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周美欣生辰有没有闹出风波来,到了当日,登门的也不在少数。
花朝是和到的不早不晚,可巷子里已经有些拥挤了,心里几番感慨,善郡王的名头还是好用啊。之前今上病了一场,虽然后来正常恢复了朝政,可据说精神、身体都大不如前,几位王爷在殿前也是挣得厉害,今上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时对这个儿子好些,一时对那个儿子看重,搅得上上下下风风雨雨。而东宫和善郡王却变得没有声音起来。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花朝才顺利的进了周家门,被婆子带到了花厅,一进去就见一群姑娘们簇拥着周美欣,可周美欣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面容表情十分得体,得体的好似佛殿里的观音像。
即是生辰,来了总要先道声喜的,周美欣显然也看见花朝了,主动迎了上来。
“来了。”
花朝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抖,这话说的太随意了,随意的带着亲近。
“周姑娘,花期常在。”
周美欣嘴角轻轻地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又很快的隐去,点头道:“谢谢。”
虽然惜字如金,可对花朝的态度着实透着相熟的味道,自然惹了旁人注目。花朝已经看到有人交耳私语了,忙礼貌的笑道:“周姑娘忙,我不打扰,我到旁边坐坐。”
不料周美欣却又上前一步,直接牵住花朝的手,道:“不急,我有话与你说,你跟我来。”
花朝更是惊奇了,盯着周美欣的手,很想甩开了,终究是碍于面子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花朝心里嘀咕着还是跟周美欣离开花厅。
直到一安静的小偏厅,周美欣才放开花朝的手,自个儿先长舒了口气,面上略带了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不耐烦应付那些人了,借着温宜县主脱身出来。”
花朝好想呵呵啊,这是什么道理,而且她真的跟周美欣不熟啊。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却听周美欣继续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干嘛挑了你?也算真有事的,有样东西给你。”
只见周美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袋,让丫鬟将锦袋递给了春天,看花朝稍露戒备的模样,唇角勾了勾,又道:“这里头的东西是我从别人那里要回来的,我记得你带过,算是物归原主。”
听周美欣这么说,花朝反而好奇了,从春天手里接过来。
锦袋里放的是一个拇指大绫罗制的小粽子、小壶卢、小樱桃、小桑葚串的坠子。
看见着坠子,花朝愣了下,这东西是端午时她挂在钗头上的,后来不见了还以为掉在了哪里,不过是应节应景的小玩意儿,端午带是图个意头好,也不值钱的,不见了就不见了吧,花朝都没让人去找。
“像是我之前也有过,可这些东西大多雷同,不见得就是我的。”
花朝把坠子放回锦袋里,倒也没说还回去,话却是反着说的。
周美欣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比刚才大了点,却很快又恢复淡然的模样,顺着花朝的话说:“是吗?那许是我记错了,那就劳烦温宜县主替我扔了吧。说起来,这东西是我从善郡王那里要来的,我说我喜欢,让他给我,善郡王一开始很犹豫,不过后来还是给我了。”
花朝刚才已经想到了善郡王,她醉酒前还记得有带着,后来就不见了,若真是掉了也就是醉酒那段时间。忽然觉得这东西变得烫手起来,明明是她的东西,反而为难起来。
“善郡王对周姑娘甚好。”
花朝自认平常就算不是能言善道,也是应答得体的,可面对周美欣,总觉得说什么都尴尬。
“我与他说,我会当好王妃这个角色,但也请他给我王妃的体面尊重。”
这就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了,花朝觉得她之前的顾左右而言他,似乎都砸在了一团软绵上,毫无用处不说,还显得她特别虚伪。
“周姑娘,咱们应该不算熟悉吧,这东西的确是我的,但之前找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会被人拣去,我也有婚约的,周姑娘今日到底想与我说什么,不妨直言。”
周美欣望着花朝,又想到五年前她那个梦,梦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匆忙逃离京城,可兜兜转转她依然如梦中般做了善郡王的妻子,左家的姑娘也还是侧妃,而梦中的许多事情也都还是一一被印证。唯独花朝是梦里从未出现过的,可她又记得梦里她夫君的确收藏了一串褪色的端午吉祥坠子。真犹如庄生晓梦啊。
“我与温宜县主的确不熟,可古语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见县主便觉得是可交之人,亦是能言之人。世间纷扰,人心太乱,如果不是家里责任在,我倒是真想皈依佛门的。痴嗔贪念,是人之欲,若从一开始便只当作一个角色,扮演好了即可,想必便少了许多的失望懊悔难过之类的吧。”
花朝这才反应过来,周美欣刚才就把王妃比作角色的,那些看起来佛法顿悟的话,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想法。而且,怎么总觉得她并不想做善郡王妃。
“这么说,是我被高看了,我该多谢你的。我爹爹说过一句话,若是害怕以后受伤,现在就不敢尝试,那也永远丧失了获得幸福的机会,这是得不偿失的。”
周美欣琢磨着这句话,忽然想起她梦中的花家似乎跟现在的花家完全不同,梦里的花家一朝败落,荣蓝郡主还曾为自己儿子舍了脸面求情,可眼前的花家却如日中天,那位传言中的花将军似乎也是厉害的人物。
“花将军所言甚是,多谢县主告知,只是我心中已有主意。”
若无顾虑自然可以奋勇向前。
周美欣如此说,花朝便知不必多劝了,笑道:“是啊,不管如何,自己定了主意是最好的。”
花朝话音刚落,就听周美欣又言。
“其实我离京多年,幼时的闺中好友,要么已经出嫁,要么也渐行渐远,这次回来又一下子就在风口浪尖,倒也不敢随意与人相交了。而且我这人性子有点别扭,怕是许多人也不是真心与我相处。我刚才说与县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真想如此的,若县主不介意,日后咱们可以相处看看。”
头次见周美欣的时候,花朝觉得这人很高傲冷淡,张口就要对方抄女戒的人,应该还带着刻板。可这次再见,花朝又觉得周美欣是个矛盾的人,可矛盾是对自己而言,对别人,至少对她,花朝觉得算是直率了。想想又觉得好笑。问道:
“姑娘说相处看看,难道日后觉着不好了咱们就割袍断义?”
