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沐沐轻轻拍了拍小古板的肩膀,他抬起头，仔细地捋顺了一下自己的发冠，言语间也恢复了平静。
“那条小青龙既和你结了契,便是皇室不可或缺的助力。你放心，我会派人救他的。”
突然多了个帮手，余沐沐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国师不会放青寒离开的。”
小古板笑了笑：“若是往常自然不会,可如今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余沐沐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
李昭愿站起身双手抚在栏杆上：“如今已经是阳春三月了,但北荒的极夜却一直没有过去。虽不知究竟极夜为何，因何而成，但北荒大萨满占天卜卦，也许与山海有所关联。
如今荒人已经开始南下，边境之上摩擦不断。若北荒极夜一直不退，天下必将陷入战乱之中。”
余沐沐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漆黑无星的长夜：“荒人骁勇,能赢吗？”
李昭愿苦笑一下，带着说不出的自嘲：“连你都知道赢不了的事,那自然是没有半分胜算的。也正因如此,若青寒能平定北荒战乱,国师一定会同意放走你的那条小青龙。”
余沐沐回想了一下国师对青寒狠辣的手段,不由得轻叹：“国师那样忌惮青寒，他那种人,难道不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会为天下人负我的吗？”
李昭愿轻笑：“你对你师父的敌意倒是大得很。”
废话。
她好好的在现代生活,被他召唤过来,要活生生地挖她的心肝祭祀，她没有敌意才有鬼。
“国师并非你想的那样，他已经在人间滞留了千百年,自是没有什么执念也没什么可忌惮的。他唯一的弱点，大概便因他是个君子吧。”
余沐沐轻咳一声：“君子？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李昭愿拍拍她的肩：“君子可欺之以方。你欺师灭祖的事没少做，怎的还不肯承认吗？”
余沐沐十分嫌弃地撇他一眼。
“荒人自古以来便崇尚山海，虽说当年是因为荒人最初开启了和山海的灭世大战，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千年，如今因为一直不退的极夜，据说大萨满派了自己座下首徒神女慕嫣然南下，想要救走你的青龙，请其入荒解极夜困厄。”
李昭愿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她：“余沐沐，若今日那山海青龙没有与你结契的话，我东宫定会相助幽魂司将那群荒人斩杀，绝不会让那青龙获得自由，去相助北荒。”
余沐沐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散魂鞭，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但依旧散发着幽幽的血腥气。
“结契了，又如何？”
李昭愿一个脑瓜崩儿敲上她的脑门：“傻吗？结契了以后他的就是你的，他若是统一北荒，结束战乱，那不就等于北荒坐收我大秦囊中吗？”
余沐沐对他比个大拇指：“太子哥真是好算计。”
李昭愿长叹一声：“若能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之上战胜荒人，我当然也不愿意动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久居深宫，或许并不知道，自从幽冥酆都降世以来，如今的大秦王朝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余沐沐拧紧眉头，不解地问道：“酆都降世，为何会人间会没落？知道生死轮回，不更应该舍弃对未知的恐惧，战时悍不畏死、活着珍惜生命吗？”
李昭愿摇头：“当你看到国师千年百年一直屹立幽魂司，掌控世间权利；看到幽冥鬼差幻化实体，横刀立马，与活人无异；看到死亡并不是绝对的公平之后，有几人能不心生向往？
让人恐惧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有机会从死亡之中挣脱，踏入永生的希望。
寒窗苦读、功成名就，不如做幽魂司的鬼差走狗。
如今的大秦儿郎，腰佩绝命刀才是他们的毕生梦想。”
余沐沐看着李昭愿板正的小脸，满是严肃和压抑之相，不由得替他长舒一口气，自幼背负着这样的担子，还摊上那么个不靠谱的爹，也是很不容易。
“那……这天上的雷云还要散吗？”
“且再坚持一夜，明日下了早朝再说。”
余沐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傀儡鸟，写了张字条放了出去。
两人并肩站在瀚海楼上，看着傀儡鸟消失在夜空之中，余沐沐长舒一口气。
小古板走下瀚海楼，冲她摆摆手：“三日后，你可再来这瀚海楼看着，看那条青龙恢复自由身。”
余沐沐回想起自己和青寒结下的契约，顿时没了睡意，信步走下瀚海楼，翻阅着和山海契约有关的典籍。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脑海中响起：“沐沐。”
青寒？
余沐沐下意识地转头四处看，没有青寒的身影，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和青寒结下契约，所以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手腕上和阿悦通讯的傀儡亮起，青寒柔和的声音穿了过来：“沐沐，别怕，只要你在心里喊我，我就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青龙趴在水面上，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小胖龙傀儡，龙眸之中满是喜悦。
