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水寒从跟大当家的几次聊天,还有从三当家那里套话,基本已经得出真相:大当家他们三人不知什么原因上了庆安侯的当,家人被控制起来,用以威胁三人听话,名义上是上山当土匪,实际却是让他们帮忙训练私兵,而四当家就是用来监视和控制他们的。
只是有一点莫水寒不明白:当年青和镇是被萧裕守所灭,而四当家是打头阵的,那也就是说四当家应该是左相的人,可是从他与大当家他们的谈话中莫水寒能感觉到,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萧裕守。那四当家呢?他究竟是左相派来的人,还是庆安侯的人?如果他真正的主子是庆安侯,那当年青和镇灭镇的惨案,就说明庆安侯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如今山上的情况都被他摸的差不多,只要九公主找到大当家他们的家人,莫水寒就可以下山直接兵发山寨,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山上突然开始严加管束起来,进出都查的很紧,就算是晚上,也飞不进来一只鸟,他出去打探了一番,说是四当家收到山下传来的消息,京城派来的探子可能已经潜进了寨子里。
莫水寒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失踪的情况引起当地官兵怀疑了!莫水寒有些担心九公主,如果这个消息是悄悄传出来的,依照九公主没心没肺的样子,是很难察觉到的,那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最近并没有什么陌生人上山,一旦查出消息属实,莫水寒第一个就会暴露,想来想去,他决定利用烧炭的事情,将之前大当家和四当家双方的矛盾扩大,先把水搅浑,四当家一直对自己存有敌意,到时其他人就会认为是他想公报私仇故意散布出来的假消息!
试着挑拨了几个平日里脾气就有些火爆的山匪,又暗暗在大当家和三当家面前拱了几次火,甚至在给四当家他们的碳上小心做了几次手脚,果然双方就开始闹的不可开交。
没多久,四当家就把目光对准了莫水寒,如莫水寒所预料,他被怀疑了!不过因为莫水寒平时人缘还不错,又总装出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再加上年纪太小,不说大当家他们不信,就是四当家手下的人都不太相信。
之前抓莫水寒上山的一个山匪还嘲笑:“就他那怂样?当初看见我们都快昏过去了,怎么可能是探子?”
“是啊四当家,你是不是被那小子给气懵了?要我说,人家哪个探子不是左右逢源?您看看他,每天变着法的和咱们过不去,生怕咱们不怀疑他似的,哪个探子会这么缺心眼?”
四当家阴笑:不会错的,他得到的消息,九驸马的外貌描述与莫水寒实在太像了,不过这话就没必要和下面这些人解释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之他既然有嫌疑,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四当家手下都是一群和他一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闻言也不惊讶,反而一个个拍手赞成:“四当家说的对,那小子处处和咱们做对,活该做个冤死鬼!”
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以及对莫水寒的怀疑一并呈给大当家他们,四当家说道:“如今是特殊时期,希望大哥不要被私人感情蒙蔽了,您要真喜欢美人,等这些京官一走,我立刻让大人给您找十个八个过来。”
大当家不屑一顾的将他呈上的纸条扔进火炉,四当家气的瞪大眼睛:“你……”
大当家冷冷瞟了他一眼:“对我来说,你这就是张废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私下有矛盾,他小孩心性整了你几次,依你往日的性子,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四当家威胁的眯起眼睛:“大当家这是要袒护到底了?连你的家人也不顾了?”
一阵风吹过,大当家瞬间闪身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警告过你:再敢拿我家人做威胁,我废了你!”
四当家被掐的脸红脖子粗,他双手抠着大当家的手,一边嘶声说道:“要是放走探子,你就不怕上头找你算账吗?”
二当家上前悄声劝了大当家几句,虽然他也恨不得把这个小人给宰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当家甩手将他扔在地上:“下次再敢多嘴,我割了你的舌头!”
在大当家这里碰了钉子,四当家满心愤怒,恨恨的往出走,还暗自嘟囔:“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等着吧,主子事成之日,我一定把你们三个都给宰了!”
