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的队长跑了回来,欲言又止的站在九公主身后,莫水寒听到他的脚步声,却半天没听到他开口,心里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他们……都死了?”
队长犹豫的点了点头:“全部没了气息。”
莫水寒抱着萧恒尸体的手紧了紧,低下头狠狠闭上眼睛,心里疼的犹如刀搅一般,过了好半天,才低低的哽咽出声:他身边的人,终究一个个全部失去了。
要不是为了保护他……都是为了他!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队长小心翼翼的请示:“他们的尸体已经搬过来了,驸马要不要看一眼?”
莫水寒将萧恒轻轻放在地上,踉跄的走到几个担架前,颤抖着手犹豫的揭开他们身上的白布,瞬间几人凄惨的尸首便全部落在眼中,每个人身上都全是伤口,全身几乎被血染红,就像血中捞出来似的。
莫水寒的呼吸突然加重起来,胸口堵的厉害,再到后来几乎已经呼吸不上来了,只能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九公主吓坏了,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让人立刻去府里搬御医。
莫水寒的脸憋的通红,他伸出手指顺着嗓子眼开始掏,掏了好一会儿,突然呕了一声,一大口血就吐了出来,还没等他站起身,紧接着又吐了好几口血,可他还是觉得呼吸不上来,就执拗的继续掏嗓子。
九公主吓得直哭,一边帮他捶背一边哭道:“驸马,你别这样,别吓我。”
莫水寒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他眼里、心里全是青和镇众人的尸首,如今连凌石他们都失去了!
四驸马远远带着人跑过来,见满地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而莫水寒也在不断的呕吐,走进了才发现他吐的竟然全是血。
九公主无助的哭着拉住四驸马:“快救救驸马,他一直吐血,可还是呼吸不上来!”
四驸马连忙挥手招来御医,强硬拉着莫水寒的手给御医把了脉,御医也不敢耽误,过了一会儿说道:“驸马这是心里受了刺激……”
“那你快救啊!”九公主崩溃的大喊:“再下去他会没命的!”
御医赶紧拿出几根银针扎进莫水寒的穴位,又拿出一包药,让四驸马强行捂在他的鼻子下面,过了不一会儿,莫水寒渐渐平静下来,昏了过去,不过呼吸最起码平稳了,也不再吐血。
九公主狠狠松了口气,大哭着抱住莫水寒:“你吓死我了!”
四驸马让人拉着几人的尸体,又将莫水寒背起,对九公主说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说。”
回到四公主府上,御医才继续颤巍巍开口:“九驸马身上有很霸道的毒气,并且像是中毒已久,请问公主可知道此事?”
九公主擦了擦眼泪站起身:“你说他中毒了?不可能……”她突然住了口,想起之前驸马受伤,也有太医说过驸马中毒,只是后来伤好后又把不出来了,还以为是之前看错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又把出他中毒呢?
四驸马也想起此事:“难道他当时在吴国被人给下了毒?”
九公主抽泣着说道:“可是驸马这么多天也没见有中毒的征兆啊。”
四驸马回头问御医:“可查出是何毒?”
御医摇了摇头:“下官才疏学浅,没见过此毒。”
见九公主要发怒,又忙说道:“公主不要担心,这毒一时半会没事,不像是要命的,容下官回去再查查医书,或许有法子。”
四驸马也说道:“你回去问问你们府上的玉琪和玉河,他们一直伺候九驸马,或许会知道,不过此事就暂时别让九驸马知道了,免得他心里有压力。”
九公主只好先打发了御医,把今晚之事大概说一遍,四驸马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萧裕守如此心狠手辣,不惜杀了嫡子,这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不想再隐藏下去了。”
九公主不明白:“就算他狗急跳墙,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萧恒?难道他就不怕即便他成功夺位,也会被天下人讨伐吗?”
四驸马顿了一下:“你说得对,这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
他来回跺着脚步,点着脑袋思索,过了许久,才突然停下:“我想到了:他是为了保密,他今晚本是拿定九驸马的性命,可是被突然出现的萧恒给打破了计划,如果萧恒不死,就可能指证他,如今萧恒死了,他就可以借机翻身,谁再把这件事往他身上牵扯,就是居心不良!”
