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白桦林前,树叶沙沙作响。
贾怀仁俊眉拧在一起,甚是痛苦的躺在地上。湿叶叠铺的地面上,看似松软,这凌空摔下来,还是有点疼的。
萧满跪在他的身侧,急的眼眶都红了,“怎么突然就摔下来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可能是马儿跑的太快了,颠的我腰疾加重了。”贾怀仁凄凄苦苦躺在地上,煞有介事的捂着自己的后腰。
“你就不能跑慢点吗?腰伤反反复复,很容易留下病根的。”萧满帮他轻轻揉了揉,然后把他的一只胳膊绕到脖子上,扶他起来。
地上湿气重,一直躺着本就对身体很不好,更何况贾怀仁还有腰疾在身,一旦湿气入体,更难治愈。
“夫人不见了,担心。”贾怀仁搂着萧满,心满意足。
静秘冷冷的看着贾怀仁,听到‘夫人’二字,表情愈冷!他唤其他女子为夫人,是在故意羞辱与他有婚约的姐姐吗?
不过他还没得及发作,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不满道,“别叫我夫人!”
萧满嘴上凶归凶,照顾起被骂的那人却是体贴入微。
已经将人扶到一处干爽地,但仍怕地上凉,特意脱了自己穿在身上的男装,平铺到地上,这才安心地让他坐下去。
这才坐下,她又忙不迭的绕到人身后,帮他揉腰。
“夫人!”贾怀仁又叫一声,语气比以往的都要柔软,似在讨好她。
萧满不搭理他,小手揣着一股力道,猛然摁在他后腰的某处穴道上,疼的他当场鬼叫了一声,昔日高岭寒霜的形象瞬间崩塌。
见贾怀仁也有被人收拾的一天,静秘面上的冷气顿时泄了三四分,领着众人走到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好让他们尽快把话说完。
“夫人,婚约的事我可以解释。”贾怀仁转过身,伸手去握萧满的手,却被后者无情的拍开,难受。
萧满盘腿而坐,单手托腮,恨恨的看向他,小脸粉白,小嘴撅的老高,一副‘看你如何狡辩’的模样。
贾怀仁往她身边靠了靠,沉声道,“这婚约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下了,而且对方还是我亲外甥,我这么可能娶自己的亲外甥女,这婚事从源头出发就是个荒诞的笑话。”
“有个跟自己差不大的外甥女,的确挺荒诞的!”萧满附声道,小嘴儿撅的不似刚才那般高。
古代基本是父母包办婚姻,两个毫无感情基础、甚至互不相识的男女被强行绑到一起,结婚生子,终其一生。
简单且无趣!沉闷且无奈!
客观原因太多,萧满也不忍将全部的过错一股脑儿的扣到他头上,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退婚,娶你!”
贾怀仁将萧满揽入怀中,庆幸自己追了过来,否则他可爱且善良的小丫头一定会生活在所托非人的愤恨与不安中。
坏心情的日子过久了,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抑郁寡欢的怨妇,也不会再像猫儿一样埋在他怀里各种撒欢了。
“你怎么想?”贾怀仁爱怜的回问。
“我还能怎么想?”
萧满用额头轻轻磨蹭他的下巴,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反正我很喜欢你,嫁不嫁就再看吧……”
贾怀仁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哪还有不嫁的道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
萧满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想跟他发生争执,也懒得跟早古文中的封建社会大反派科普现代社会的平权运动。
男尊女卑,是扎根在他血肉中、如同吃饭穿衣一般自然的思想!
短时间内很难改变!
喜欢可以让萧满忽略他身上的一切缺点,但生活不能,三观不合,再相爱的人过到最后,也是一地鸡零狗碎。
“等你取消了婚约,再来找我商量我俩的婚事吧。”
萧满从他的怀里起来,隔着手亲吻了他一下,“在此之前,不许叫我夫人,也不许再碰我!”
贾怀仁点点头,应下了,隔着手又亲吻回去。
萧满的手被亲的麻麻的,笑意盈盈,大体还是高兴的,并没有被当前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心上人已有婚约这样的事打击到。
“满儿,你之前总时不时的叫我老公,这个称呼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夫人不能喊了,贾怀仁总想再找个意义非凡的称呼来。
‘老公’这个称呼好像还能凑合一下,毕竟小丫头很喜欢这么喊他。
“在我这儿,老公就是夫君的另一种叫法。”
萧满轻柔地抚摸着贾怀仁的脸颊,很想再叫他一声‘老公’,但必须努力隐忍下来。
这才刚开始就破坏自己制定下来的规矩,过几天岂不是又要滚到一张床上去了,日后贾怀仁还能拿他的话当作一回事么?
