跆拳道社。
陆川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狄然正掌心捧着下巴坐在场地边看他。
陆川:“她怎么来了?”
宋博:“然然昨天没写作业,政治老太满世界抓她,她来这避难的。”
陆川抬脚走过去。
狄然看到陆川过来,站起来拍拍裤子。
陆川一身白,宽大的道服在他身上不显臃肿,反而衬得身姿更挺拔。
他神色清冷,疏离又难接近。
狄然却不以为意,笑盈盈地看着他,嘴巴抹了蜜似的:“川哥真帅,嘻嘻。”
她看陆川时眸光水汪汪的,带着真诚,还有一丝眷恋。
狄晖刚转业那年身体还好,做过跆拳道教练。
那时每晚放学,狄然都会背着书包跑到他上班的地方,蹲在院子里和蚂蚁玩,等他下课。
十年前天很蓝,粉红色的晚霞绚烂。
每到傍晚,走街串巷的小吃油烟味满城飘散,狄晖就会锁门下班,抱着狄然回家。
她看着陆川,说他像狄晖,也不尽然。
陆川是陆川,骨子里的冷淡气质与狄晖全然不同,哪怕是侧脸,也仅仅只有三分像而已,可狄然每每站在他面前,总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莫名的暖意,想离他更近一点。
“你吃错药了?”陆川看傻子似的,“没写作业还笑。”
狄然笑容僵在脸上:“你这人有劲没劲?”
她不理陆川了,掉头去找宋博聊天。
陆川沉着眸光,静静看着她和宋博嬉闹,转身回到训练场地,喊了声开始训练。
宋博系着腰带懒散走过来,陆川睨他一眼:“跑五圈。”
宋博不解:“啥?为什么?”
陆川神情冷淡:“腰带系错了。”
宋博低头,发现腰带确实系错了。
放在平时陆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今天他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宋博只得认命。
中场休息时,宋博一头汗坐到狄然身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惹川哥生气了?”
狄然委屈:“没有啊,我除了前几天摸了下他的屁股也没干什么呀。”
“你没惹他能有鬼,除了你谁敢惹他?看他脸沉的,压腿的时候专盯着我,韧带都快给我压折了。”
狄然打量陆川,目光滞留片刻,不动声色挪开。
她垂着眼,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再抬头时发现陆川也在看她。
有个女生给陆川递矿泉水。
狄然蹙眉:“她干嘛给陆川水?”
宋博听出她语气里的火.药味,揶揄:“别吃醋,她没戏,川哥从来不要女生送的东西。”
狄然直勾勾看着那瓶水,陆川余光瞥见,原本拒绝的话咽在唇里。
面前女孩脸上带着羞涩的笑,但他脑海里却都是狄然毫不避讳直白的目光。
他想起刚才她和宋博打闹的场景,又想起那天夜里她明明虚弱却张扬傲气的模样,那影像画面清晰,像只放在火上灼烧炙烤过尖利的锥子,刺着他,让他心口发慌,让他浑身发烫。
他伸手接过女生递来的水。
狄然坐不住了:“你不是说他不要吗?”
宋博梗住:“我就说川哥今天不对劲,说你惹他了还不承认。”
狄然站起来,小孔雀起飞似的抖抖屁股走过去。
陆川拧开瓶盖,忽然横空伸出一只小手,按住瓶口朝下压,矿泉水溢出来,洒了一地。
“我渴了。”狄然眉梢娇气地扬着,霸道地说,“你不准喝。”
送水的女生愣住:“我再去拿一瓶给你吧。”
狄然摇头,盯着陆川:“我要喝这瓶。”
宋博拉她:“然然,干什么呢这是?”
狄然甩开他的胳膊,仿佛和陆川杠上一样。
她手掌摊着,满脸不高兴地问:“你给不给我?”
陆川不想和她纠缠,狄然拽着他的衣袖不让走:“陆川,你好骚啊。”
陆川蹙眉。
狄然蛮不讲理:“你喝女生送的水,你不要脸!”
送水的女生气得脸颊涨红:“狄然你胡说什么?”
陆川松手,水瓶落到狄然手里。
她拧紧瓶盖放回箱子里,拿出一瓶新的给他:“不准喝她的,你要喝就喝我的。”
她伸着胳膊,俊俏的脸神情冰凉,仿佛陆川不接誓不罢休。
陆川看也不看她,转身回到场地中间,狄然没有追。
宋博头疼:“喝谁的不一样?你怎么了?”
