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坐着第二天的火车回平县了，狄然一个人就有些无聊，她打电话叫宋博和韩笑笑出来玩，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可是一到二十七，连他们俩都没空了，不是忙着收拾家里，就是回乡下爷爷奶奶家准备守岁。
二十八号这天，狄俊华带着狄梦离开。
他站在门口，看着出来送行的狄然：“真不跟我回去？”
狄然摆摆手，骗他：“李东扬除夕会回来的，你爸妈也不喜欢我，我干嘛去惹他们不开心，我也难受。”
狄俊华撂下一句注意安全就带着狄梦走了。
狄然回到屋里，觉得有些乏味。
冰箱里是阿姨早就准备好的食材，有新鲜的也有速冻的，留给她过年吃。她碰都懒得碰，能不开火就不开火，她打开手机想订外卖，可年关将至，外卖大多数都停业了，于是狄然饿了一上午，晌午过了才懒懒地下楼泡面。
陆川走后每天早晚都各给她打一个电话，和她一聊就是一个小时，家里没什么大事，他就和她说些琐碎的小事，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狄然也爱听，接到他的电话就不撒手。
狄然下午接到陆川电话时正在吃泡面，热乎乎的辣汤吃得整个人都很舒服。
陆川：“吃饭了吗？”
狄然嗯了声，喝了口汤，陆川问：“泡面？”
“这你都知道？”
她一个人陆川就知道她不会好好做饭，声音沉了沉，有点不高兴。
狄然也委屈：“你不高兴我也没办法，我不会做饭呀，外面的店铺都关门了，我也想吃顿好的呢，谁给我做啊？”
陆川静了静：“我把车票改签，提前两天回去陪你。”
三中今年寒假短，只放到大年初七就要回学校补课，陆川买了初五的票回来，再提前两天年都过不完。
狄然连忙说：“不用，你多陪陪奶奶吧，其实冰箱里有吃的，晚饭我拿微波炉热热，不吃泡面了。”
她转移话题，问：“你在干什么？”
“杀猪。”陆川言简意赅。
狄然噫了一声，兴奋地问：“好玩吗？我还没亲眼见过猪长什么样呢？是不是和电视一样胖？”
她从来没去过农村，不知道那是副怎样的场景。
陆川声音带着笑意：“不仅和电视一样胖，还和电视上一样臭，杀的时候一直叫，奶奶买了整个猪头，回来和内脏四肢，一起放在锅里炖。”
“瞎说，哪有那么大的锅。”
“你来看看。”
……
狄然和他聊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依依不舍，想多听他声音不愿意挂电话。
她听到到电话那头一个年轻清脆的女声用方言叫他，心里凛然一下：“谁在说话。”
“我姐。”陆川说，“我先去忙，晚上给你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狄然却忐忑起来。
陆川跟她提过家里，陆川奶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陆呈庆只有陆川一个，小儿子陆呈安早年结婚又离婚，单身多年后二婚，陆川确实有个姐姐，但那是他二叔再婚的婶婶带来的，年岁和他差不多大，却没什么血缘关系。
狄然一想到这，立马急了。
陆川身边鲜少有异性，就算有他也不怎么理会，冷不防出来一个和他这么亲近的，让隔着大老远的狄然突然产生一股危机感——她喜欢陆川，觉得陆川哪里都是好的，理所当然认为别的女孩也该这么想。
陆川和一个年轻姑娘整天待在一起，她有点吃味。
她一通电话又拨过去，过了许久才有人接，不是陆川。
那边的姑娘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嗓音却甜美：“喂？你找陆川吗？他在忙，一会我让他打给你。”
狄然挂了电话，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陆川不知是不是一直在忙，直到晚上都没回电话。狄然抱着手机趴在床上，屋里灯光全灭着，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咬了咬嘴唇坐起来，下地穿衣服。
——
腊月二十九清晨。
“陆川。”陆奶奶在屋里喊他，“去地里把玉米秸子拉回来，一会要蒸馒头，锅底没东西烧火了。”
平县今年的雪不比滨海小，昨天还下了场大雪，把县上通村里的路给堵了。陆奶奶说的玉米秸子在地里，得开车去，外面天冷路滑，加上那玩意烧火烟太大，陆川不太想去。
“用电磁炉做饭吧，炕上烧炭不就行了？”
他正在厢房掸灰，陆奶奶过来踹了他一脚：“烧炭不费钱啊？那电磁炉炒出来的菜也不好吃，你快去。”
陆川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套上外套出门。
他走到门口，陆奶奶又叫他：“去你叔家叫欣月过来帮我蒸馒头，下午拉着她一起去赶集。”
陆川出了门，天气晴不到一会，又开始下雪。
他掏手机给狄然打电话。昨天搬了一下午东西，晚上躺床上倒头就睡忘了打电话，平日陆奶奶总在家，说话得克制着，这么久不见许多话憋得久了想好好地说也逮不着机会，好不容易四周没人，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狄然却不接电话了。
这才早上七点，狄然兴许还没起床，陆川把电话挂了。
陆奶奶住在山腰，陆呈安住在山脚村里最繁华的地方，陆川一路上遇到好多人，有村里人，有年末归家的，那些人都不理他，也不和他打招呼，等他走过去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他只当听不见。
陆呈安家房子修得算气派，他门口停了辆电动三轮车，陆川进屋喊他。
“叔。”
陆呈安和陆婶在清理屋顶，欣月在院子里喂鸡，她看见陆川来了，笑着走过来。
她在县上长大，陆婶和陆呈安结婚后才搬来乡下。从小生活条件不错，在外地上大学又见过世面，穿着打扮还有身上的气质和村里的女孩不太一样，陆奶奶喜欢她那恬静的性子，像亲孙女一样疼她。