“又是死无对证!”九公主气的狠狠踢了一下椅子:“这个禽兽不如的狗贼,简直令人发指!”
四驸马猜的不错,尽管禁军首领已经根据死去的禁军身份,将偷袭莫水寒的人给全部抓出来了,又查出他们中大部分人皆与左相关系匪浅,可是因为侯校尉与左相势不两立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左相的儿子也在这次事故中死亡,谁也没办法将此事牵连到他头上,反而被他趁机卖了一波惨。
莫水寒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除了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其他并没什么大事。
九公主殷勤的将他扶起,又贴心的给他身后放了个靠枕,语气温柔的问道:“感觉哪里还不舒服?饿不饿?”
莫水寒摇了摇头,看着她憔悴的脸色问:“一夜没睡?”
九公主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坐下来紧紧抱住他:“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死!”
莫水寒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我这不是没事吗?放心,我死不了。”
九公主摇摇头:“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可以这样了,你还有我,还有墨魁,还有玉琪他们,你不可以抛下我们的。”
莫水寒点头:“我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凌石他们……”
九公主放开他,小心的开口:“他们已经被带回来了,四驸马也让人帮他们收拾了一番,衣服也都换成新的了。”
“那萧恒呢?”
九公主低下头:“被萧裕守带回去了,毕竟是他父亲,我们拦不住。”
莫水寒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说道:“他不配当父亲!”
九公主见他呼吸又有些急促,吓得赶紧抚了抚他的后背:“你别激动,等以后除了萧裕守,咱们再把萧恒带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莫水寒才冷静下来:“不能再等了,萧裕守已经疯了,必须马上除掉他。”
“没错。”四驸马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朝服:“萧裕守今日又利用萧恒的死脱罪了,我看他那神情,怕是按耐不住了,八驸马也传来消息,萧裕守最近一直在和他几个幕僚密谋什么,内容八驸马还没打听出来。”
“八驸马?”九公主惊讶的站起身:“他不是投靠……他是装的!”
四驸马懊恼的打了下嘴巴,九公主来回看了看莫水寒和四驸马:“你们都知道?那八皇姐呢?她知不知道?”
四驸马挑了挑眉:“你想想你八皇姐的性子,她要不知情能那么轻易放过八驸马吗?”
九公主生气的跺了跺脚:“所以就瞒了我一个?”然后又看向莫水寒:“你也不告诉我,还让我去找八驸马闹事!”
莫水寒无奈:“不是你自己要去的吗?”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唱戏要逼真。”
九公主哼了一声,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大声叫道:“春兰,跟我去熬药!”
四驸马幸灾乐祸的笑道:“你又要遭殃了。”
莫水寒揉了揉额头:“说正事吧。”
四驸马也正经了神色:“我们目前没有萧裕守犯罪的切实证据,强行抓他说不过去,反而会让他的门人反咬一口。”
“我要去冷宫见宸妃。”
四驸马一惊:“你要让她帮你指证萧裕守?”
莫水寒没说话,四驸马摆摆手:“别说笑了,宸妃对萧裕守死心塌地,当初能为了他进宫为妃,还做了那么多坏事,难道她不知道萧裕守是什么人?只能说明她是心甘情愿的,和萧裕守一丘之貉!”
莫水寒抬起眼睛:“不一样,之前她虽知道萧裕守是在利用她,可是总以为萧裕守对五皇子好歹有父子之情,为母则刚,如果她知道萧裕守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打算留五皇子的性命,她会如何?这次我要狠狠打碎她对萧裕守所有的幻想!”
“你打算怎么做?”
莫水寒语气有些抱歉:“我可能要对不起你和四公主了。”
“说说看。”四驸马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我方才说了,为母则刚。眼下她也知道五皇子的身份暴露将必死无疑,如果我可以承诺留五皇子一条性命,她也许会答应和我们合作。”
“恐怕你想留的不只是五皇子,还有宸妃的命吧?”