狄然隔空将水扔回箱子,低声说:“不一样。”
——
训练结束。
陆川在更衣室换衣服,屋外响起敲门声。
他打开门,敬敏站在门外,书包挂在一边肩膀。
“一起走。”敬敏先开口。
陆川关门:“不顺路。”
敬敏手指紧紧抠住门板,陆川顿了顿,她趁机走进更衣室。
她今天只化了淡妆,身上浓浓孤女香水的味道盖住烟味,没有平日看上去那样死气沉沉不易接近。
屋里灯光昏暗,她的妆容被光线晕染,洋娃娃一样精致又不真实。
她目光从上而下,依次将陆川头发,t恤、运动裤细细扫过一遍,最后扬起眉眼,盯着他看。
“疼吗?”敬敏伸手去碰他手臂先前受伤的地方,“你为她挡酒瓶?”
陆川不动声色躲开,眉梢挑起。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敬敏笑了笑,贴近他耳边,“那晚她亲你,我都看见了。”
她忽然凑上去亲陆川下巴。
陆川按着敬敏的肩膀推到身后的架子上,脸色低沉:“你跟踪我?”
“她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你喜欢她?”敬敏不答,扬起眼角,“讽刺不讽刺,你喜欢狄俊华的女儿,可你这种人……”
敬敏忽然低低笑了,声音在狭小昏暗的室内清晰入耳:“配得上她吗?”
陆川眼神死死盯着她,看得敬敏发渗,背后蔓延起一阵凉飕飕的鸡皮疙瘩。
这一瞬间,她不知怎么产生一种会被陆川生吞活剥的错觉,然而陆川什么都没做,他松开手,敬敏垂下脚尖,收敛起脸上嘲讽的笑,颓颓倚着架子。
陆川抚平被敬敏捏皱的衣袖,竭力压下身周快要抑制不住的戾气。
“敬敏。”他开口,眼中一抹渗人的寒色,“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管我的事。”
敬敏翻着眼皮,无力一笑:“你在她面前会装,在我面前却从来不笑。”
陆川抿唇,眸色暗如泼墨的夜空。
敬敏痴迷的目光扫过他俊朗的脸,在他宽大的领口处滞留。
她手掌撑着他胸口,一路向下:“狄然那天说的话你听见了。”
她指的是狄然在教导处说过的话。
她不知陆川是否听进心里,但她很在意。
“我第一次见他,他让我叫爸爸,我不叫,他把东西塞进我嘴里,告诉我如果不愿意改口,这辈子都别想说话。”她脸色惨白,仰着精致的下巴,眼神里闪着卑微的光。
敬敏忽然缓缓跪在他面前,攥住他裤沿,轻轻向下拉扯。
“陆川,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川:“我不想听,留给你父亲说吧。”
敬敏手指瞬间捏成拳头,她扬头看着陆川,他眼神淡漠得近乎残忍。
身后忽然响起扣门声。
狄然倚着门框,手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笑嘻嘻地调侃:“陆川,艳福不浅啊。”
她目光直白落在敬敏身上,后者从地板上站起来,动作像是慢速回放一样,身上带着陈年枯木的朽味。
她踱步走到狄然面前,狄然动也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陆川开口,嗓音凉凉的:“别让我再说一次。”
敬敏死盯着狄然,眼里满满的不甘心,她静了许久,错身出去。
狄然把书包扔到陆川身上,兴师问罪:“还说你不骚!”
陆川不想理她,狄然身体一横,堵住他的路,没皮没脸地问:“爽吗?”
陆川脸色变了变,冷淡的模样褪去,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
狄然以为陆川终于绷不住要骂她了。
陆川看她半晌,开口:“女孩子别随便说这种话。”
“然然不是女孩子。”狄然笑得甜甜的,凑近在他耳边轻轻说,“然然是小仙女。”
陆川耳朵被她呼出的气融得痒痒的,偏头躲开。
狄然扁着嘴哼哼唧唧的:“趁别人都走了,你就和敬敏躲在这做猥琐的事,我刚才是不是打扰你了?”
“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不猥琐吗?”狄然不服气,“你敢说你们刚才在干正经事?”
