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里出来,欧文一溜烟没了踪影。
蒋顺安站在街头,对着路灯叹了口气。
魏景荣来了。
他竟然真的过来了!
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心一直在狂跳。
哪怕现在也是,手不停的发抖,抖得握不住拳。
“久等了。”
魏景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梦似幻,那么不真实,又的确存在。
“没,没有。”
回过身,他换下了厨师服,穿回一贯的黑色西装,这感觉就像是昨天一样。
“时间还早,走走吧。”
点点头,默默跟在魏景荣身后。
漫长的一路,两人没有开口说话。
蒋顺安一直低着头,踩在一块又一块石砖的纹路上,狂跳的心渐渐恢复平静,却越发的不安烦躁。
魏景荣是穿着厨师服出来的,那刚才的那餐饭……是他做的?
他学会了香草挞?
可他来这干嘛?
来办事,还是……来找自己?
忽然,蒋顺安撞到了什么东西。
很宽也很结实,淡淡的体温带着熟悉的味道。
只属于某个人的味道。
“不好意思。”
抬起头,魏景荣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默默的继续往前。
一瞬间的触感,蒋顺安心里猛地一揪。
借着刚才的灯光,他再次清晰的看到了魏景荣的脸。
他瘦了。
瘦得比研究新菜时还多。
这一眼,看到了两人分别的一年。
魏景荣孤身一人的……一年。
眼角的泪水忽然滑落,还未察觉,就已被抹去。
之后,蒋顺安跟得格外警醒,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算远,也不会太近,视野里始终只有走在自己身前的人。
两旁的景色不复存在,再度缓过神时,两人已经站在了塞纳河边。
“去那坐会儿吧。”
两人坐在木质长椅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空出了一个人位置。
一道无形的隔阂。
以前,跟魏景荣一起来的时候是秋季入冬时分,而现在却是春末夏初。
晚风不是冷的,是湿润的凉爽。
塞纳河畔也更显热闹,夜灯、流水、游船……
游客多了一些,心情……也不像那时。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蒋顺安移开目光,不敢看他,“今天都忙着学习,写论文,发评论。”
“这一年,”魏景荣说,“很辛苦吧。”
苦不苦的,无所谓,关键是……
想你。
“你呢?”蒋顺安吸了吸鼻子,“你,好像瘦了。”
“有点,”魏景荣的笑声传到耳边,听着心里发酸,“店里那么多事,早习惯了。”
“是吗?”
蓝岸,还在啊……
渍,废话。
蓝岸,当然还在啊。
蒋顺安笑了笑,吐槽自己在说傻话。
半年前,布鲁斯先生拿来了拍摄完成的米其林纪录片。蓝岸和starmissing榜上有名,而且都是自己那是策划好的方案,几乎没改。
只是,发言人换成了欧文。
魏景荣成了背景中的人影。
自己看了无数遍,甚至单独把那一段截出来反复播放。
挺鬼畜的,看着忍不住想笑。
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听说,”魏景荣开口问道,“布鲁斯先生邀你进米其林总部,是吗?”
“恩,”蒋顺安点头,“等下周的考试结束,他就会安排我去那面试。”
“能通过吗?”
“不知道。”蒋顺安握着自己的双手。
原先还在考虑要不要答应,魏景荣的话却直接否定了自己想要拒绝的选项。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些什么,心里没底。”
“没事,你的话,一定能顺利通过的。”
魏景荣在他肩上拍了拍,起身往前走了。
蒋顺安跟在他身后,耳边是塞纳河的流水,还有魏景荣的脚步声,不知不觉上了那座挂满锁的艺术桥。
“一年没来,锁好像少了。”
“恩,”蒋顺安说,“前段时间清理过一次,说是桥身超载,不清理不行了。”
魏景荣摸着一把黄铜的锁,靠着桥边,桥下是串流而过的游船。
“如果,你没通过,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蒋顺安说:“我算不上正规的就读生,没有学历,只能以蓝……以米其林餐厅经理的身份过来旁听,连插班生都算不上。多亏布鲁斯先生帮忙,我才能在这进修一年,现在也快到期了。”
“那我等你,”魏景荣说,“我在这等你,等到你面试结果出来。”
“不用了。”
蒋顺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嘴巴好像根本不受控制。
“我不知道什么开始面试,面试多久出成绩,你出来……店里的事,能放心吗?”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吗?”魏景荣看着他。
他撇过头,不敢吭声。
蓝岸已经脱离困境吧。
如果回去了,舆论的死灰又重新复燃,那一切,岂不是……
魏景荣没逼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走吧,时间不早了。”
打了辆车,两人又是一路无言。
车上,蒋顺安一直望着窗外,没看风景而是玻璃窗上反射的魏景荣的脸。
窗子里的他也看着窗外,只是手一直放在腹部的位置,很不自然。
下了车。
两人站在公寓楼下。
“你,要上去坐坐吗?”站了一会儿,蒋顺安开口。
“不了,”魏景荣说,“不打扰你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恩。”