莫水寒没有说话,态度却是默认。
四驸马来回转了两圈,问道:“能给我个理由吗?”
“其实当年关于太子的事……若是没有宸妃从中斡旋,太子活不下来,她本质不是坏人,而且四公主的事我之后也细细查了,萧裕守最初应该不仅仅是想让四公主落胎这么简单,他想要的是四公主的命。”
四驸马眼眸一缩:“你说清楚!”
“萧裕守为什么让人勾引八驸马?说白了就是看上他家的兵权了,可你家的兵权比八驸马家更重,所以我若没猜错,萧裕守最初的目标应该是你!他不知道他和宸妃的事情已经在我们这里暴露,所以他指使宸妃杀了四公主,一来斩断你与皇家的联系;二来可以借此挑拨你与皇家的关系。”
见四驸马一头雾水,莫水寒摇摇头:“还想不明白?你和四公主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而宸妃是陛下目前唯一一个皇子的生母,陛下投鼠忌器,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敢杀了她,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法给你交代,如此你必定会对皇家产生不满,这就是萧裕守拉拢你的时机。我查了一下,在四公主落胎后没几天,京城郊外死了一个女子,容貌与四公主颇为相似。”
四驸马明白了:先是杀了四公主来离间自己与皇家,然后再利用一个与四公主长相相似的女子绊住自己。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计谋,甚至他都能想到,如若四公主当真出事,而皇家执意维护宸妃和五皇子的话,自己必定会与皇家闹翻,可是他们想错了一点。
“一个长得像的皮囊而已,他们也太看轻了我。”
“是计划总有疏漏嘛。”莫水寒淡淡说道:“应该是宸妃中途改变了计划,不管她是为了五皇子,还是出于不忍心,但是总算还没坏到底,不如利用她揭穿萧裕守,总比直接杀了她有用。”
四驸马沉吟了一阵,点了点头:“此事我来和四公主说,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做吧。”
事不宜迟,莫水寒身子刚好一点,就立刻进了宫,请示了圣命去见宸妃,不过鉴于陛下如今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所有人都没敢告诉他真相,只说是做一场戏而已。
可陛下不是傻子,如果宸妃和萧裕守当真没有苟且,他为何要上当?之前的萧夫人又为什么那么厌恶宸妃?索性如今找回了太子,陛下心里有了寄托,虽说还是愤怒,不过却也没有太多伤怀,况且宸妃害的四公主落胎,就这件事而言,陛下这辈子也无法原谅她,原本在找回太子后,陛下就想找机会杀了她,如今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等到此事结束,直接送她和五皇子离开皇宫吧,就算是朕顾念的最后一点父子之情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五皇子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虽说出生于皇宫,又是唯一的皇子,可是不管是太后和皇后也好,对他还不如几个公主疼爱,陛下更是因为太子之死一直沉浸于痛苦之中,对于五皇子除了检查他作为皇储必要的功课,其他的完全撒手不管,生怕自己给了五皇子一分疼爱,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太子。所以尽管陛下心里还不确定五皇子是不是当真是左相之子,但心里已经对他产生了排斥,又怕他留在宫里影响太子将来继位,干脆趁机打发了。
冷宫里一年四季都是光秃秃的,到处散发着破败与绝望,说是冷宫其实就是几间废弃的破房子,围了座高高的宫墙,外面的木门被紧紧锁着,除了送饭的太监每日隔着门递三次饭菜,再无任何人路过。
不过鉴于宸妃好歹是唯一的皇子生母,太监对她倒还不错,最起码没有饿着或是给她吃馊的饭菜。莫水寒到了冷宫时,宸妃正在用饭,他看了看桌上的碗,虽不名贵,好歹齐齐整整,碗里的菜也都挺新鲜。
“看来你过的不错。”
此话一出,一旁的太监立刻心虚的缩起脖子,宸妃优雅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问道:“你来应该不会是为了挖苦我。”
莫水寒笑了笑:“何以见得?”