“你叫我老公,我是不是该叫你老母?”
‘老母’这个词怪怪的,总感觉是对自己母亲的陋称,不像是男女之间的爱称。
萧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的不如以往清脆,“你别乱叫,我可没生过你!”
贾怀仁:……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休想跟我打马虎眼。”
萧满往后退了退,与贾怀仁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后,你只能称呼我的名字,否则我就不理你。”
贾怀仁见萧满心意已决,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乖巧懂事的点点头,“我会听话的!”
“你跟萧武还有大事要筹谋,赶紧回去吧。”
虽然很舍不得与贾怀仁分开,但静和秘还在边上等着,萧满不能耽误大家太多的时间。
分别,是迟早的事!
贾怀仁很是沮丧的低着脑袋,“满儿先走,我想看着你离开。”
萧满咬了咬牙,很有原则的站起来,转身离开。
静秘见他们谈完了,带着众人重新回到主干道上。
在贾怀仁的注视下,萧满艰难的爬到骡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桦林深处有间茅草屋,你们可以在那边过夜。”贾怀仁捂着腰追在后面,依依不舍。
他渴望萧满能再多留几分钟,像小蛮牛一般撞入他的怀里,或像母老虎一般把他摁在地板上狠狠地折腾……
白桦林像只长着大嘴的野兽,快速将众人吞入口中,只留下毫无边界的黑暗。
小丫头走了,毫无留恋地走了!
临走前,她还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就连小手手都不给他拉了!
贾怀仁的心一沉,感觉照亮他内心的那盏明灯忽然被人提走了,他的世界瞬间又暗淡了下来。
他伫立在白桦林的入口处,久久不愿离去。
有一个黑影立在最高处的白桦树枝上,心口堵堵的,有点后悔让主子来追主夫人了。
相比之下,主夫人好像比主子更加潇洒自如,爱过,结果次之。
没有任何男女经验的主子,却因为主夫人的忽然避讳而变得惴惴不安,不知所措,除了本能的顺从配合,几乎一点主意都没有。
夜风轻轻地吹。
贾怀仁双手背后,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白桦林深处的黑暗。
除了枝叶摩擦的响动,再无其他声响传出。
小丫头已经走远了,贾怀仁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等候什么。
可能是站久了,他的腰疾似乎真加重了,背部有弯曲的痕迹,十分艰难的转过身,打算回百河镇。
一阵风从白桦林的黑暗里传来,唏唏嘘嘘,似夹杂着小丫头的呼唤,贾怀仁猛然回过头,眼前却是静悄悄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自己幻听了,贾怀仁捡起萧满脱下的那件衣服,踏上了马蹬……
“老公……”
好像是小丫头的声音,这次清晰了不少,混杂着枝叶之间的摩擦声,好似鬼音一般回荡在白桦林里。
贾怀仁驻足聆听,甚是享受。
此番别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听着小丫头这般亲昵的称呼他。
“老公……”
又是一声,直接冲破了白桦林的结界,冲他而来,或许真是他的小丫头回来了。
贾怀仁从马背上下来,“满儿?”
没有得到应答,但白桦林里有马蹄声传出,速度非常快,片刻之间,突破黑暗,冲了出来。
但不是马,而是头骡子!
骑在骡子背上的正是他所爱的女子!
“老公,呜呜……”
萧满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大把,从骡背上下来后,就扑进了贾怀仁的怀里。
“怎么了?静秘那混蛋欺负你了?”贾怀仁被她哭懵了,这可跟她离开时状态天差地别。
都快心疼死他了,眼圈红红的,都要跟着一起哭了。
萧满伏在他肩头,摇了摇头,“我后悔了!我不要把你让给别人,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你外甥家,把话说清楚。”
柳暗花明又一村,贾环人心头的那盏灯又回来了,“你先告诉我,跟老公对应的称呼是什么?”
“老婆!”
“好!我跟老婆一同前往,去静家把婚事取消。”
“最爱老公了,想跟老公滚床单。”
“好!我们换个姿势试试。”
“我要给老公生孩子,当不了你老母,就当你孩子的老母。”
“好!你想生几个都可以,不生也可以。”
二人相拥在一起,久久不肯分开,某萧姓女子的脸都快被自己打肿了。
依旧站在上方的黑影,一脸懵逼,嗯,主夫人是挺潇洒自如的,当晚能反悔的事绝不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