既然大当家这里行不通,四当家干脆绕过他,决定私下动手除了莫水寒,他出现的时间真的太巧合了,不能不让人怀疑。
莫水寒也感觉到了最近气氛有些不对劲,趁着晚上对安奉说道:“我们该下山了。”
安奉听着外面轻巧的脚步声,手伸进枕头里拿出匕首悄悄坐起身,一边还在小声回答莫水寒:“是该走了!”
说完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同时另一只手伸出门外,抓进一个人又动作迅速的关上门,将来人压制在门板上。
莫水寒这才看清,居然是那日压自己上山的小头领。小头领转头看见莫水寒,赶紧小声说道:“我是来报信的,你们赶快走,四当家已经集齐了人手,马上就会来暗杀你们!大当家正好不在寨子,三当家被他使计灌醉了,没人救得了你们。”
莫水寒一惊,又怀疑的问:“你不是四当家的人吗?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小头领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是我把你抓进山的,总不能让你无辜丧命。”
安奉放开他,回头一边快速收拾东西一边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赶紧走。”
莫水寒想了想:他们如今在寨子的任务基本完成了,不管这是不是圈套,现在离开都不成问题。
两人快速收拾了一下,跟着报信的小头领,急匆匆从一个隐秘处出了寨子,小头领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靠你们自己了。”然后又用草将出口堵严实。
害怕暴露,两人连火把都没敢点,谁知刚出寨子没一会儿,就听到后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山贼的喊声:“大家分开搜,他们跑不远的!”
莫水寒和安奉赶紧放轻脚步,环视了周围一圈,今晚的月光不怎么亮,四周都黑漆漆的,为两人遮掩身影的同时,也带来很大的不便。两人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昏暗的月光看出周围全是稀稀拉拉的树,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安奉躲在草丛中悄声说道:“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赶紧走。”
莫水寒一把拉住他:“要有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安奉皱眉低斥:“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山贼太多,我们两人根本跑不出去,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莫水寒摇头,要说保护,安奉的身份可比他重要多了。
眼见山贼已经接近他们,两人也没时间争执,随便选了个方向顺着悄悄跑过去,或许今晚真的注定两人要倒霉吧,刚跑出去不远,两人也不知是谁,居然踩到一根树枝,冬天的树枝干的嘎嘣脆,稍稍一踩就咔啪一声断了,同时也把两人的位置暴露在山匪的眼皮子底下。
“在那里,快追!”
一群山匪举着火把和大刀,喊打喊杀的追了上来,这会儿也顾不得隐藏什么身形了,莫水寒和安奉顺着方才的方向没命的往前跑去,只要下了山,就有人接应他们了。
可是两个对于匪山毫不熟悉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一群整天在山上打转的土匪?所以没过多久,两人就被包围了。四当家从那些山匪后面走出来,脸上依然是阴测测的笑容:“跑啊,怎么不跑了?”
说着一挥手,一群土匪蜂拥而上,好在莫水寒身上也有功夫,两人且打且退,尽管那些山匪功夫不如他们,可架不住人多,莫水寒和安奉最终被逼至了一个悬崖边。
四当家又一挥手,一群山匪从背上解下弓箭,二话不说冲着两人乱射一气,看得出来,四当家没打算留他们性命。
莫水寒一边躲箭一边冲安奉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紧把你的身份说出来!”
安奉不解:“什么身份?”
莫水寒抽空白了他一眼:“他不是你们的人吗?可别忘了你家少爷还在我手上呢!”
安奉更加摸不着头脑:“我不认识他啊!”
四当家拿起一张大弓,三箭齐发对准二人冷笑:“死到临头还敢虚张声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在世也救不了你们!”
这三箭射的很妙,四当家也看出安奉武功高强,因此首先对准了他,安奉根本就没有余力躲开。莫水寒呼吸一窒,眼睁睁看着箭头插进安奉的身体,安奉身子晃了一下,向后面的悬崖仰去,莫水寒没来得及救他,此时也顾不得射过来的箭雨,拉住安奉的胳膊随着他一起掉下悬崖。
那些山匪放下弓趴在崖边往下看,然后回头问四当家:“这个崖挺高的,他们掉下去应该能摔死吧?四当家,我们要不要去崖底看看?”
