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艺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尤其京城中最多,陶晚凉登基之后也听他说起过一些,但她并不想干涉他的事业,就没有继续深问。
明白爱人的体贴和信任,傅南艺微笑起来,对她坦白耳语道:
“婆诗罗并没有心悦于我,她知道你是谁,醴泉坊也是我的产业,她其实……”
“只是在帮我。”
陶晚凉听后瞪大双眼,亏她在酒肆里还当众宣布这个男人的归属权,原来是激将法。
她磨起一口小白牙,恼羞成怒在傅南艺耳边轻声威胁:
“你等着,下次你就是难受到哭出来,我都不会再管你。”
小姑娘娇甜嗓音回荡在耳边,傅南艺立即回忆起前几天在昭阳殿里发生的事,呼吸一窒,血液翻涌,差点就要把持不住。
他撤身远离陶晚凉,掩饰般同阿斛律碰杯饮酒。
虽然进酒动作依旧豪迈爽快,但耳尖泛起那诱人粉红可躲不过陶晚凉的眼睛。
小女皇舔了舔嘴巴。
婆诗罗的舞蹈结束,周围群臣依旧在谈论回味,陶晚凉挥手招来锦公公,小声差他将婆诗罗领到这里来。
美人轻纱覆面款款而来,将要行大礼,却被陶晚凉伸手制止,赐她于桌边落座。
在宫宴上请舞姬同桌而食,若是寻常帝王定要被扣上骄奢淫逸的名号,但女帝就没这番说法了,所以不明真相的大臣纷纷猜测怕不是摄政王看上了美人。
而小女皇只能眼睁睁看着,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真是可怜呐。
陶晚凉稍微侧首就能见到几个老臣惋惜的眼神,她咂砸嘴巴,都习惯了。
能与帝王同席,寻常人可能早就紧张到语无伦次,但婆诗罗却十分沉稳,也没有过分谄媚。她的汉话说得十分流畅,几乎听不出异域口音,性子开朗大方,又不拘那些世俗束缚,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新奇见闻,让陶晚凉更加喜欢她。
此时的傅南艺如果知晓小女皇会从婆诗罗那里学得许多“折磨”人的手段,还用在他身上,让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他当初就是死,都不会让婆诗罗与她见面的。
可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晚了。
但让两位宴席主人更没料到的是,有人对婆诗罗的美丽聪慧更加欣赏,几乎不加掩饰。
就是三王子阿斛律。
草原上的汉子偏爱热辣勇敢的女性,而婆诗罗敢于追求自由的性格又和阿斛律一拍即合,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两人越谈越投机,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昭耀身份最尊敬的人,陶晚凉拄着下巴眯起眼,含笑关注对面气氛渐入佳境的两个人,与傅南艺默契地相视而笑,不再打扰。
她要收回之前的想法,这场宫宴,倒也不赖。
夜色渐浓,如镜湖水倒映出半空银白玉盘,如星空坠落。
酒食已尽,杯盘狼藉,女皇以手遮掩,小小打了个呵欠,眨巴眨巴眼。手刚放下,傅南艺便叫来锦公公下去宣告宫宴结束,众位大臣可自行离去回府。
阿斛律留在别苑居住,陶晚凉还是要回皇宫的。
她随傅南艺坐上銮驾,这次摄政王没有伴驾而行,而是与女皇一起坐在轿中,调整姿势,让她在怀里安睡。
路上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回昭阳殿后看到南南,让傅南艺青筋好一通蹦跳。
他指着盘踞在龙床上的猫儿,微笑着问:
“皇上,这是什么?”
陶晚凉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去一眼,随口回答:
“昭阳殿的新主子,叫南南。”
傅南艺额上青筋又蹦出几条,笑得更加温柔,放低声音开始向皇上进谗言:
“猫爱掉毛,污染龙榻总归不好,不如臣把它抱走,明日给皇上带几只孔雀养在庭院里,好吗?”
