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生带着人上前,要将慕容澹抬去医治,却见他的手,紧紧攥住虞年年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
姚生既着急又为难,他喘着粗气,“娘子,只能麻烦您同我们走一趟了。”
人命关天的事儿,何况慕容澹又是为了她受的伤,虞年年当即没有犹豫的点头,紧紧回握住慕容澹的手,“好,我同你们一起。”
她少见这样血腥的场面,慕容澹背后的血,像是决堤一样,不管她怎么捂,还是会顺着指缝倾泻。
慕容澹的脸变得惨白,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精致又脆弱,像是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虞年年当真怕他死了,她分明浑身都吓得发软,却强行支撑着身体,握着慕容澹的手,姚生几个人将慕容澹抬去后堂做简单的伤口处理,有人回王府请太医丞来。
姚生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难掩紧张悲痛,他一边将慕容澹的衣裳剪开,一边叮嘱虞年年,“夫人,您别看。”
虞年年整个人都是怔住的,任由旁人说什么都反应慢半拍,猝不及防就瞧见了慕容澹背后那血淋淋的伤口,粉肉与暗红色血液交相。
她口鼻都像是被捂住了,呼气和吸气都十分困难,脖颈也僵硬了,甚至都没法错过头去,不看慕容澹的伤势。
眼睛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离不开慕容澹背上的伤口处,死死盯着。
姚生随着慕容澹在军中多年,虽不会什么医术,但止血包扎还是会的,手脚麻利的将慕容澹的血止住。
半刻后,太医丞脸色煞白的被人扛着回来了——他走得实在太慢。
顾明瑄手脚发软,站在角落里,他手臂上有刀伤已经被包扎了,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慕容澹方才的举动。
若是他,他当真有这样的勇气和身手吗?
太医丞简单为慕容澹检查了伤口,松口气,“好在匕首上并没有毒。”
说是匕首,倒不如说峨眉刺更准确些,是集合了匕首与峨眉刺的优点,锋利且一刀下去,能将人身上捅出个大窟窿。
有极大的概率能将人置之死地。
这样的武器,在大梁并不常见。
“这样特别的武器,定会引人怀疑,他是如何藏好带进来的?”太医丞百思不得其解。
姚生沉吟道,“方才已经验过尸了,刺客在腿上开了个皮,从里头掏出肉,将此武器藏在大腿中。这大概也是他为何不敢在武器上涂抹毒药的原因。”
光是听着,就已经感到痛不欲生,也不知道是多么狠心的人,才能对自己下这么毒的手。
他在打斗中见慕容澹武功与自己悬殊差异,就算趁其不备的刺杀,恐怕也没法伤到慕容澹,就将目光转到虞年年身上。
慕容澹似乎十分在意虞年年,杀了她也不亏。
太医丞皱着眉头,手脚麻利的清除淤血和多余的肉,防止腐烂发炎。
他下手稳准狠,虞年年能感到慕容澹随着太医丞的动作,手一颤一颤的握紧。
她不用切身感受,都知道这该多疼,呼吸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不稳。
若不是慕容澹替她挡的这一下,恐怕现在她在这儿的人,就是她了。
或许她连躺在这儿都不能,当场死了也说不定。
慕容澹昏迷着,手也攥的她死死的,两个人交握处掌心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成浓重的黑红。
衙邸的条件比不上王府的好,而且守卫并不森严,若是有心之人很容易再次对慕容澹进行刺杀。
征得太医丞同意后,他们趁夜将慕容澹送回了王府。
当夜子时,太医丞将今日最后一碗药灌进慕容澹口中。
姚生立在一旁,眉头都没松开过。
他们商量好的事儿里,也没这么一出啊!
昨日得到消息,乌苏人会在今日辰时闯入衙邸行刺县长。殿下并未阻拦,甚至引他们入城,打算既趁着打斗的时候将印玺碎了,这样和离就没法盖印了;又英雄救美,在虞姑娘心中落下个好形象。
十拿九稳的事儿。
这突如其来混在衙役里的刺客,也不在他们预计的范围之内啊……
虞年年精神不大好,眼眶红红的,倚在床柱上,欲睡不睡,听见太医丞的脚步声,忙问,“太医,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丞摸着慕容澹跳动有力的脉搏,却皱着眉头睁眼说瞎话。
他摇摇头,看起来极为凝重,“殿下这伤,只差分毫便要伤及心脉,到那时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都难以救回来。”
虞年年眼眶一瞬间红了,摸了摸慕容澹冰凉的手,“那现在怎么办?”
