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乍暖还寒还要可怕的是,乍寒还暖。
苏醒的牙疼刚好没几天,感冒又来了。
周六本该是一周之中幸福指数最高的一天,早晨刚刚睡到八点,连个懒觉都算不上,老妈的连环夺命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苏醒有气无力地拿过电话,眼睛都睁不开,期望老妈能听懂她虚弱的口气,不要过多为难她。
“几点了还在睡觉!”
老妈一声叫嚷让苏醒倍感委屈,但越委屈她则越要忍住,表现得并不异于平常:“难得周末,睡个懒觉,有什么事----”
“十一快到了,回来吗?”
“回---”
“把男朋友一起带回来!”
“男朋友---”苏醒猛然睁了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哪儿来的男朋友?”
“二十七岁了,还不找个男朋友,十月一号不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不是----我没男朋友啊!”
“没有男朋友是我们的错?还这么理直气壮?”老妈说,“别的我不管,反正十月一号你要带回来,明年结婚!”
苏醒脑袋一片空白:老妈这是----不讲理啊!
“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呢?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岁还不结婚,一天一天地贬值,你不懂?毕业之后这些年,我跟你爸前几年都没催过你吧?你为我们着想过吗?”
“妈----您能讲点道理吗?我明知道我现在没对象,十月一号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对象呢?”老妈反问,“这是一个任务,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具体过程我不管,反正你自己想办法。邻居张阿姨,整天抱着个小孙子在我面前转,你说说你,让我和你爸两张老脸往哪儿搁?”
“难道我找人结婚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攀比吗?”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年纪难道还不该结婚吗?”老妈说,“我就不懂了,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儿,你不急,倒让我和你爸给你急,你也过意得去?”
苏醒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着被子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既然是我的事,你们就别管了好吗?”
“你要是别人家的姑娘,我们根本就不想管!但就因为你是我姑娘,你不结婚,别人说的是我和你爸,背后笑话的是我们,我们能不管吗?”老妈说,“行了,别的我不跟你说,十月一号,你要带男朋友回家,就这样!”
老妈直接挂了电话,苏醒愤怒中一头雾水:老妈这是改变战术了?不再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了,而是直接下死命令给她以压力了?
虽然能想通老妈的策略,但苏醒还是极度不舒服,单身已经变成了一种罪,在父母的眼里,没有男朋友就等同于嫁不出去,再等同于低人一等。
可是,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吗?
苏醒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无比郁闷和伤心。
下午的时候,拖着病恹恹的身体,顶着发昏的头脑,苏醒出现在了婚介所。
第一次,她对相亲充满了绝望感。
她打心眼里就觉得这次相亲不可能成功,甚至以后的相亲也不会再成功了。
当一个人受迫而做一件事儿的时候,怎么可能把它做好呢?更何况还是相亲这种纯感性的事情?
坐在婚介所的小包间里,男方还没有到,苏醒就已经用掉了半包纸巾,额头上冷汗直流,鼻孔不通,完全靠着口腔在哭戏。时不时地一个喷嚏,提醒着她此刻有多么狼狈。
再等五分钟,还等不到的话,就回家睡觉!
苏醒暗暗在心底发誓。
喝了两口茶水,男方终于来了。
一进门就闻见他身上有股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像是沾染在衣服上。
他的个子很高,骨架很大,人却特别瘦。脸上有雀斑,皮肤看上去很不好,黝黑色。里面穿了件白色的圆领,外面又套了件格子衬衫。咦,天有这么冷吗?
“你好!”男人走到对面,自顾自地坐下,“我是杜桓!”
“啊---啊切!”苏醒打了个喷嚏,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拭,“你好---苏醒--”
“感冒了?”杜桓仔细盯着苏醒的脸观察了一周,“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没事----”苏醒擦擦鼻子,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吧----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客套和套路都显得毫无必要,单刀直入,尽快结束,变成了苏醒此时唯一的目的。
杜桓又认真看了看苏醒,确定她没事后,说:“我原先是个厨师。”
“原先?”苏醒疑惑地问,“那现在呢?”