陆川不说话,狄然恶劣地笑了笑。
她眼珠转转,忽然学着敬敏刚才的样子,半跪在陆川面前,想捉弄他,看他狼狈。
还没等她来得及下一步动作,陆川手抵着她前额,猛地前推。
狄然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你干什么!”陆川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尴尬的神色。
狄然一脸不可置信,反应过来捂着屁股站起来,指着陆川的鼻尖:“陆川我日你大爷,你他妈的敢推我!”
陆川眸色很深,像暗潮汹涌的海:“别开这种玩笑。”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摔上更衣室的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狄然愣了愣,拔腿追上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电闪雷鸣,下起暴雨。
陆川锁了道馆的门,站在廊下,看着面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狂风裹挟着暴雨,凉飕飕的雨丝打在身上生疼,空气里是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潮湿味道。
狄然偷看他阴沉的表情,怂了怂,站在他身后,伸手戳他腰。
“陆川。”她轻声问,“你生气了?刚才也没见你生敬敏气,干嘛区别对待啊,我不会比敬敏还让你讨厌吧?”
陆川不理她,狄然瘪瘪嘴。
她抬眼看了看瓢泼大雨,心想一时半会停不了。
陆川忽然脱下外套递给她。
狄然盯着他拿外套的手,陆川开口,声音微哑:“披上。”
他说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走进滂沱的大雨里。
狄然怔了怔,追上去:“你去哪?等雨停再走啊!”
——
陆川站在校外便利店的门廊外躲雨。
狄然没披他的外套,她淋着雨跑来的时候,他只穿一件背心,身上满是没擦干净的水珠,手里正拿着刚脱下来的t恤拧水。
狄然第一次看他穿这么少,对着他的身材暗暗咽了下口水。
陆川不是壮硕的身材,但却有明显的肌肉线条,紧致又带有力量感。
狄然学着他,将自己的头发攥成一团拧水,抬头注意陆川在看她。
狄然把书包里陆川的衣服还给他,傲娇地说:“你在生我气,我不要你东西。”
雨滴拍打在屋檐的声音清脆叮咛,恍惚间世界上只剩下杂乱的雨声。
“一个大男人,这么开不起玩笑。”狄然嘟囔。
陆川接过衣服,没说话。
她拉着陆川的胳膊,让他转过脸:“你看着我说句话,你真生气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手下陆川的皮肤微微凸起,她连忙松开,看到先前被酒瓶砸伤的伤口长出新肉。
狄然愣了愣,被雨水浸得冰凉的手指轻轻在上面点了点:“对不起,我碰疼你了吗?”
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种亲吻这块伤疤的冲动。
她悄悄别过眼睛,陆川不动声色抽回手。
气氛一时安静,耳朵里是哗哗暴雨倾盆的声音,脚下雨水汇成一方水洼,映着暗蓝的天色。
陆川脸上泛起细微的红晕。刚刚敬敏碰他,他只有冷漠和厌恶,而面前的人换成狄然,心里却产生一股压抑不住的渴望和冲动。看着她白皙的肌肤和头顶小小的发旋,那股渴望成倍增长,仿佛回到那个冷风习习的夜晚,让他尽数知悉心里最深的欲望。
狄然衣服湿漉漉的,青涩的少女曲线被校服衬衫勾勒成型。
陆川看廊柱,看地砖,看雨,就是不看她。
他又把外套丢给狄然:“你把衣服穿好。”
狄然刚想说我穿得挺好,一低头看见自己湿透的衣服,蓝色胸衣的轮廓和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飞快套上陆川的外套。
陆川衣服套在她身上宽宽大大,垂到大腿根。
她转了个圈,故意朝陆川眨眼:“陆川,你脸红什么?”
她头发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小狗,发丝紧紧黏贴在额头。
陆川忽然抬起手,用手里拧得半干的t恤包住她湿淋淋的头发,用力揉了揉,把上面的水擦干。
陆川边给她擦头,边沉声说,“刚才那种玩笑不能随便开。”
狄然愣住,看着他身后背景板一样的重重雨帘,和他手臂上漂亮的肌肉,俊美的眉眼。
她鬼使神差般听话地点头:“以后不和你开那种玩笑了。”
陆川擦头发的手顿住,片刻后,轻声说:“和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