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沐沐眼看着青寒的指尖闪过一抹青芒,她不着痕迹地冲青寒摇摇头。
阿悦他只是一时情急,莫说巫族对青寒有恩在先,就算冲着外面幽魂司这个共同的敌人的份上,他们也不应在此时起了内讧。
幽魂司统领在外敲了这许久的门,不见应声,一挥手便要破门而入。
余沐沐扯着嗓子冲外面吼了一声:“本公主刚睡醒,衣冠不整,你要敢闯进来,我定要使符炸的你满地开花!”
幽魂司统领闻言,向后退了一步:“还请公主尽快,我等还要搜查刺客!”
余沐沐看着青寒,言语柔和地哄劝道:“青寒,你带他走吧。”
青寒低着头,站在那一动不动:“沐沐和我们一起走。”
阿悦急地眼睛都红了,扔了手里的簪子上前猛推了青寒一把:“如果幽魂司的人发现她没了,我们谁都走不了!”
余沐沐拉过青寒的手,替他捋顺了皱在一起的衣领:“青寒,阿悦说的没错,这里对国师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我。我要是跟你们一起走了,恐怕大家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青寒执拗地扯着她的衣袖,不肯撒手:“那便杀了,青寒可以。”
就在刚才,他们还在憧憬着获得自由以后的事情,可转眼,就要他给沐沐自己扔在这里……
余沐沐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将他手上绑在一起的绷带拆开,一边耐心地轻声解释着:“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带阿悦回去巫族报信。若是带上了我,幽魂司定会穷追不舍。耽误了时间,不晓得会有多少巫族人命丧国师之手。”
纵然青寒身为龙族战力惊人,可要应对起幽魂司连绵不断的追杀亦是十分棘手,不然先前也不会被万里追杀险些丧命。他们好容易等到现在这个机会计划离开,只是眼下突生变故,计划赶不上变化……
余沐沐轻轻捏了捏青寒的手,将那把镶满金玉的匕首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到桌边,抽出一张符纸龙飞凤舞的写了张条子,塞到香囊里,掖进青寒的胸口。
“去吧,如果有什么异常,你就拆开这个香囊,按照我说的做,不会有事的。”
青寒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眼中的星辰不舍地流连在她身上。
余沐沐拍了拍小龙人的胸口,深吸一口气,上前挪开了顶在门上的椅子,转头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继而打开了房门。
幽魂司一众鬼军早已等得不耐烦,一闪身便冲了进来。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余沐沐一个人捂着衣领站在那里,不耐烦的看着他们:“大晚上的又作什么妖?是不是还要把墙皮抠下来,再搜一次?”
说着,余沐沐径直从房门走了出去,站在庭院里摊开双手:“搜吧!给你们腾地儿,敞开了搜!”
幽魂司统领犹豫了一下,拱手抱拳:“公主得罪了!”
幽魂司众鬼四下散开,床下衣柜地搜查起来。
余沐沐站在院门,转过身去,颈间的龙珠青光一闪,随即两道身影便融入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阿悦惦念着自己的族人,心急如焚,一路上掐着指诀,不停地卜算着。
“糟了糟了,阴长褂,鬼阴在上,大凶之兆。小青龙,你再快一点!人命关天啊!”
青寒抓紧阿悦的衣襟,默不作声将速度催动到极致,脚下生风,朝着他指的方向急掠而去。
二人方在京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落里停了下来,阿悦带着青寒七拐八拐地来到村中的一个小木屋前,伸手推开了门。
不大的院落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五六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皆是一刀毙命。
浓郁的血腥味迎面打在人的胸口,阿悦目眦欲裂瞪得通红,拼命忍住了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若不是他太过心急,一心想要杀了国师,就不会轻信一封没来由的信,暴露了族人的行踪。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院门前,:“是我的错!是阿悦害死了你们!”
青寒上前拉了他一把,少年人的膝盖死死地钉在被血液浸满的土地上,青寒不由分说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先前就是这里的人吗?”
阿悦摇头:“不,但那信最开始是这里收到,然后送至京城……”他看着青寒凛冽的眼神,反应过来:“你是说,连京城的联络点,也被国师发现了?”
“元昊诡诈,幽魂司更是极为擅长通过蛛丝马迹进行追踪,你已经暴露了,你身后的据点便很难保住。”
阿悦猛然一惊,环住了青寒的腰:“快走!我们大祭司还在那里!”
一人一龙朝着京都方向极掠而去,直至天光大亮方才偷摸躲进了一个小巷。青寒将阿悦按在原地,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先进去看看。
他单手撑在墙上,平地跃起,一个利落地翻身便越过高墙,翻进后院。
阿悦焦虑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不时探出头去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卖早点的摊子不知为何今日还未出街,茶摊上坐着的好像不是他们巫族的人,路上的行人也有些眼生……
阿悦心里顿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京郊据点被灭门的惨状充斥着他的脑海。
青寒从院墙里翻出,轻拍了一下阿悦的肩膀:“里面暂且没事,我已持你信物告知族长,正在组织你的族人们撤离。外面的情形如何,可有幽魂司的行迹?”