“唉……”太医丞摇头叹气,“现在只能看造化了,若是情况好,今夜便能醒来,若是情况不好……”大概得明天才能醒。
慕容澹身体强健的像是匹狼崽子,死是死不了,就是这伤委实深了些,他为了赢得虞年年的同情,简直下了血本。
太医丞的欲言又止,让虞年年一颗心都跟着吊起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慕容澹缓缓睁开了眼睛。
太医丞一张老脸皱的像是苦瓜,殿下未免也太不争气了,这样还怎么让人心疼?
虞年年和慕容澹目光一对,眼泪就一滴一滴砸下来,砸的慕容澹心口疼,远比身上的伤疼多了。
他口中苦涩,有些后悔,他当时应该直接上去将那刺客杀死。
白日里飞身挡上去,现在受伤惹得她心疼不假,可她哭了……
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她哭。
若是他手划伤了,过去叫声委屈,让她心疼心疼倒是没什么,现在她脸都吓白了,他后悔了。
慕容澹当时见有人刺向她,难得慌的六神无主,第一个反应不是杀掉刺客,而是去护住她。
“我没事,你别哭,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都好了,你去睡一觉,醒来之后我就全好了。”慕容澹抬手为她擦眼泪,笑着安慰她。
太医丞暗暗推了他一把,冲他眨眼睛,你现在应该喊疼装虚弱让人心疼,而不是展示自己没事儿。
殿下怎么就是不开窍?
平常挺聪明个人,对着虞年年,就傻了,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儿。
太医和姚生为慕容澹擦拭伤口的时候,不可避免将衣裳都剪开,满身嶙峋的伤疤一条一条纵横在他劲瘦的肌肉上。
虞年年听他这么安慰,哭得愈发厉害了,却不敢碰他,怕再让伤口流血,抽抽搭搭说着,“怎么,怎么没事?好多……血,你都晕过去了,我怕你死了,慕容澹。
你,你不要安慰我,太医都说你伤的好厉害,你别,别骗我了。”
太医丞目瞪口呆,这大抵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殿下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实在是好啊。
的确,没什么比故作坚强更令人心疼的了。
慕容澹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哄,虞年年哭得越厉害,只能拍拍她的后背,“我都醒了,既然醒了就不会死,你去睡吧。”
虞年年捧着他的胳膊摇头,“我睡不着。”
她擦擦眼泪,抽抽噎噎的,“我,我在这儿哭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我不哭了,我安安静静的。你别让我走,我怕,我怕明日一回来,就见不到你了……”
慕容澹听见她的话,心里软的像是一团棉花,又疼的像是一针一针刺着。
他的年年太乖了。
“我保证,我不会死。太医丞也作证。”
慕容澹目光狠狠盯向太医丞,无声威胁着。
太医丞原本口中的“病危极”咽了下去,“没事,老臣也拿项上人头担保,明日一早起来,夫人还能见到殿下,殿下会比现在要精神。”
虞年年让泪水朦胧的眼眶,只能看见太医丞不断的点头保证,也瞧不清他们几个人脸上的神色。
太医丞让人去煮安神的药,“若是睡不着,喝了药就好了。”
虞年年点头,将手从慕容澹手里抽出来,却发现干涸的血液,将两个人的手粘的牢牢的,越用力反倒越扯得手心疼。
慕容澹忽然笑起来,微微抬起手臂,“你看这是不是叫骨血相连。”
虞年年想反驳他,却看见他那张苍白脆弱的脸,近乎透明的唇,羸弱又昳丽的模样,将话又咽下去了。
姚生从外面端来盆温水,两个人将手放进去泡了会儿,才渐渐分离开。
冬至年纪小,胆子也小,当场见刺客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腿发软,后来一见血,又晕了过去,眼下已经被安置休息了。
虞年年被安置在侧殿,离慕容澹的主殿只有一壁之隔。
甫一进门,就瘫软在榻上。
李娘子年纪大,还算经事,王府的人传信给她,说遭了刺杀,让她去照顾虞年年,她倒也没慌,立马跟着过来了。
虞年年手上还残存着血迹,衣服上脸上也全是血。
她赶忙帮她将衣衫解下来,“府里新送来的,正好与夫人的身量合适,夫人换下来。”
“李娘子,好多血……”虞年年现在一闭眼,就是慕容澹被刺入匕首的那一幕,她怎么按,血都止不住。
“别想了别想了。”李娘子安慰她,将人扶入浴桶,为她擦洗身体。
待盥洗妥当,安神药已经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昨晚追剧手机没电了,然后今早闹钟没响,一醒来都八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