周美欣还真是点头道:“也不是没有一开始觉得不错,相处后觉得谈不来的人。至于割袍断义那倒也不必,不相往来吧。”
“那姑娘今日此前说的那些话,交浅言深,真是不相往来了,不怕我说出去?”
“别人或许会,你不会,我自认这点判断还是有的。”
花朝笑了起来,认真应道:“那行,就算冲姑娘这么高看我,我也不能让姑娘看低了。”
“我小字心然,心情的心,豁然的然。县主可唤我心然。”
“那心然姐姐也可唤我朝儿,敏慧那个字吧,姐姐想喊也成的。”
如此说嘛,自然也听得出喜好来,周美欣点头道了句“朝儿好听”。
也算是巧了,花朝与周美欣差不多谈完,外头就有人匆匆而来,说是左家的姑娘到了,在大门口却不肯下马车,觉得只有婆子迎接是周家故意给她难看。
周家是给周美欣做生日,可周美欣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大门口迎接宾客啊,而周美欣既无嫂子也无弟妹,周夫人又是长辈,派了管事婆子在大门口也并不算十分失礼,反正姑娘家一般都是要进了二门才下车的嘛。
花朝在旁边听着,就想起了她祖母说的话,左家要么不出现,要么很高调。转头看周美欣的神情,又是那副佛前观音像的模样了。心中觉得惊奇。
“躲了这一时懒,也躲不了太久,咱们回花厅吧。”
“左姑娘不管吗?”
周美欣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头,道:“怎么能不管呢。只是在这里说了也就咱们两人知道,没有意义,总要回了花厅当着那些想看热闹的人说啊。”
闻言,花朝笑了起来,“心然姐姐说的极是。”
路上周美欣又低声道:“朝儿不必担忧,郡王有大志,私情爱恋都比不过大志的。”
花朝听罢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周美欣能给她那端午吉祥坠,必然也是知道点内因的。她先前戒备也是怕周美欣反过来找她麻烦,毕竟世人总喜欢把男子的过错归咎到女子身上。
周美欣与花朝相携而归,自然也是极惹眼的,不过她俩本就是相携离开,又一起回来,便是惹眼也没有听说左家那位在门口来的更引人注意。
周美欣真的是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丫鬟。
“听说左姑娘在门口?你告诉她,我与她是姐妹,她到周家也等于是回家的,若是回自己家还要家人去接,那我就再过去就是。”
花朝听到周围传出嗡嗡的私语声,怕是都没想到周美欣会这么说。不是斥责对方无礼,也不是委屈自己,反而很理所当然的说出“一家人”这种话。可不得不说,不管周美欣这是故作大方,还只是为了化解眼前的问题,这么说的确是个不错的答案。
不少人还在期待善郡王的一正一侧两位妃子来点更激烈的冲突,奈何那位左姑娘却听了周美欣的话后直接打道回府,留下一句“欢迎姐姐到左家”。这一来一去真是让人大跌眼睛。就像是一个故事有非常吸引人的开篇,将看客的心给勾起来了,却忽然戛然而止。
没有更激烈的冲突,花朝却更相信她祖母说的话了,细想从左家和周家起矛盾开始,似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前面恨不得你死我活,结果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真的挺象是演给大家看的。再想到听说今上对几个成年的儿子一时好一时坏,却对东宫和善郡王没什么不满传出,花朝觉得自己忽然就大概懂了。
周左两家的冲突没起来,周美欣的生辰宴还要继续,大家都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该道贺的道贺,该聊天的聊天。花朝反倒无聊起来,也不知董湘怎么了,竟一直没见到人。
“温宜姐姐早就到了?”
果然,京城地灵,刚想到董湘,就听到了声音。
“也不是很早,不过算是赶上了点热闹。你这是怎么了?倒是比往常晚了些。”
提起这个董湘就又尴尬又无奈,挽着花朝的胳膊,小声道:“别提了,路上马车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点时间,结果到的时候跟左家的遇上了,那位堵在门口,倒闹得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董湘这么一说,花朝都就大概明白了,笑着调侃道:“你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车子怎么了?没别的事吧?”
没想到花朝问完,却见董湘有点脸红起来,支吾了下,才道:“没多大事,就是车轮子松了,好在遇到人帮了一把,不然若是跌出去那就丢脸了。”
“啊?那还是挺危险的啊,万幸,可要好好谢谢那帮忙的人。”
董湘嗯了两声,点头答应着,倒没再继续说下去,聊着聊着就换了别的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更。
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希望大家继续关心。
文是倒v,其实应该花不了太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