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满走出军帐外,那位曾把她带过来的大将孟芸已经将她的坐骑牵了过来,正凶神恶煞的看着她。
也不说此人凶蛮狠戾,主要他生的一张张飞脸,做任何表情都是殊途同归,凶神恶煞。
萧满看了他一眼,心情更不好了,若贾怀仁在这边发脾气撂蹄子,估摸三五下就会被锤成肉饼。
实在让人担忧!
从他手中接过马匹时,萧满四下扫视一番,见没人注意这边,偷偷从腰间摸出一锭金元宝,鬼鬼祟祟的塞到他手里。
而后踮起脚,拍了拍人坚实的肩膀,小声道,“贾怀仁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担待,平时骂他两句就成,千万不能动手,否则伤着哪里,怕是要坏了你们摄政王的好事。”
孟芸怀怀疑疑的瞪了萧满一眼,把金元宝送到嘴边咬了咬,确认是真金子后,又颠来倒去的看了看,终于在金元宝的底部看到了五个字,“江南制造局。”
这是摄政王萧武的个人冶金所,只在大萧边界流通,不可能出现在皇城脚下。
孟芸看似粗野豪放,实则心细谨慎,当下冲着萧武所在的军帐吼道,“禀告摄政王,长公主偷你金锭子。”
这金元宝还真是萧满偷偷潜进萧武的寝帐中,顺手牵羊得来的!
这也是无奈之举,自己的金元宝全都给贾怀仁,可不得从自家弟弟这儿拐带点盘缠嘛,那日渐圆润的腰身塞了满满当当一圈的金元宝。
眼下被识破,萧满随即扔掉手里的拐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禀告摄政王,长公主畏罪潜逃了!”孟芸看着萧满扔在地上的拐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见到的长公主奇怪在哪里了。
长公主刚从萧都出来的时候,分明是右脚瘸,当到了摄政王的军帐中,却变成了左脚瘸,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敢情这脚瘸还真是装的!
装着装着,就连自己都忘记哪只脚瘸了!
萧武此刻就躲在军帐后面偷偷看着,自然将自家长姐各种不体面的行为尽收眼底,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人前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都快让他忘了长姐小时候也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子,儿时犯错被罚跪时,她总会偷偷的拿小食来喂他,陪他说话。
他谋逆被捉,朝堂受审,有奸臣当众怂恿小昏君杀他。长姐坐于昏君下位,凤袍加身,身姿端庄,随即甩出了奸臣作奸犯科的罪证,将其斩杀。
只可惜他当时被怨怒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到长姐对他的维护,之后也是愤恨不平的离开了皇城,远驻边疆。
眼前的乌云散去,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萧武恍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无数次死里逃生,或许并不是他天生好运气,而是长姐在背后为他运筹帷幄,披荆斩棘。
就像方才维护贾怀仁那般,她把所有的小动作连带着自身的脆弱一起掩藏了起来,只让别人看到她强大的一面。
她眼中的强大等同于蛮横跋扈、手段狠辣……
“禀告摄政王,长公主的脚瘸是装的!”
孟芸不知何时跑到了跟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萧武吓了一大跳,脸色不禁变了几变,“装就装的呗,人都跑了,你现在告诉我还有什么用。”
萧武拍了拍胸口,替自己顺顺气,追着外面一缕阳光走出了军帐,望着远处的萧都城门,眉头紧锁。
他很是担忧,长姐揣了那么多的金元宝回去,也不知会不会被林臣误以为她被自己收买了?
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都的城楼上,林臣见有马匹快速的冲城门奔来,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欣慰,连让人打开城门放行。
一匹黑色的千里马‘嗖’的一下穿过城门,直往皇宫方向奔去,停都没停。
林臣见状,立刻骑上他枣红色的战马,紧随其后。
一路都有重兵把手,本有将领打算设置障碍,企图逼停萧满,但见她后方还跟着林臣,只好作罢。
“嗖!嗖!”
