足。除了一点——无论狄然怎么骂他求他,他都不挪开架在她床尾的陆川的照片。
狄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常常会半夜猛然心悸着醒来,然后看着天花板睁眼一宿。
因为电击的后遗症,她最近胸闷气短呕吐的频率增加了很多,每每她吐了一地秽物,敬阙智都耐心地将地板打扫干净,用湿毛巾沾着热水替她清理脸颊。
床头柜的闹钟被敬阙智拿走,漆黑的屋子昼夜颠倒,狄然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黑夜。她时常想,她失踪这么久,他们会不会已经当她死了,放弃找她。
她对敬敏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敬阙智不会留给外界一丝线索也不会让她有一点逃走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帮她的人只有敬敏。
敬敏说不会帮她,事实也是如此——她像只被敬阙智吓破了胆在斯德哥尔摩草原上瘫软的兔子,那天以后再没来过地下室,狄然连找她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下雪了。”敬阙智帮她擦脸时忽然说,“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去年冬天第一场雪时陆川陪在她身边,那天他不准她吃辣,她和他闹了好大一通别扭。想起陆川,身体里奇怪的感觉又开始作祟,狄然闭上眼,将那阵呕吐感强压下去。
“想看吗?”敬阙智轻柔地问,眼里闪着她读不懂的光彩,“我带你去上面看雪,好不好?”
狄然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却无力分析那其中深层次的含义。
敬阙智的声音沉而腻,像是在诱惑她:“你四个月没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我带你去看雪,好吗?”
狄然每天除了上厕所和洗澡,其余时间被铐在床上,她四肢腕上都是凹深的红印,被电击仪桎梏的手臂上一大片泛着黑的淤青许久不曾褪下去。敬阙智解开镣铐,扶她下床,狄然很久没有走动,身体虚弱,迈一步腿脚都在打颤。
这是她四个月里第一次走出地下室的门,从没想过门外是这样一幅景象。
这根本不是什么地下室,这是地下室的下面更深的地底——门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墙根边连着一道长长的木梯通向上面,走上曲折的楼梯后才是昏暗逼仄的地下室,用电子门封着,摸上水泥柜子一挡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扇门。
那天她曾经踢倒敬阙智想要逃跑,就算没有门上的电流,她也跑不出去。因为门外还有不知道多少层门,敬阙智心思重又谨慎,根本不可能让她逃出去,他今天敢带她上来,不知道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敬阙智见她在看那扇门,忍不住勾唇:“这栋房子几十年了,房主开价八百万,我买它就是看中了地下的屋子,金屋藏娇说的就是你吧。”
狄然脚下一个打绊,直愣愣朝前面摔去,敬阙智伸手揽住她纤细的、几乎可以摸到骨头的腰。
“慢慢走,别摔跤。”他声音温柔,像在哄小孩。
从地下室出来,客厅挂钟显示时间是下午四点,眼前的屋子却一片昏暗,窗口被封了厚厚的钢板。唯一的光亮是楼顶高高的天窗,天窗落了雪,透进来淡色的光。
大厅竖着一面穿衣镜,狄然扭过头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敬阙智爱干净,每天给她洗澡替她换上新的睡衣,她虽然没有活动的自由,身上却依然干净。
她看到镜子那一瞬间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狄然很白很瘦,但镜子里的女孩比过去更白,瘦得脱了人形。她眼眶深陷,下巴尖起,纤细的颈部套着一个鲜红色的项圈,一眼过去,身上没有一丝生机和活气,像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敬阙智摸她的脸颊:“然然即使这样,依然很漂亮。”