四当家刚准备答应,就见一个山匪匆匆跑来:“四当家不好了,三当家提前醒了,知道了您在追杀那小子,现在正集结人手过来找您拼命呢!”
四当家只好不甘心的往崖下看了看,这才带着其他山匪往回走。
再说莫水寒这边,莫水寒其实功夫很好,只是他当年为了改变身份保命,所以特意喝了一种药,这药可以隐藏他身体的表象,将其伪装成男人,同时也能抑制女性特征的发育,但同时,却也有很大的副作用,第一个就是不能动用内力。然而此时命悬一线,莫水寒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一边拉着崖边的藤蔓为两人减速,一边忍着剧痛调出体内的内力,然后借着内力和藤蔓,顺利到达崖底。
安奉伤的位置有些危险,此时已经昏迷了,莫水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顾不得浑身碾压般的剧痛,先把安奉扶到附近的山洞,从身上拿出止血的药粉先撒上,这才去周围捡了树枝点上火堆,等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然后才撕开安奉身前的衣服看了看伤口。
箭头一直插在体内很危险,必须马上取出,莫水寒去周围找了些能用的东西,好在他们出来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伤药,如今最大的危险就是怕引起大出血。他将安奉晃醒:“我现在要给你把箭头□□,但是没有麻药,甚至可能会引起大出血,你怎么想?”
安奉惨白着脸,呼吸粗重的点了点头:“给我拔些草让我咬着。”
莫水寒撕下自己的衣角塞进他嘴里,等他准备好就拿起正在火上烤的匕首,抬起头看了安奉一眼,见安奉点头,这才拿着匕首开始取箭头。
好在位置虽然危险,但并没有引起大出血,等到莫水寒将伤口包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天都大亮了。安奉疼的浑身冷汗,莫水寒也好不到哪去,刚才全神贯注还罢了,此时一回过神,身体里的疼痛就像是报复似的,剧烈的让莫水寒身体打颤。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说道:“看样子还要下雪,你的伤现在不能移动,我去捡些树枝。”
安奉虚弱的出声问道:“为什么?”
莫水寒不解的转回身体:“什么?”
安奉说道:“你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救我?我看的出来,你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我有些不一样?”
莫水寒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安奉更加疑惑:“我该记得什么?”
莫水寒摇摇头出去了,有些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天果然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地面就覆了层白色。莫水寒坐在火堆旁闭目调息,安奉则静静的凝视着他的面容,脑海里不断想起莫水寒毫不犹豫陪他跳下来的那一刻,不得不说安奉真的很震惊,虽然他名义上说是左相的养子,可实际就是个下人,甚至比及其他下人还不如。左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的身份低贱,是自己帮他免了贱籍。从小到大的暗示,让安奉从骨子里认为自己就是个低贱之人,他除了要保护左相的安全,甚至有时还不得不承受左相故意给的侮辱以及打骂等等。安奉习惯了付出,习惯了独来独往,他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会为了他不顾性命,可是莫水寒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给得起吗?
算计着时间,莫水寒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安奉,见他没什么不舒服才松了口气:“我们虽然带了伤药,可是到底不齐全,你要是感到不舒服就马上告诉我。”
又仰头看了看外面的雪,已经有厚厚一层了。莫水寒满意的拿起一个竹筒装了些雪进来,放在火堆上方直到换了三四个竹筒,才把水烧开。然后又烤了自己方才捉的兔子,说来还要感谢襄阳城的士兵,要不是他们教过自己怎么捉兔子,自己和安奉恐怕得饿死。
等把一切都准备好放在安奉身边,莫水寒又坐在原位开始调息,安奉语气肯定的问道:“你受伤了?”
莫水寒睁开眼睛:“何以见得?”
安奉低下头:“你不用这么防备我,你先前不是说了,就当我这次是被你胁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莫水寒笑问:“因为我救了你的性命?”
安奉说道:“一半原因吧,还有,我总觉得你看着有些熟悉,似乎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有过相似的影子。”
莫水寒忍不住笑了:“这京城是怎么了,人人都觉得见过我,我长得有这么面善吗?”
安奉没说话,莫水寒又问道:“你不是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吗?”
