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苏醒的第一次失败相亲已经过去了两周。
模糊的两个礼拜却将“寒冬”清晰而刻骨地呈现了出来。一场短时间的小雪没能覆盖中吴城,却热了苏醒的心。自幼出生在江南,在这座城市里,雪是上帝的礼物。并非年年都有司空见惯,也不至于多年不见需要期盼,所以每一场雪,都能给人们带来欣喜。
周末,天气骤寒,在本就滴水成冰的基础上,又下降了三度。看着手机里实时的天气预报,显示下午两点有雪。苏醒慵懒地掀开被子,莫名兴奋了起来。
就在这当间,她接到了婚姻介绍所的电话。
苏醒也是一周前才得知,老妈实在操心她的幸福,几乎急不可耐,于是偷偷帮她报了n家婚姻介绍所,而且还都是金牌至尊级服务。而自从她上次“勇敢”地尝试了第一次相亲之后,各种介绍所纷纷热切了起来,没事儿就给她推送各种男人;但首次相亲给自己的记忆谈不上美好,所以对待这事儿她也就不怎么热切。
“阿姨----好不容易一个周末,我想休息休息---”苏醒躺在巨大的抱枕上,用一种还没睡醒的语气跟对面的“红娘”抱怨。
“休息不是躺在家里睡觉啊!出来散散心,正好跟男方见见面,说不定一下子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那多有意义!”红娘变成了导师,“你妈妈急死了都,你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不行,你放了我两回鸽子了,今天下午这趟,你必须去!”
今天下午----下雪。咦?苏醒突然想到了那家“小熊咖啡馆”,坐在那里,看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外的雪花,那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好吧好吧---下午两点,小熊咖啡馆---天太冷了,我实在不想去太远的地儿了---”
“好嘞,我去跟男方说,他是男人,本该迁就着你!”红娘一声欢呼,“对了,我先把男方资料发给你,啧啧啧,这次这个,真心不错!”
挂了电话,已是上午十点,苏醒开始穿衣服,穿好的时候,微信滴滴一声,消息来了。
“陶怡,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五,本科学历,个体户。”
一拉开窗帘,阳光立刻就把卧室照耀得透白一片。
“陶怡---不像个男人的名字---”苏醒喃喃自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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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苏醒准时出现在了小熊咖啡馆。
有过经验的苏醒,这次当然没有早到。穿了一件纯白的长款羽绒服,一双高跟的靴子,与其说是为了相亲作的打扮,倒不如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雪。
一进门,苏醒还想找那个帅哥服务员,就被一个招呼声给吸引了。
“嘿,苏小姐,这边!”
一个男人在靠窗的位子站起身来,戴着眼镜,瘦瘦的身材,脸上有些若有若无的雀斑,剃了一个略显非主流的头。
“我,陶怡!”他自报家门。
苏醒礼貌地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的头顶又看了看他的鞋子,立刻就判断出:不是他给婚姻介绍所撒了谎就是婚姻介绍所给她撒了谎,他绝对没有一米七五。
抬脚走到桌前,在对面坐下后,陶怡才再一次落座。
“服务员!”陶怡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
还是上次的那个帅哥,走到桌前,看着苏醒的脸时,停顿了两秒,之后便露出一口白牙:“小姐,喝点什么?”
“摩卡!”
“稍等!”服务员转身,把空间留给了苏醒和陶怡。
“你见过我?”苏醒心有疑惑,主动问他。
“没有啊!”这个陶怡显然不如上次那个腼腆,坐在椅子上的姿态有些过分放松,斜靠在椅背上。
“那怎么我一进门你就知道是我?”
“我见过照片啊!介绍所把你的照片给我看过。”
“咦?那他们为什么不给我看你的照片?”苏醒问。
“婚姻介绍所嘛,是为了挣钱。能快速撮合一对,他们就能快速拿到钱。前提是,双方必须见面。”陶怡喝了口咖啡,笑道,“我想,他们认为,如果给你我的照片,你就不一定愿意来了。”
苏醒一愣,没懂这个梗,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陶怡乐了:“显然我的颜值拖了后腿。”
“过奖过奖---不对---您客气了---也不对----我的意思是,您太谦虚了。”陶怡的这个三段式对话显然出乎了苏醒的预料,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您的咖啡!”还好,服务员端上的咖啡适时给苏醒解了围。
苏醒连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镇定了一下。
别的不说,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有一种能力,让刚刚还很放松、一心想着下雪的苏醒,紧张了起来。
“资料上写,您是个体户,具体是?”果然,苏醒正式进入了相亲的节奏。
“婚姻介绍所就喜欢美化,我其实,就是在商业广场弄了个煎饼摊而已!”陶怡一点停顿和犹疑都没有,一口气说了出来。
“煎饼摊?!”苏醒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您不是本科学历吗?”
“对啊,中吴大学毕的业,三年了。毕业之后,我没有去做别的工作,就弄了一个煎饼摊。”陶怡停顿了一下,“别小看煎饼摊,不少挣!”
这不是挣多少钱的事儿啊!苏醒这么想,但不可能这么说出来,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那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呢?”
“土木工程。”
苏醒不说话了。
陶怡笑了,摸了摸鼻子:“你吃过山东煎饼吗?”
“当然。”苏醒说。
“那种很好吃很好吃的山东煎饼---”
“吃过,特别脆!”苏醒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依旧觉得,就算让他全部说出来,也说服不了她。
“我从小就喜欢吃煎饼,但我家是苏北的,只有那种白面摊出来的煎饼,软绵绵的,现在回想起来真不好吃,但小时候却觉得真好吃。”陶怡说,“到了中吴上大学,大一的时候,在学校的小吃街,那是我第一次吃山东煎饼。我当时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煎饼,居然是脆的,加上里面的薄脆,就更脆了。然后我就每天都吃,还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自己连续吃四年还吃不腻,我毕业了就自己弄一个煎饼摊。然后,吃了四年,没有腻,越吃越爱吃。所以,毕业之后,我就开了煎饼摊。”
“我大学是学会计的,毕业之后,就做了会计。”苏醒明白,相亲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种辩论,“这让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我获取到的知识,没有白费,学以致用了。”
“工作让你很快乐吗?”陶怡问。
苏醒沉默,她不想撒谎,但也不想就这么输掉辩论。
“我每天黎明起来,把油锅煮沸,然后自己去炸薄脆;如果让我起那么早去做别的事儿,我一定爬不起来,但做薄脆不一样。四周很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薄脆下在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声音----特别有感觉;我会精心去选择生菜,热狗,和里脊肉。早晨每做出一个煎饼出来,我就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作品。卖给客人之后,我会不停地提醒他们赶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的店在商业广场很有名,朋友们都劝我再开几家新店,但我不愿意,一来我现在挣的钱,也算是够了;二来我知道,我之所以选择干这个,只是因为我喜欢煎饼,喜欢摊煎饼,而已。”陶怡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结尾看着苏醒,问,“你能理解吗?”
苏醒缓缓地喝着咖啡,摇了摇头。
陶怡笑了,低头喝咖啡,静默顿时渲染了整个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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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怡走了很久,苏醒还是傻傻地坐着。
直到那个帅哥服务员走过来,浅笑而礼貌地问她:“这次怎么样?”
“嗯?你知道我在相亲?”
“知道啊。”
“又没戏。”苏醒说。
“看不上人家?”
“是人家看不上我。”苏醒站起了身,“这次还有蛋糕吗?”
“活动已经结束了。”
“好吧。”出了门,苏醒发现,天气预报骗了人,雪,一直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