临走前,蒋顺安还是很在意他在车里的姿势:“你,你的胃是不是……”
“没事,”魏景荣打断道,“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哦。”
我记得,一年前,你的胃还是好好的。
“我……”
蒋顺安缓缓的伸手,想再抱抱魏景荣,想在摸摸他的脸。
可双手像灌满了铅块,无论怎么用劲,最后也抬不起一厘米。
“我先上去了。”
“恩。”
魏景荣上前,紧紧抱住了蒋顺安。
熟悉的感觉再度包围自己的那一刻,眼泪自发的滑落脸颊,滴落在魏景荣的肩头。
魏景荣没有说话,耳边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喘息,肩上湿湿的,传来温热冷凉的触感。
“早点睡吧,明早……我再来看你。”
说完,魏景荣松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蒋顺安站在门前,直到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擦干了泪水,慢慢回到空荡荡的公寓。
对不起,魏景荣。
真的,对不起……
这一晚,蒋顺安不停的梦梦醒醒。
往日的一切,作为徐然也好,作为蒋顺安也好,全数如走马灯一样闪过。
仿佛,已是弥留之际。
早上醒来时,床单枕套全湿了。
有汗,有泪,还有不堪。
在床上呆呆坐了会儿,等着从梦里彻底醒来。换了床单被套,洗澡,穿上衣服。
今天约了导师见面,为了准备几个月的结业论文,这关系到自己能不能顺利结业。
草草又看了一遍论文,稍稍修改了几处,感觉差不多了,手机响了。
是信息。
一个未设置联系人的号码。
魏景荣的号码。
新手机里他的号码,不敢存,也不需要存。
因为自己永远不会忘。
“我在地铁上,马上到了。”
又来一条。
“早上,吃了吗?”
“没有,”蒋顺安犹豫着回,“一起吗?”
“好,”魏景荣马上回,“我买了些东西,去你那,给你做。”
“恩。”
放下手机,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你没通过,还会回来吗?’
景荣,我,还能回去吗?
还能,回到你身边吗?
“嘭!!!”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玻璃破碎掉落的声音,车笛轰鸣的声音,无数人探头询问的声音接连而起。
这么大动静,蒋顺安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窗前被震裂的玻璃,不知从哪传来的黑烟,一下燃起了他强烈的不安。
紧接着,恐慌气氛开始漫迷,毫无征兆,又是一声巨响。
蒋顺安再也坐不住了,冲出楼外,黑压压的人群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一辆又一辆往人群跑来的方向驶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蒋顺安随手抓住一个人问。
那人嘴里只喊着:“statioro!explosion!”
说完,那人猛地挣开了蒋顺安,仓皇的跑了。
蒋顺安呆呆的站在原地,两秒钟之后,迎着人群拼命狂奔。
statioro是地铁站,explosion是……
爆炸。
地铁,爆炸。
魏景荣呢?
魏景荣不是还在地铁上吗!!!
地铁站的四周已是一片狼藉,只有黑色和灰色。地铁口拉上了警戒带,消防员对着烟尘四起的地铁口里喷着水枪,救护车在远离危险的地方抢救着伤员。
哭喊声,尖叫声,警笛刺耳的轰鸣。
蒋顺安的脑中一片惨白,双腿发软,一下跪倒在地上,然后又强撑着起来,往地铁口跑去。
“danger,pasêtreprèsde!(危险,不能过去!)”
他听不见别人在喊什么,只是拼命的拉扯拦住他的手和肩膀,大声嘶喊:“让开!让我进去!我的爱人还在里面!我最爱的人还在里面!放开我!让我进去见他!!!”
蒋顺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到最后,也无法往前靠近一分一毫。
“景荣!魏景荣!是我!是我啊!”
蒋顺安拼命喊,可黑漆漆的洞口没有一丝反应。
没人回应他,不论他怎么呼喊。
最后,只能哭倒在路边,拳头一次又一次锤着地面。
景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都是因为我吗!!!
老天,你把我的命拿去!
我无所谓,但我求你!求求你把魏景荣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求你了……
“顺安!顺安,我在这!”
万念俱灰,蒋顺安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一个在喊他的声音。
抬头,泪水模糊的双眼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胡乱擦了泪水,街对面的救护车旁,一个扎着绷带的男人喊着朝自己狂奔而来。
“顺安!顺安!我在这!”
蒋顺安睁大了双眼,爬起来,跌跌撞撞朝那人跑去,无力的双脚突然被碎石绊了一下。
摔倒的瞬间,他掉入了一个的怀抱。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人。
“顺安,我在,我就在这。”
听着耳边的声音,蒋顺安再也忍不住了,抱着他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