陆川把陆奶奶的话带到，又和陆呈安借了车。
欣月提议：“我跟你一块去，完事你直接把我拉到奶奶家，我顺便帮你们打扫家里。”
陆川看了看她身上穿的新衣服：“太脏了，全是土，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吧。”陆欣月说，“你等会，我去换身衣服。”
陆川只得在门口等她，她换了身家里穿的旧棉袄出来，坐上车后斗，陆川倒了车子，沿着村里刚清扫过积雪的小路开了出去。
欣月围着厚重的围巾，扶着驾驶座：“你冷不冷？”
风声太大，陆川没听清她说什么，她裹着围巾在车后面唱歌，过了会又和他说话。
“奶奶说下去去赶集？我家东西都齐全了，就是我还想吃小橘子，下午咱们多买点吧，过年来客人也能吃。”她趴在在陆川耳朵边，“你看我是不是比夏天的时候晒黑了，军训的太阳太大了，再买点橙子能美白。”
……
欣月平时挺腼腆一姑娘，只有私下和陆川相处时才这么话多。
欣月说了一会觉得口干舌燥，抬眼看了看前面的路，忽然戳戳陆川的肩膀：“你看那。”
陆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路边站了一个人，一身白色和苍茫的雪景融为一体，陆欣月不指他还真没注意。
那个身影娇小，手里提了四五个大纸袋，她穿着白色的棉斗篷，大大的帽檐遮着脸，帽子上卡了一个兔耳朵，斗篷遮住了膝盖以上的衣服，只露出小腿。陆欣月让他看就是看那女孩的小腿，三九天只穿了薄薄一层长筒袜。
车开近了，那女孩似乎听到声音抬起头，明亮的眼睛与陆川对视。
陆川愣了愣，踩了刹车。
狄然一时间还没认出陆川，也不怪她，陆川穿着旧棉袄，戴着大帽子御寒，和他平时的样子没半分相似。
她想搭个顺风车，招手走过去，喊道：“大哥！大哥你们去哪啊，送我一程吧，我给钱，多少都行。”
陆川下了车，走到她面前。
狄然这才看清，眼珠子转了转，嗷得一声扔掉手里的袋子扑到他身上。
“川哥————！”她激动得放声大叫，“我想死你了！我还以为找不到你呢！你怎么在这！你快抱抱我，我快冻死了——！”
“川哥。”狄然用头发蹭他下巴，“你真暖和。”
她抬手扒他帽沿：“这是什么帽子啊？长得好奇怪，你的衣服也太有个性了吧，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不过你穿什么都帅，嘿嘿嘿。”
陆川摸了摸她的脸，冻得冰凉，他又弯腰摸她小腿，简直就是一块冰。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就过来找你玩，不欢迎我啊！”狄然噘嘴，“我怕你不让我来，没敢告诉你，你怎么一脸不开心，你都不亲亲我吗？”
她凑过去亲他，嘴唇被陆川捏住：“有人呢。”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狄然能从他眼里看出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也没想到狄然能过来找她，不光狄然想他，他的思念一点不少。
狄然这才看见坐在车上的欣月，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她来的，装作乖巧地眨眨眼：“这是姐姐吧，姐姐好，我是陆川女朋友。”
欣月也反应过来，点头朝她笑：“你好。”
她若有所思看着狄然一身干净清纯的打扮，又看着自己刚才为了和陆川来拉玉米秸换上的旧衣服，侧身坐着，把棉裤上的破洞压在腿下面。
“你怎么来的？这个时候都没车票了。”陆川蹙眉，盯着狄然的小腿，捡起地上散落的袋子放在车上，让狄然上车脱了外衣给她盖腿。
狄然拦着：“别，我强壮，你当心感冒。”
她又提这事，陆川有点恼，捏她脸：“让你盖着就盖着。”
狄然只好把小腿裹严实了，她被冻出了鼻涕，又把它吸溜回去。
陆欣月坐她对面，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狄然笑笑，擦了鼻涕，说：“我本来想坐飞机，可是这边没机场，火车也没票了，我就打车过来了，前面雪天封路了，我问了人，说一直往南走，我都走了俩小时了也没见着村子，还好碰着你了，不然我就要冻死了。”
“你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狄然随手把鼻涕纸扔掉：“我临时决定来的，出门手机都没充电，上了出租就没电了。川哥，我给你买了保暖内衣，你昨天和我说家里冷，我昨晚赶在商场关门前买的，一会到家你穿上我看看。”
她注意到欣月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给姐姐买了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昨天晚上临时决定过来，又觉得两手空空太不像样，跑去商场买了点礼物，给陆川的是最实用的保暖内衣，给欣月买的是香水，给陆奶奶和陆婶一人买了条珍珠项链，陆呈安的是两条烟。
欣月看着她买的东西，问：“这很贵吧？”
狄然挠挠头：“也不贵。”
三轮车四处漏风，她坐在玉米秸上盖着陆川的衣服也觉得冷得慌，她捂着头，毫无形象地哀嚎：“这里怎么这么冷啊——”
陆川：“让你穿这么少，冻死活该。”
狄然嗷了一声，站起来闹她。她脚下踩着玉米秸，从后面抱着陆川的脖子，冰凉的小手从衣领伸进他衣服里乱摸：“我这么远来找你，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哎——”陆川躲开，“别闹，开车呢。”
狄然安静了，但还是维持抱着他的姿势，脸贴上去蹭他的，她小声问：“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欣月在后车斗坐着，她目光四处看了看，不落到这边。
陆川没说话，只是偏了偏头，一个吻落在她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