安奉点头:“不过偶尔会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莫水寒干脆停下调息,盘腿看向他:“你都在哪些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安奉回想了一下:“你,还有……九公主。”
莫水寒垂下眼睛:“那你就没怀疑过这是为什么吗?”
安奉探究的看着他:“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
莫水寒讽笑一声,抬起眼睛看向洞外:“安大哥,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左相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安奉皱起眉头,想问什么最终没问,而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莫水寒的问题:“我不知道……也许,会原谅他;也许……会杀了他。”
莫水寒清冷的眸子看向安奉:“有些问题需要自己的眼睛去发现。”
一直待在崖底也不是回事,四当家迟早会找来,所以莫水寒身体刚舒服些就出去四周转了转,见实在走不出去,才不得不冒险放了信号弹,白色的烟雾一腾空,莫水寒就赶紧带着安奉换了个隐秘的地方,这个信号可能会召来自己人,但更可能的是引来四当家的人,一切就看九公主够不够细心了。
好在莫水寒他们的运气还不错,自己人来的快了一步,并且还是九公主亲自带人找来的。
一看见莫水寒,九公主就红了眼圈,也顾不得找他算账了,一把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上下检查,嘴里还着急的问着:“莫水寒,你哪里受伤了?”
莫水寒好笑的拉住她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我没受伤,受伤的是安奉。”
“骗人!”九公主压根就不相信:“你的脸色明明不好,刚才走路的动作也不对劲。”
莫水寒有些讶异,也有些感动,九公主的神经有多粗他是知道的,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可如今两人才刚见面,九公主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受伤了,不得不说,九公主确实将他放进了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所以才会在自己放出信号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吧!
莫水寒不在意的笑笑:“掉崖时不小心受了点伤,不过不要紧,调息几天就好了。”
四驸马走过来笑道:“行了,知道你们是新婚夫妻,别在这腻歪了。”
莫水寒对他道了声谢,快速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追杀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赶来。”
四驸马点点头,吩咐人背上安奉,又将他们过来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崖底。
到了马车上,莫水寒才将山寨中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末了提议:“山上情况十分复杂,不过因为近来京城来的官员在这里,他们的生活用度一直很紧张,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士兵折损,我的意思是困而不打,逼的他们山穷水尽,自己走下山来。另外,可以利用几个当家之间的矛盾,要是我们能找到并且救出大当家他们的家人,说不定可以招降他们,到时对付山寨就更容易了。”
四驸马点点头,将目前城中的情况也说了一遍:“京城来的几个官员基本都被拉拢了,倒是萧恒一直很老实,并且尽心尽力隐瞒你的去向,如今已经可以确定当地将士和官员皆与山上的山匪有勾结,然而没有切实证据,我们的人没办法直接驻扎进来,否则就有图谋不轨、通敌叛国之嫌,弄不好会被反咬一口。”
莫水寒思索了一下,问旁边的九公主:“那个路上救的人,怎样了?”
九公主得意道:“放心吧,我一直让人看着他呢,你要是想见,回去就能见着。”
莫水寒深吸口气:“能不能一举拿下当地兵权,就看他的了。”
他和安奉现在还不宜出现在众人面前,京城的官员都已经靠不住,一旦自己出现,会立刻引起当地官兵和山上土匪的警觉,所以,莫水寒就直接去了四驸马驻扎在城外的营帐。
本来打算直接去见那个被救的军师的,可是九公主不放心他的身体,愣是压着先让人给他号脉,虽然这些对莫水寒来说没用,不过他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违了九公主的意,就由着她去折腾。
影二和影三趁着无人跪在莫水寒面前请罪:“都是属下无能,才害得公子坠崖,请公子责罚。”
莫水寒摆了摆手:“不怪你们,是我不让你们跟的。”止住两人还要请罪的话语:“我现在不方便出去,那个军师是你们救的,对于你们应该更加信任,你俩下去尽快跟他谈谈,最好能让他拿出切实证据,可以助我们定当地官兵的罪行,接管当地兵权。”
两人领命而去,莫水寒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赶紧躺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一本书翻着,不一会儿,九公主就亲自端着一碗药,动作有些笨拙的进了帐篷。
莫水寒挑挑眉:这是……又改走贤妻良母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