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抄家,近日抄了共有三四家,大半个月弄得鄞都里人心惶惶的。
楼家最后被贬了庶民,花荫听到大牢里放出来的消息,早些日子就已经在其它府县买好了宅子,打点好了人。
当然,不敢明面上做,虽说姬卿死了,但花荫怎么也是姬家的媳妇儿。
既然嫁了姬家,那么就是姬家的人,虽然也有拿婆家钱贴补娘家的人,但花荫这样又买房又买地,连商铺都包送了,姬家人怎么会准。
但花荫知道,她的嫁妆有两份,一份是楼老太太想要花荫做了原主的替死鬼,就将原主母亲的所有嫁妆一应给了花荫。
另一份则是楼老太太死前给花荫的钱,虽说里面有些辛苦费也算是花荫的,但花荫最终也只留了微末那么一两成下来。
她为了楼家打点,最近花钱的确有些多了,怕被人抓住了什么,若姬家哪个下人晓得了打个小报告,花荫就又要被姬太太数落。
下了马车,站在监狱外头,楼家众人已经换好了花荫叫人送进去的衣裳,大半个月下来,楼家众人精神面貌自然不能和外头自由的人比。
花荫看了看,楼老爷这一劫下来,总老了有十岁。
打量了站在她面前的人,却不见楼老爷娶的那位太太,花荫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么一群人。
“你那个夫人呢?”花荫问楼老爷道。
楼老爷本来养尊处优,他出生的时候楼家光景还好,就是在抄家的时候,楼家也没有被挥霍败坏个完全,却不想一朝遇到变故。
楼家家里不是没有些还能进监狱通气儿的人,但是楼老爷出狱这一天,居然只有一个自己往日里最嫌弃的女儿来接他。
见花荫说话这样的不客气,但楼老爷破天荒地没有骂花荫。
因为他算是明白了,即便花荫对自己这个爹表面上如何不尊敬,说到底,还是在意的。
如果花荫知道了楼老爷心中所想,一定会说是楼老爷想多了,她不过是一时受了金钱的刺激,昏了头答应了楼老太太的请求罢了。
“她已经去了。”想起自己的第二任亡妻楼老爷脸上写满了悲怆。
他这个年纪已经丧了两个妻,还经历了抄家,身上的故事不能说少了。
在楼家一群人中,惊讶花荫会来的自然不止楼老爷一个,凡是被关在牢狱里的这些人,出来见到花荫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们这样看着,花荫倒是觉得自己心里又解气又可悲。
自然,这两种感觉都不是因她自己而生的,而是为了原主感到解气,为了原主感到可悲。
“死了?”花荫对于这一点是很惊讶的,都说是坏人活千年,花荫一直以为那个新夫人会遗臭千年的。
一边的楼花菲听到楼老爷说起她母亲,伤心地落下了泪水。
楼花菲的心里其实还有些恨花荫,觉得花荫若是能早些时间来,那她母亲可能就有救了。
可是如今花荫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姬太太,虽说姬卿已经死了,花荫还是能够一辈子锦衣玉食。
而她楼花菲呢?因为家里被贬庶民,政1治立场就不太好,不用说,定好的婚事肯定要泡汤,毕竟当初定的是官家。
况且,楼家已经今非昔比,门不当户不对,除非对方是个十足十的夯货,否则怎肯娶她回去?以后还当做正经媳妇儿相待呢?
想到这里,花菲也就不敢恨花荫了,因为她对花荫的恨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徒惹得自己伤神罢了。
而楼家家里的哥儿,也就是楼花菲的亲弟弟楼丰安,因为花荫提到母亲的事也神色悲痛。
花荫一看众人表情,显然这不是在开玩笑。
“入狱的时候她身体就有些不好,狱里条件不好,每日吃吃不饱睡睡不好,还担惊受怕的,对病情无益。她去也是前两日的事情了。”楼老爷在一边说道。
花荫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冷血,她在听到一个曾与自己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的死讯的时候,没有一丁点儿的悲伤,不过将那人的死当做了一个八卦新闻来听。
知道楼家一家都不想要提起这件事,花荫只好劝了一句楼老爷,“节哀吧。”
楼老爷点了点头,他两鬓几乎在十几天内一下子斑白了,这样一个真实的人站在花荫面前,倒比听到那夫人已经死掉所带来的冲击更大。
也不想要再继续多说,花荫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她身后的红玉和碧珠就将手上的银两全拿了出来。
“这里有几百两银子,那县城里我已经托人安置了房屋和田地,总不至于叫楼家坐吃山空的,往后你们好自为之,我在这里就算送你们家最后一程了。”花荫说道。
楼老爷见花荫居然安排的如此妥帖,眼泪霎时夺匡而出了,“阿荫!”