阿悦嘲讽似地笑了笑,指着外面的长街:“外面已是山雨欲来之兆,若我猜的不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幽魂司的恶鬼便会来此,我的族人,恐怕还未来得及走远……”
青寒抽身走至巷口,向外看了一眼。
清晨的长街,本应从寂静的晚夜转入喧嚣热闹,这外面行人匆匆,驻足之人皆暴厉恣睢,不似善类。
四面八方的眼神都紧紧盯着这一处宅院,已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阿悦无力地靠在墙壁之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青寒手腕一翻,镶满了珠宝的匕首反握在手里,周身灵力鼓荡,衣袂飘飘,眼神之中满是坚毅:“那便战吧。”
阿悦抬起头,看着青寒一袭白衣气势凛冽的迎着朝阳站在巷口,和在余沐沐面前撒娇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他指着二人来时的方向:“你就这般冲出去,你的女人呢?不管了吗?”
阿悦扶着墙强撑着站起来:“这里面是我的族人,送死的事,要去也该是我去。”
青寒一把拽住他:“你要做什么?”
阿悦认真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了下来:“小青龙,今天你带我回来,欠我们巫族的情就算你还清了。你走吧,她还在行宫里等你回去。”
说罢,阿悦挺直了脊背,迎着初春的朝阳,哼着小曲儿朝巷口的悠悠长街走去:
“杯盏相思意,烟云皆入喉,且乐浮生一杯酒,天下谁堪我风流……”
他浑不在意地冲身后的青寒摆了摆手:“走吧!”
一身少年意气,潇洒肆意,看起来就像是个去赴美人约会的多情郎。
才出了巷子口,少年叉腰怒吼:“小爷是下一任巫族大祭司,暗巫脉阿悦!你们不是要抓小爷吗?来啊!”
长街的宁静被瞬间打破,一石激起千层浪,刀光剑影,喊杀追赶不绝于耳。
青寒侧身立在小巷的暗影中,冷眼看着幽魂司众鬼军手持绝命刀,匆匆追过长街,直奔少年而去。
在没有来到人间之前,他从族人口中听说的人类都是贪生怕死、薄恩寡义,甘愿在酆都治下沦为行尸走肉的奴隶。在初来人间的那半年里,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验证了族人的说法。
可就在方才,这个名叫阿悦的少年巫族,明明手无寸铁又那么脆弱,可他眼里却有一团炽热耀眼的烈火,绚烂汹涌,热血难凉。
就像,他的沐沐一样。
想到了余沐沐,青寒的手指探入怀中,摸出了临行前她塞进自己怀里的香囊,取出里面那张字迹潦草的纸条:
青寒,阿悦来此是一箭双雕,意在引蛇出洞。你与我同行国师早已知晓,若巫族暴露,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你。
不要回来,走吧,越远越好。
……
青寒紧紧捏着这一小张字条,昨夜阿悦刚到他们的寝宫,幽魂司后脚便来搜查,说明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沐沐她那么聪明,一定是在让他带着阿悦离开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
她明明那么想要自由,却能毫不犹豫地为了他和素不相识的巫族,放弃这希望,让他不要回去。
哪怕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永远不可能逃出国师的掌控。
青寒看着那张纸条,蓦地笑了起来,笑的那般腼腆又带着几分羞意。
这字,真丑。
青寒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个小胖龙傀儡,和这张字迹潦草的纸条一起放了进去,将自己的满腔欢喜都深深地埋进这小小的香包里。
如果一个人,初次救你是萍水相逢,第二次是阴差阳错,第三次是舍生忘死。
那这一次,当是我担心你。
可她大约是不知道的,这般厚重的情谊早已织成天罗地网,将他困入其中无路可逃。
幽深昏暗的小巷之中,一道凌厉的青芒闪过,朝着初升的朝阳义无反顾地急掠而去。
原本大好的春光,一阵风刮过,骤然飘来了丝丝阴云,未到晌午便已下起了绵绵细雨,将整个京郊南山都笼罩在轻烟细雨之中。
雨中寒光划过,一道白光犹如流星焰火,狠狠地撞进了朦胧的雨雾。
震动之大,仿佛空气都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霎时间,寒风大作,尘烟起落。
幽魂司的鬼军犹如黑色的洪流,阴森的黑云重重压在南山脚下,一眼望不到边,森然矗立,绝命刀剑指阵前,强悍如斯气势如虹恍若惊雷。
这才是能令天下人为之色变的幽冥鬼军,绝命刀出,天地同哭。
山脚下的四方台中,一道苍白的身影手持长鞭,周身散着森罗杀意,正是国师元昊。
他冷眼看着从空中被迫坠落的那道身影,散魂鞭甩在身前,激起万丈烟尘,面上淡漠之色不改:“屠龙阵,开!”
青寒定定地站在山脚下,孤身一人,手持短刃,毫不畏惧地迎上对面的千军万马,修罗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