狄然侧脸,厌恶地躲开他的手,敬阙智眼神一沉,但没说什么。
他说要带她去看雪,却径直领她走进二楼的屋子,那是一间普通的起居室。
进门后他停住脚步,指着一旁的墙壁笑眯眯地说:“然然,你看这是谁。”
那张墙上贴着麻麻密密的照片,那是敬阙智原来挂在地下室墙上的,不同的是,地下室的墙上几千张里每一张都有狄然,而这上面的照片每一张都有陆川。
陆川牵着她的手逛街。
陆川骑着单车送她回家。
陆川和她用一根吸管喝奶茶。
……
每张照片都是一段清晰的回忆,狄然不由得想起了很多事情,可这些记忆还来不及深入细细品味,就被一股冷意取代。
——那是眼睛的记忆、是肌肉的记忆、也是来源于灵魂深处对痛苦的本能抗拒。
她此刻身上没有电线,人却抖成筛糠,从手腕上凭空蔓延起的一阵虚无的电流,穿破她的皮肉,刺透她的骨血,将她的心和灵魂吞噬一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住胃部那股翻腾的冲动。
她脸色煞白,将脸转到一旁。
敬阙智按着她的头转过脸:“你躲什么?这是你的陆川啊。”
狄然合眼,下一秒颈部的项圈又猛地缩紧,敬阙智寒凉的声音像魔鬼:“睁眼。”
他将陆川的照片放到她眼前,狄然静静看了它三秒,她脑子一片放空,三秒过后,她扶着那面墙,胃部向上涌起酸水,吐得稀里哗啦。
敬阙智拿过纸巾,温柔地替她擦拭沾满脏污的嘴角:“然然乖,从现在起,你再也不喜欢陆川了。”
狄然头脑陷入深深的恍惚和眩晕,她眼前发黑,手脚虚软,意识朦胧中被人抱到房间内柔软的大床上。
敬阙智依旧将她四肢铐紧,不过用的不是金属镣铐,而是橡胶做的情.趣手铐。
他嘴角上扬,笑得优雅:“然然睡一会儿,晚上我来陪你。”
——
天色昏暗。
敬敏进来送水,狄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床边就是窗户,她身体已经虚弱到呼叫的声音都难以发出,就算她叫得出声音也没用,这四周一片荒凉独独这一栋房子,没有人能听得见她的喊声。
夜里飘起鹅毛大雪,窗外白晃晃的雪和橙黄的光交织在一起,光线温暖明亮。
狄然偏头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窗上融化,眼眶隐隐发热。
敬敏将水杯放在远离床的桌子上,没有给她喝的打算。
她看着狄然,突然开口:“我从来不是好人。”
狄然闭上眼,哑着嗓子问:“你早知道?”
敬敏走到床前,低头看她:“他是个变态,是个疯子,是个偏执狂,他有精神洁癖和强迫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没有斯德哥尔摩,我只是抱有和他一样的目的。”
她举起手机放到狄然面前,十分钟前她拨了报警电话。
“你说我放你走,陆川会感激我一辈子,你说我能拯救自己。”她嘲讽地笑,“可你看我,从我十二岁起跟着他,每晚都是摆不脱的噩梦。我宁愿他打我,因为他不打我的时候会在我身体里塞满无数你想不到的东西。”
“活成我这样子,救与不救没什么区别。”
狄然沉默:“为什么救我?”
敬敏今晚画着深色的眼影,在灯光下显得厚重无力。
“救你?你以为我是在救你?”她冷笑,“他自以为是、自恃清高,他以为把你握在掌心就要得到了,他越想要你,我越不让他如愿。他失控崩溃的模样,我还真想看一看。”
敬敏解开她的手铐,声音低低的:“陆川不是爱你吗?我偏要把你变成他心上的一根刺,他得不到也拔不出,永远扎在心口,我偏要让他以后想起你就痛彻心扉。”
“我无所谓陆川感激我一辈子,我只希望他能记我一辈子。他感谢我也好,恨我也好,好的坏的都不重要,只要他日后想起你的时候顺带想起我,这就够了。”敬敏的眼神在一刻忽然变得温柔,“他会想我的。”
狄然从床上爬起来,敬敏冷眼看着她:“我做不成正常人,也做不成好人。所以狄然,你别想多了,我不是在救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个嫉妒心强还很恶毒的女人。”
“你还是只喂不熟的狼。”敬阙智声音响在门口。
他手中的托盘装着刚洗的水果,身影堵住屋外顶灯投进来的光,他逆光站着,脸上的神情黯淡不清。
敬敏身体条件反射瞬间僵直,片刻后舒展成柔软的姿态。
她回头,朝他笑了笑:“对,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