他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这么冷酷地对待过花荫,但花荫居然还会在他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拉自己一把,拉楼家一把。
花荫见楼老爷这样叫自己,手上起了一路的鸡皮疙瘩。
交代了事情,花荫便挥手叫马车夫过来,楼老爷携着儿子女儿上了车。
后头是之前花荫见过的那位姨娘,也就是楼二娘的母亲。
她眼里含着泪水,牵着花荫的手,“我们去了,你在姬家难免不好过些,凡事你要放宽心,往后的日子还长久,与家里人打好关系,多与你婆母嫂嫂交好。若是有奴才不好好伺候,你不要硬撑着不说,知道吗?”
花荫听了姨娘的话,有些感动。整个楼家,就是说不准这辈子就骨肉永别了的楼老爷,都不曾关心过花荫一句。
虽说姨娘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也是最心疼她的人了。
花荫拍了拍姨娘的手,“你放心,我省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姨娘也上了车,楼家不剩下多少人了,很快人装了两辆车就全坐上了。
花荫吩咐车子慢走,自己也准备上车。
却不想这时一辆马车到了花荫他们这边,这车夫还是花荫认识的。
“妹妹。”原来,这车上载的是楼二娘。
“等等!”花荫见到楼二娘,赶紧叫住了正在转头乘着楼家众人离开的车夫。
那车夫得令,自然停下。
“姨娘!”楼二娘匆匆忙下了车,姨娘也出来了,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才上了车又下来了。
楼二娘牵着姨娘的手不肯放,毕竟是亲母,若是跟着楼老爷去了,说不定这辈子就见不着了。
“好孩子,姨娘又没怎么着,你哭什么。”姨娘自己流着泪,却哄着楼二娘不要哭。
“娘,你和我走吧,别回楼家了。”楼二娘乞求道。
姨娘眼里闪过些许犹豫,但最后还是擦了擦楼二娘的眼泪道:“傻孩子,你家如今也才刚起步,虽说白家多我一人不多,但我终归是你父亲的妾,你父亲没死,楼家又正需要人,我跟你去享福了又像什么话?”
“怎么不像话了,如今楼家倒台,你跟了我回去谁还敢拦着?”
花荫站在她们身边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也觉得姨娘跟着楼二娘离开会过得更好。
“楼家出了事儿,我便跟着你享福了。那难道将来你生了女儿,白家出了事儿你也要离了白家跟着你女儿离开吗?”姨娘正色道。
楼二娘听姨娘这么说,便知道大抵是劝不动自己母亲了。
“他们从来没把你当做人看过,多少女子折在了那大宅门里,我不忍看你回去受苦。”楼二娘道。
姨娘听了女儿的话,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多少年都活下来了,当初夫人在的时候我都能把日子过好,还能把你和三姑娘照顾好,如今夫人不在了,我更不会受苦了,你放心吧。”
楼二娘还欲再说,却被姨娘截了话,“你放心,我知道自个儿将来有人撑腰,不会叫人欺负了去的。往后等收拾妥当了,我自然请了老爷来看你和三姑娘的。”
姨娘看了一眼花荫,将花荫的手也牵了起来,“只是我一走,消息来往不便,总是怕你们过得不好。”
花荫听着姨娘自己未来如何还未可知,却反过来担心她们,心里感动,眼眶也有些红了。
花荫拍了拍姨娘的手道:“姨娘放心吧。我和姐姐在都内会互相帮衬的,等过些日子,不用您说,我们也会派了人过去找您的。”
姨娘听了花荫的话,点了点头,“这才是好孩子。”
随后几人闲说了几句,楼老爷后来派人来催了一声,姨娘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与花荫和楼二娘他们分开了。
送走了楼家众人,花荫与楼二娘聊了聊近日都内抄家的情况。
“公主哪里还好吧?近日真的是发生了好多事情。”
花荫有些奇怪楼二娘聊到何伊人,但却并没有多在意,想起近日料理事情来的痛苦,也不由感叹道:“是啊,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
随后二人同坐了花荫的马车,闲说了一会儿话后分道各回了各家。
花荫这几日因忙着为楼家买地买房的,总算料理好了楼家的事情,今日美美地洗了澡,想着明日要早早起来要去公主府里见何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