两阵强风刮过,尘土飞杨,众人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睛,捂住口鼻。等灰尘稍稍散去,两匹马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满儿,你跑什么?”林臣追到萧满的身侧,见她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只好大声问道。
“我已经好几天没出大恭了,快忍不住了。”这是萧满早已编好的理由。
她可是养尊处优的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在那种粗野之地解决内急,也是最能说服林臣让她第一时间赶回长公主殿的借口。
林臣稍稍愣了一下,果然跑到了她的前方,亲自为她开道。
二人策马扬鞭,从皇宫正门进,走主干道,直奔长公主殿,行事高调、配合默契,惹来一众侧面。
被罚去净房做事的小新,在给各宫分发恭桶的时候,恰巧遇见萧满潇洒华丽的从身边路过,眼见着她要东山再起,心中怨气更盛,转身去了雪瑶宫。
两匹千里马停在了长公主殿前,萧满翻身而下,身姿飘逸。
双脚一落地,她便捂住绑在腹部的金元宝,百米加速,冲向殿中,首先见到的果然是兢兢业业看家护院的穆蓝。
穆蓝大喜,正要冲自家主子行礼,却见她在挤眉弄眼,冲他使眼色,连忙警惕起来。
下一秒,便见林臣也冲了进来!
与萧满错身而过,穆蓝挡在了林臣的面前,“林将军,我们家主子刚才一直捂着肚子,你现在真不方便进去。”
林臣这次没有强闯,点点头,站在院中等候。
人都回来了,理应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但林臣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萧满不会乖乖就范,嘴上说着愿意,又有谁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寝殿内,萧满脱下身上的平民服饰,露出腰间捆绑着的小麻袋,稍一动,就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小丁连忙跪在萧满跟前,托住小麻袋。
“主子,你这今日水喝的少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小丁试图用说话声掩去其他奇怪的响动。
“那边煮出来的水总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喝不下去。”腰间的小麻袋已经解开,萧满小心翼翼的搬到床榻上藏好。
风险终于解除!
萧满倒了一杯水,灌下肚,这才轻松惬意的躺到地板上,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悄然爬上心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只放松了一小会儿,她便又立即警惕起来,林臣正在殿外等候,自己也还没逃出皇宫,一刻不能放松。
萧满换了套衣服,梳妆整齐,这才款款而出,将林臣迎了进来。
收起以往的强势与锋芒,萧满将侍立在旁的小丁屏退,亲自给林臣煮茶。以前也为他煮过,只是人从来没喝过。
茶煮好,萧满亲自为林臣斟上,也不指望他会喝,不过是她的一种示弱手段罢了。
“萧武怎么说?”林臣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邹,一如既往的难喝。
“明日一早,撤两万兵;五日之后,再撤八万兵。”
先撤二万兵,去后方截住勾越的使臣,与之谈合作;留八万兵在萧都城门下混淆视听,让林臣不敢掉以轻心。
而萧满自己必须要在八万兵撤出之前逃出皇宫,且越快逃出,胜算越大。
“为何要分两次撤兵?”林臣自然不肯放过每一个疑点。
萧满跪坐在案几前,身姿端庄,抬眸看向林臣,水眸莹动,“是我给他出得主意。分两次走,方便隐匿萧武的行踪,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他被追杀的风险。”
没想到萧满会对他如此坦白,林臣心头微动,面露喜色,,“只要他肯撤兵,我绝不会动他。”
都放了那么多的萧氏族人,也不多萧武一个。反之,若动了萧武,未来的皇后一定会非常伤心,甚是与他心生芥蒂。
家不和,何以安国定邦!
因为放过萧氏族人,眼前的小姑娘就已经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表现的比他想象中还要温顺乖巧,林臣忽然觉得她会成为一个非常合格的皇后。
萧满盈盈一笑,宽下心来,“谢谢臣哥哥。”
笑如春风,如花似玉,带着一阵香气扑面而来,林臣不禁跟着笑了,心中原本还有点不不安,此刻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吃午饭,我会让织室的女官过来为你量体,尽快定制婚服。”林臣轻轻握住萧满的一只手,俨然已经将她视作自己的女人。
萧满没有反抗,也没迎合,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低头看着抓住她的那只大手,萧满没来由的想到军帐中与贾怀仁十指相扣的场景,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一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贾怀仁,她就难过的要死!
“满儿,你怎么哭了?”小丫头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林臣连移坐到她的身侧,心疼的把人拥入怀中。
萧满眼眸低垂,抽抽嗒嗒,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了。”
“胡说,这里永远都是满儿的家。”林臣搂紧萧满,低头在她额前落在一吻,心头泛起是哥哥又是爱人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却见雪瑶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两只碎瓷碗。
萧满心头一咯噔,没想到会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