挥手打发了太监出去,莫水寒顺势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宸妃看着他道:“我与你接触虽不多,但你是个好人,也是皇宫里对五皇子最友善的人。”
莫水寒叹了口气:“宸妃,要想得到别人的善意,首先自己要释放出善意,你一心将皇宫里的人全当做敌人,又如何能期待他们对你好呢?”
宸妃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想说什么?”
“五皇子快没命了。”
“不可能!”宸妃哗的站起身,甚至因为激动打翻了面前的菜:“五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会没命?”
莫水寒讽刺的看着她:“且不说唯一不唯一,五皇子他真的是陛下的儿子吗?”
宸妃惊恐的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你说什么,质疑皇子可是死罪!”
莫水寒轻笑:“宸妃,你真的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这么多年能把这个秘密隐藏下来,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是秘密就总有曝光的一天,而这一天,现在已经来了。”
宸妃慌乱的低下头,眼睛左顾右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请你立刻离开!”
莫水寒当真就站起身:“我本来是不忍心五皇子小小年纪,就因为父母的罪孽而丧命,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当我多此一举吧。”
“你站住!”宸妃叫住他:“你什么意思?”
莫水寒回过身:“陛下已经与五皇子验过血,并不是亲生父子,虽说目前还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不过你和五皇子的欺君之罪应该是逃不了了,圣上之所以这几日还没处置你们,本来是为了查出五皇子真正的身世,可是谁知就在昨晚,居然有人潜进宫来刺杀五皇子,幸好被人早早发觉才没出事,你说谁有这么大胆子,还有这么大的权利,不仅能安排杀手进宫,对五皇子的宫殿也十分熟悉,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你说呢?”
宸妃跌坐在凳子上,脸色一片惨白,莫水寒双手撑在桌子上,压低声音继续逼迫:“陛下说了,未免夜长梦多,就不打算找那个与你苟且的人了,对外宣布五皇子得了急病身亡。”
“不,不可以!”宸妃惊惧的抬起头:“他是陛下的亲生子,陛下杀了他,就没有儿子了!”
莫水寒嗤笑:“宸妃,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说这谎话有意思吗?再说,即便没有皇子,不是还有公主吗?史上也不是没出现过女帝。”
宸妃讶然的瞪着莫水寒:“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们几个驸马商议好要陷害我儿!”
“陷害?”莫水寒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滴血验亲可不是我们能作假的,五皇子到底是谁的儿子,你心知肚明。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萧恒死了,被一群如蝙蝠一样的黑衣人乱刀杀死在大街上,你好歹算是他的姑姑,应该知道这件事。”
宸妃身体猛地开始发抖,瞳孔紧紧缩起,脸色变得没有一点血色,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他不会那么狠心的,不会的……”
莫水寒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宸妃,五皇子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真的不忍心他因为你们的龌龊而无辜丧命,出生不应该成为他的原罪,你若真的还有一点做母亲的良知,就把那个人指认出来吧,否则明日此时,五皇子的尸首便会送到你眼前,你好好想想吧。”
宸妃还是低着头喃喃自语,莫水寒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头也不回的说道:“门口我换了人,防止有人今晚灭口,你若想清楚,就让他们通知我,我已经和陛下求了情,他念在与五皇子好歹父子一场,只要你愿意指证那人,陛下就放你和五皇子离开!”
宸妃突然站起身:“我想见见五皇子。”
“现在不可能,你对那人那么死心塌地,甚至为此不惜将五皇子放在危险境地,谁知你会不会再为了那人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不是这样的!”宸妃厉声大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我是他母亲,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就是我,我怎么舍得杀自己的儿子!”
“可你现在却看着你儿子明日就要丧命,却还保护着你那个姘头丝毫不透漏。”莫水寒转过身:“你的母爱,太过廉价,五皇子的出生不是错,他只错在借了你的肚皮!”
宸妃崩溃的捂着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可我一切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我儿子!”
“姘头和儿子,你要哪个?还有一晚,足够你想明白!”莫水寒说完大步走出去,门口已经紧紧守了一圈侍卫,他吩咐门口的侍卫:“注意看好她,别让她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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