他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和人类结契的事，可只要想想沐沐能够随时听到他的声音，他们之间的联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切断，他的心里就像塞满了蜜一样甜。
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好她了。
余沐沐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一条小青龙的虚影，没心没肺地在那里摇着尾巴，愉悦的情绪顺着契约的联系，一丝不落得全部传递到她的心里。
她现在怀疑，这条龙是被国师打坏了龙脑袋，她就没见过谁把自己卖了，还能这么乐呵的。
一人一龙趴在水面上，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傀儡，小胖龙静静地浮在水面上，没有半点动作。
阿悦疑惑地问道：“你听到她传音了吗？母老虎会用血契链接了没？是不是傀儡坏了？”
金色的龙眸里满是疑惑，难道是他结契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他正要再喊一次余沐沐，便听得她的声音顺着契约的联系和傀儡一道传来，在自己的脑海里面炸开：
“青寒！你是不是傻！”
阿悦被她这么冷不防一吼，浑身一哆嗦，差点从龙身上掉进水里。他稳住身形，冲身下的小青龙比了个大拇指：“哥们儿，这么辣的妞儿，得亏你是龙才能降得住啊。”
青龙巨大的龙头微微转过来，拉扯着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口吐人言认真地纠正道：“是她，降住我。”
阿悦十分生动地翻了个白眼。
国师一见他就抽，说他没出息，担不起大祭司的责任。依他看，也不必再封印什么山海了，冲着这青龙的恋爱脑，山海一族也没的啥子出息可言。
余沐沐已经听了各个版本关于山海灵兽结契的严重性，她气不打一处来，戳着眼前那个小青龙的虚影，在脑海里数落着他：“这种事情是随随便便就能结的吗？
我要是将来受人威胁要杀你怎么办？我要是没干的赢国师被他拉去祭祀了怎么办？
你是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小青龙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沐沐，是不想要青寒的吗？”
余沐沐没好气地吼回去：“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天真！龙命关天，这是想不想的事吗？”
小青龙的大脑袋垂了下来，肉眼可见的萎靡了几分，尾巴也不摇了，啪一下消散在空中，切断了血契的联系。
青龙烦躁地甩开了身上的阿悦，恢复了人形，抱着膝盖蜷缩在石台上，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崽儿。
她好凶。
她不想要龙。
她救龙，护着龙，对龙好，难道都不是因为喜欢龙吗？
可不管她喜不喜欢自己，青寒都喜欢她，想要保护她。就是因为不想要她被人威胁，被送去祭祀才会跟她结契的呀。
青寒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脑海之中满是纷乱的情绪，身上的伤口在动作的拉扯下隐隐作痛，白日里她留在自己身上的鞭伤正在愈合，伤口上传来酥痒的感觉和疼痛糅合在一起，让他的意识有些迷惘。
她带着血的散魂鞭打在自己的身上，痛楚和快感共同淹没他的时候，那是龙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感觉。
她……是因为知道，她的血脉对自己的作用，所以才生气的吗？
可龙会控制好自己的，白天那次失控，只是因为他受伤太过严重……
余沐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几分暴躁的情绪。她静下心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一大口，刚要再通过契约链接青寒，眼前再度出现青寒的虚影。
这次他恢复了人形，跪坐在石台上，粗大的铁链紧紧束缚在他的身上，长发散落在身前，凌乱的单衣贴在身上，露出胸口大片的肌肤，错综的鞭伤红痕在雪白的胸膛上格外醒目。
余沐沐登时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一口凉茶还没咽下去直接哽在了嗓子眼，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这……
少年抬起精致漂亮的脸，含着水雾的双眼无辜地抬起来，殷红的双唇微微轻阖。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暖意传了过来：“沐沐，如果你生气的话，那就惩罚我吧。龙不怕痛，不要抛弃龙，好吗？”
说着，他轻轻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紧张的抖动着，轻轻扬起的脸上满是予取予求的脆弱，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惹人遐想，摄人心魂。
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是的，今天的更新也凝固了。
卡在这里是不是很坏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