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尉身后的侍卫期期艾艾,最终还是迫于虞令月的压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金子,讷讷道,“回禀女君,只剩下这一块儿了。”
虞令月的神情不知是阴还是晴,将那金子在手中抛了抛,目光锁定虞太尉,“从我聘礼中偷的?”
“今日我若是不发现,明天是是不是就敢将手伸到我娘的嫁妆里?”
虞太尉努力板着一张脸,强行维持着作为父亲的威严,但无甚作用,“你的聘礼,本就应该给我,我养育了你这么多年。”
虞令月脾气暴躁,见着虞太尉这幅模样,更是怒火窜到天灵盖,提起鞭子就往虞太尉身上招呼过去。
她倒是没敢真往他身上打,就挨着他几寸的地方擦过,鞭子的破空声飕飕的,带着凌厉的风挂在虞太尉脸上,他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求饶,“月儿月儿,你收了鞭子,爹错了。”
他自打府中没钱之后,又填了个赌钱的毛病,偏偏十赌九输,给原本就不富裕的太尉府雪上加霜。
“你好歹是我父亲,我打不得你骂不得你,今日你花了的,也不能去退了,省的府上里子面子都没了,这样吧,咱们用个简单些的方式。”虞令月鞭子狠狠在地上一甩,冰碴四溅。
“您今后的饭食用度,咱们就按着最低水平来,反正您也不用上朝,穿好了也没人看。至于吃的……”她目光锁定虞太尉的肚子,“正好当刮刮油了。等什么时候省出来一盒金子的钱再说。”
“一日两餐,早餐一碗粥,晚餐一碗糙米,逢年过节添几根咸菜。”
虞珩渊悄悄探出头,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有些……”严苛了。
“哥哥孝心可嘉,也想陪着父亲吃糠咽菜磨练意志,那就一起吧。”
虞珩渊赶忙将剩下的话收回去,爹亲娘亲,哪有金银吃喝亲。他以往都不敢得罪这个妹妹,现在人家管着他的伙食吃住呢,就更不敢呛声了。
“不敢不敢,妹妹的法子实在是好。”
“马上开春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房间里的炭盆也不用点了。当初年年他们寒冬腊月也没用过这东西,您是个男子,总不能连一些娇柔的小姑娘都不如。给府里剩点儿钱吧。”
她说完后,连虞太尉的表情都没看便走了。
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人打死。
她娘当年难产而死,不能说和她这个糟心的丈夫一点儿干系都没有,若非孕期长期郁结,怎么会难产血崩?
慕容澹当初让萱女的赐婚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把两个人凑在一起了,所以婚期定在四月,宜嫁娶又温暖的月份,距今还有一个多月。
若是平常人家一个月也足够准备了,但沈家好歹是有名有姓的,不可谓不焦头烂额,沈之昂最近忙着准备婚事,鲜少出来晃荡,就连吏部那边都频频告假。
慕容澹讨厌沈之昂归讨厌沈之昂,但活没人干了他还要抱怨。人家日常总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嫌人家烦;人家不在眼前,又说人家消极怠工。总归一副尖酸刻薄无理取闹不让人好过的嘴脸。
他嫌沈之昂不干活,但自己还天天挤出时间往虞年年面前晃荡,恨不得在她家周围买座房子,把政务都搬过去,省的来回跑麻烦。
齐娘子嘴不大把门,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小虞娘子得了摄政王的青眼,连带着对虞年年都肃然起敬,不一般啊不一般。
慕容澹就像个瘟神,往虞年年门口一站,她那些桃花基本都散了个干净。
毕竟凉州百姓再自由奔放,也没胆子同慕容澹抢人。
虞年年也知道慕容澹总守在她家门前,便也不肯出门了。
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
乍暖还寒,早晚温差又大,虞年年昨日晌午在府里逛了一圈,出了一身薄汗,冷风一吹有些着凉。
本以为喝点儿姜水捂一晚上就能好,结果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头重脚轻,大抵是风寒了。
她缩在床里不肯起,浑身都倦怠。
李娘子教人去请大夫来,闵县的大夫是虞年年府上的常客了,一见是冬至,不用说,便收拾东西跟上。
两个人在门前的时候,正遇见逗狗的慕容澹,冬至紧张地给他行礼,“殿下安。”
那大夫也跟着一同行礼,他早听说摄政王常在虞府附近晃悠,原来此言非虚。
“让太医丞跟着一同进去罢。”慕容澹抬手,招呼不远处那一把胡子的老人,虞年年在晋阳的时候,身体一向都是太医丞调养的。
虞年年早就同冬至嘱咐了,不要理会慕容澹,她哪里敢不听话在,只是架不住慕容澹三言两语,“县里的大夫哪能有宫中的太医好?”