陶晚凉爬上床,将小猫抱起放进里床,迷迷糊糊拉开锦被就要睡,还坚定嘟哝着:
“不,就要南南。”
小猫睁着蔚蓝兽瞳与屋内还站着的男人对视片刻,随后踩着小黑爪在帝王枕边巡视一圈,紧挨主子盘成毛团,也闭眼睡了。
第二天上朝时,百官们还在互相寒暄,谈论昨日宫宴盛况,却见摄政王沉默进殿,走到上首金丝楠木椅坐下,罕见不露笑容,眼如寒潭,面如沉水,仿佛遇上了万分烦心不快的事。
几家大臣瞬间绷起精神,暗自反思最近是否有不当行为,被摄政王抓住把柄;或是思索国内可发生什么大事,能让摄政王苦恼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北幽王子来访,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心思玲珑的大臣们从人脉关系思考到家国大事,却打死也想不到让摄政王倍感棘手难办的,不过是女皇养的一只猫儿。
傅南艺不快,有人最为得意,冯右相以为是三王子给那个傲慢的男人添了堵,心里特别雀跃。
他打算再扇一把火。
冯右相躬身上前,谦逊进言:
“皇上,我国北境与北幽接壤,两国边疆摩擦纷争由来已久,此次三王子来访是绝好时机,自古帝王皆有与周国皇室联姻的先例,圣上乃九五之尊,何不趁此机会将三王子留在宫中,与北幽结为姻亲,稳固国势安稳。”
右相言罢,户部尚书也出言附和:
“皇上,臣以为右相所言极是,昭耀皇室子嗣稀薄,皇上既已成年,可中宫主位仍然空悬,甚至后宫都形如虚设,为保我昭耀基业传承,应当开始择偶进宫了。”
这番说法点中了不少老臣的心思,就怕摄政王一开心真的坐上龙椅,江山易主,定要动荡一番。而且几乎每家都有适龄子孙,男子进宫虽说不常见,但也不是历史先河,公子们进宫之后若得女帝赏识,多半还能某得一官半职,这可就不只是以色侍君的事了。
是百年难得的机遇。
于是朝上众臣态度空前一致,开始劝谏女皇下旨选偶,填充后宫。
“咔嚓。”
忽然一声杂音,在堂上纷乱议论声中并不突兀,却让心思活跃的百官们慢慢都闭上嘴。
诸位大臣抬眼看去,只见摄政王垂头倚身而坐,看不清表情,一手扶在额角,一手掰断了座椅扶手。
御前失态,前所未有。
右相低头,露出一抹老奸巨猾的笑容,乘胜追击,上前状似恼怒呵斥:
“摄政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想阻碍皇上添置后宫,延续子息?安得是什么心!”
“皇上,摄政王殿前失仪,可还将您放在眼里?”
仿佛没注意到堂上诡异安静的气氛,傅南艺不甚在意地将木块扔在光洁地面,一声闷响,打得众人心底一跳。碎木滚落到右相脚边,老者眼光如箭,逼视向上首的男人。
然而傅南艺却没有搭理,他随意拍拍手上杂尘,回首微笑着问陶晚凉:
“皇上,众位大臣所言也有道理,若皇上同意,臣这便与北幽使节沟通联姻之事,再命户部汇集全国贵门公子名册,给皇上过目。”
明明面上带笑,眼里却漆黑一片仿若沼泽泥潭,里面恍惚还有什么恶兽想要挣扎而出。
他快失控了。
陶晚凉看得出来他状态已经不对,冕旒后凌厉眼眸瞪视向冯右相:
“右相倒是好心,刚才诸位卿家嘈杂进言,让朕心烦不算失仪,摄政王不过断椅警示,却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帝王冷嘲热讽的话让刚才张嘴叭叭叭的几个老脸一红,这是皇上第一次在金殿上发怒,以往她都只是安静听言,然后询问摄政王的意见,致使大家都觉得女皇被摄政王拿捏得紧,无甚脾气,现在却惊觉不是那回事。
高武帝和前朝将军女儿所生的皇嗣,能软绵到哪里去?
右相被天子当头痛斥,面色不太好看。他原以为陶晚凉被傅南艺控制,没有实权,定然羞恼,他递出台阶,皇上会就势敲打一下傅南艺,现在看这小女皇也非善茬,如此可不能再让她成长了。
他得转变策略,快些动手。
右相边答着“老臣知错”,边退回朝列中,满腹心事重重。
傅南艺眼里却好像看不到其他人,只紧紧注视着金椅上帝王,又笑着问了一遍:
“皇上意下如何?只要您下旨,臣便去准备。”
准备啥?屠掉名册上的所有公子?再暗中截杀掉阿斛律?
陶晚凉太了解傅南艺,顺着他不正常的思维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她要是答应下来,八成过明天昭耀就会血流成河,京城就要变人间炼狱了。
她真的太难了,要当好皇帝对得起百姓,还要当饲养员养得了恶兽。
傅南艺的异样连满朝文武都感受得出,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自然看不见女皇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莹玉手掌轻拍了下摄政王额头。
虎顶拔毛,拔完还要薅着撸。
傅南艺眼瞳骤缩,眼里雾蒙蒙一片,想要抓住那只柔嫩的手,小女皇不想在金殿上当众被嘬,多掉份儿。
于是快速躲过,还不忘瞪他一眼警告,然后懒洋洋开口:
“朕心中已有成婚人选,过后让礼部选个好日子筹备大典便是,此事不必再议。”
“再有提者,朕不介意送你们的公子去边疆参军入伍,发光发热。”
“诸位爱卿还有异议吗?”
殿下整齐摇头。
陶晚凉满意地微笑起来:
“那就退朝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陶晚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傅南艺。【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