“其实----现在还是个厨师。”
苏醒皱了眉,这种套路开场,如果是以往,她或许还会觉得有趣,但今天显然身体和心理都是很恶劣的状态,就完全受不了这种抖机灵的套路了。
“您别误会。”杜桓观察到了苏醒神态的变化,忙解释道,“我是在厨师学校毕业的,毕业了之后,在大饭店里干了几年,去年自己攒了点钱,现在是自己干。”
“开饭馆?”
“大排档!”
苏醒对大排档没什么好感,吃过几次,觉得什么菜做出来都是同一个味道。
“这是我父母的建议!”杜桓笑容中有自豪感,“我原本是不想自己干的,说实话,在大饭店里当厨师工资是很高的。我不是本地人,我是河北人。从前年开始,父母就一直在劝说我,既然有手艺,就一定要自己干,不能一辈子给别人打工----”
苏醒的头脑开始发昏,眼前这个男人的喋喋不休能听清楚,却感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终于拗不过父母,答应他们,自己出来干。”杜桓说,“本来,想开一个小饭店的,但是一来饭店的租金实在太贵,二来如果饭店开的地理位置不好,客流量就少得可怜,所以,在父母资助下,就弄了个大排档。距离这里不远,开车也就是十五分钟的事儿-----”
“哦。”苏醒感觉耳朵里出现了耳鸣,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想逃离,她想回去睡觉,她在想,自己应该怎样尽早结束这个相亲----
“您觉得呢?苏小姐?”
“啊?”苏醒瞪大眼睛,只感觉杜桓的脸庞变得模糊,自己的眼睛就好像一个散了焦的摄像头。
“我其实是个农村人,但在城市里立足,还是挺难的。”杜桓继续说,“一开始给别人打工,每个月拿多少钱都基本用掉了,直到自己开了店,才意识到了生活的压力和钱的重要性。将来我想在市区开一家店,当然,这属于将来的愿望,现在还没法实现。苏小姐您介意找一个外地人吗?”
“啊?”苏醒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重重咳嗽了两声,只听到他问介意不介意,却没注意他说的介意什么,“不介意!”
“现在不介意的姑娘少了!”杜桓爽朗地笑,“我之前也相亲过很多了,很多姑娘一听我是外地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杜桓的笑就像炸雷一样,一下一下炸在苏醒的脑袋里,头痛欲裂之下,她想喝两口茶冷静一下。
伸手触碰到茶杯,端起,一个茶杯立刻在她的眼里变成了两个。她想努力把杯子送到嘴边,却怎么也拿不稳,右手仿佛承受不住茶杯的重量,立刻变得摇摇晃晃----
杜桓终于发现了苏醒的不对劲,把头凑上前来:“苏小姐,你怎么了?”
“啊---”苏醒只听到自己最后的一声低吟,然后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杜桓吓傻了,只见这个姑娘重重倒在了玻璃茶几上,自己吓得忙退后一步。
“来人,来人,出事了!”杜桓大叫道。
婚介所的两三个红娘立刻冲了进来,看见苏醒趴倒在茶几上,又抬头看着杜桓。
“我可什么都没做!”杜桓站着,直摆手,以示清白,“你们赶快把她送医院吧,然后再联系她家人,她是不是有什么病啊?一直不正常----”
红娘们架着苏醒,拨打120.
“我还有事,先走了!”杜桓赶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后你们别给我介绍这种有病的啊!”
红娘气急:“哪有病啊,她就是感冒!”
“我看不像!”杜桓三两步跑了出去。
苏醒醒来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几点。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是天花板,鼻子里嗅到的是病房特有的药水味道。手背上虽然被盖了被子,但还是一阵冰凉。药水一滴一滴地通过输液管进入自己的血液,头依旧那么昏昏沉沉,睁眼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醒了?”
一个声音从旁边叫她,她努力扭过头去,嘶了一声:“周舟?怎么会是你?”
“要不要喝点水?”周舟的笑容,瞬间温暖了整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