那大夫虽然听这话不高兴,但也没法反驳。
冬至跺了跺脚,头上的小铃铛乱响,那她到底是听不听虞娘子的话?
“来,伸手。”温和又苍老的声音传来,虞年年万分熟悉,一下子睁开眼睛,见着的就是太医丞和蔼的目光,像做梦似的。
“我……”她不自觉将手往回缩,眼神瞟向缩在角落里的冬至。
冬至搅着手指,她觉得摄政王说得不错,怎么也要以夫人的身体为重,只要有好的大夫,管他是谁送来的呢。
太医丞这箱已经将手搭在虞年年的腕上,“夫人身体还没调养好呢就走了,我之前的方子还要继续吃,那方子是个好方子,夫人如今月信的时候,想必肚子已经不疼了是不是?”
虞年年点头,“是。”
太医丞虽然是慕容澹的人,但不可否认,他医术的确不错。
初初来月信的时候,痛不欲生,只吃了他几服药,现在便已经不痛了,少遭了不少罪。
太医丞给虞年年开药,冬至从县里请来的大夫则抻着脖子偷师。
虞年年躺在床上裹着被还能听见他们说话。
“这药吃了兴许会嗜睡一些,但就让夫人睡,谁都不要打扰,睡好了风寒自然就去了。但总不能一直吃药,是药三分毒,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好好锻炼身体,胜过吃无数药。等回头病好了,我再将药膳送来,保准能将身体调养好。”
李娘子为虞年年这娇弱的体格愁白了头,眼下一听,当即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出门去。
慕容澹还站在虞府门外,一点儿都不怕堕了面子,见太医丞出来,问道,“如何?”
“夫人身体比在王府的时候要好许多,大抵是……”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大抵是凉州风水养人。”
虞年年在王府的时候,药也吃着,但好的极慢,多半是郁结于心缘故,再好的药都难治心病。
如今离开王府,远离慕容澹,不知有多开心,心情一好,吃的药也能发挥作用了,所以现如今气色比在王府要好多了。
太医丞自然诊的出,但他可不敢照实话说。
慕容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是吗?”他怎么一点儿都不信呢。
“夫人一会儿吃了药,要一觉睡到天亮,这药致人瞌睡,大概会睡的沉一些。”太医丞咳了两声,将话题岔开,又话中有话。
慕容澹看他一眼,忽然懂了。
拍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去了。
太医丞受宠若惊的摸着被慕容澹拍过的地方,着大抵是嘉奖?
虞府不是什么贵胄,守卫也并不严密,慕容澹平日里进不进去,全凭自己的良心。
以往还是有良心的,怕私自闯进去让虞年年生气,但多日不见,又听闻她病了,心里实在放不下。
慕容澹夜里带了块儿牛心炙给狗子加餐,看着狗子将东西吃得干干净净,他拍拍狗子的头,“干得漂亮。”
鞋尖在雪上一点,人就不见了。
狗子呜呜咽咽几声,便又顺着狗洞往府里钻,它这几日一天能吃八顿饭,又壮实了不少,怎么挤也挤不进去,它围着狗洞转了几圈,才挪着圆润的身躯去了正门,汪汪叫两声,让人给它开门。
府丁把它拖进来,喃喃道,“你这吃得膘肥体壮,还天天在外头乱晃,也不怕谁把你剁了煮狗肉锅子。”
虞年年喝了药后便歇下,李娘子等人牢记太医丞的嘱托,不敢打扰她休息,所以主院早早灭了灯,黑麻麻一片,又静悄悄的。
慕容澹正大光明便进了虞年年的寝房。
房里燃着炭盆,所以窗微微错了一个细缝。
月白色的床帐尽数撒下,将床榻拢的严严实实。
慕容澹放轻声音,轻轻将帐子挑起,一股淡香混着温热迎面而来,他脸一下子便红了。
只见虞年年侧躺在床上,缩成一个虾米,手里的汤婆子滚到了床角,被子只盖在肚子上,身段曲线毕露,雪白的小脚和被卷起裤角的半截莹润小腿露着。
浓密如海藻的发散在枕上,遮住了半张脸,她也不觉得痒,倒是睡的熟。
慕容澹却觉得呼吸和心跳都加速,口干舌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大抵……大抵虞年年是长大了。
他抬手,给她裹严实被子。
袖子却忽然被拉住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