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凶神恶煞,且面生,一看就不是原本闵县的住户。
“请你出去,我们夫人不想见你。”府丁见来者不善,操起手边的武器,进行防备。
但架不住对面人来势汹汹,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打倒在地。
隔壁齐娘子家也听到动静了,一家老小连忙出门查看。
“住手!都住手!”齐娘子的夫君是当地的亭长,赶忙制止这场殴斗。
“你是哪儿来的老东西,敢管我的闲事?”那中年男子拢了拢狐裘,将手炉抱得更紧些,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亭长眯了眯眼睛,认得出这是近来新搬来闵县的,于是严厉呵斥,“我是此处的亭长,你得受我管辖!才刚搬来几天,就惹是生非,这小虞娘子平日里安分守己,你来招惹她做什么?!”
“老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叔叔,是安定郡的太守,你敢管我?若不是看在即将迁都,这破落的小地方,你当我稀罕来。识趣的就让开,别碍事!”
“我能看上个小寡妇,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虞年年白日里去买点心的时候,不知怎么被这恶徒盯上了,四下打探后,色心蠢蠢欲动难以遏制,当夜便来要抢她走。
“凉州律法严明,但凡强抢民女者,处以徒刑,你不要知法犯法!”亭长气得吹胡子瞪眼,凉州一向法律严明,少见这种知法犯法之徒。
男子哈哈大笑,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儿,与周围的狗腿子们对视一眼,一齐笑起来,“凉州法律?谁还遵循这破法律?”
他步步紧逼亭长,戳着他的脑袋,“原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只能匍匐在脚下,你跟我讲法律,你要不要命!就算今后追究起来,我家世足够强大,谁也治不了我的罪!”
他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他叔叔没有孩子,所以任劳任怨跟在他身后为他擦屁股,也养得他四十的年纪了,还是一副纨绔轻狂像。就连半年的兵役,都寻了关系替他逃了。
本就是外地来的,也不将凉州的规矩放在心上,还当凉州是可容他放肆的地方。
亭长欲要继续同他辩驳,身后的齐娘子暗暗拽了拽他的衣袖,“安定郡离咱们这儿可不远,若是被纠缠上,穿了小鞋……咱们不能硬碰硬。”
她挺身扬声道,“既然郎君看上了我们小虞娘子,男婚女嫁这是好事,没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我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红娘,不如让我同小虞娘子谈谈,若是能心甘情愿结个亲,总比这样强逼要好。”
能拖一时是一时,来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总不能将小虞娘子往火坑里推。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儿,用不着你做媒,纳个妾要什么媒人!”男人扬手,就要进去抢人。
“你们别进去!不许进去!”地上那些被掀倒的府丁艰难起身,苦苦阻拦,却如螳螂挡车。
“倒是个富硕的小娘子。”中年男人嘴角扯出点儿淫邪的笑意,看着进门后的摆设,带着人径直穿过影壁。
在垂花厅同虞年年相遇了。
她像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的,气色和神色都不大好,看起来恹恹的。婢子将她围得厚实,左一件右一件,雪白的兔绒领子掩住了她半张玉雪一样的脸,却依旧姿色难掩,美得惊心动魄。
虞年年远远就听见他们的争吵,气得咳了两声,脸都白了。
她来凉州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纨绔,
男人赶紧迎上去,殷勤的献媚,“呦,打扰到美人休息了,是本公子的罪过,不过这相思之情,实在难以克制。”
虞年年觉得厌烦,转过身去不想看这张脸,冷冷道,“你是要纳我为妾?”
“是,美人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他话还没说完。
虞年年打断道,缩在袖子中的手骤然握紧,“好,我同意了,给我三日的时间,我要准备一下。”
“三日?这未免太久了,不如今日就……”
虞年年从袖中掏出一只匕首,架在脖子上,仰着下巴,雪白的小脸透出几分坚决,“那你将我的尸体带走罢。”
男人犹豫了半刻,虞年年将匕首用力的往自己颈上抵了抵,看样子不像说笑。
男人那张油腻的脸上显出几分挣扎,最后才颇为不甘的摆手,“罢了,那就三日后,三日后我来接你。”
说罢,他又吩咐那些狗腿子将这座宅子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能返回出去。
他临走前轻佻的挑起虞年年肩上的一缕发,嗅了一下,那副动作神态让虞年年觉得作呕,“小美人儿,等我来接你,可千万别跑了,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是跑不掉的。”
虞年年身子被冷风一吹,本就不大爽利,又被他这一弄,胃里翻搅起来,他才刚转身,便扶着梁柱干呕起来。
李娘子赶忙给她顺背递帕子。
那中年男子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好不尴尬,最后还是念着虞年年那张脸,愤愤拂袖而去。
齐娘子抹着眼泪,过去,“小虞娘子,不是我和你大哥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他们……”
虞年年抱住齐娘子安慰,“不关姊姊的事儿,姊姊和大哥已经尽力了。”
她在晋阳的时候,便知道强权者最有话语权,地位低下者,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若是老太妃在就好了,有她坐镇,别说什么安定郡太守的侄子,就是安定郡太守本人,都不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亭长愤愤地捶胸顿足,“老虎不在家,倒是让猴子身边的老鼠称了大王!”
“我不会有事的,今日姊姊与大哥回去后,便说再未见到过我。”虞年年安慰他们。
齐娘子一愣,听她这话的意思,“你是有办法逃脱吗?”
虞年年点头,“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若是方才不佯装答应,那人恐怕不会放过府里每一个人,她要逃走,总得给别人安排退路,不然连累了旁人,她心中总是难安。
齐娘子没再多问,只是不断的说,“别落火坑里就好,这就好……”
虞年年临走的时候,虞寄白告诉她,他在终南山上布置了阵,若是遇到危险,就往山上跑,保证追她的人破不开那阵法。
他在宅子下做了密道,可保证她顺利的逃离。
只是现如今天寒地冻,终南山并不是一个长久可居住的地方,食物和物资都紧缺,她只能在山上待一阵,但能逃出去别落入这人手里便好了。
虞年年打心底里厌恶这个人,慕容澹给她凉州王妃之位,她都不肯要,何况一个小小太守侄子的妾室。
门外都被把守住了,即便是府中的下人想逃出去,也没什么办法。
虞年年给了每个人一百枚钱,又将卖身契给了他们,“旁的我也没什么能给大家的了,随我从密道逃出之后,大家便各奔东西罢,或是做个买卖,或是再找个好人家。”
虞年年才与他们相处不久,但人极好,对他们和善,伙食也是整个闵县人家里拔尖的,他们自然心存感念。
管家嬷嬷抹着眼泪跪下,“娘子,我们都是受了郎君的恩惠来照顾您的,您对我们仁慈宽容,我们自然也要知恩图报,您让我们离开,我们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说着说着,身后的一众人,便都跟着呼呼啦啦跪下,声泪俱下,只能听见满院子的抽噎声,“我们都是受了郎君恩惠的,万万不能舍弃娘子。娘子垂怜,请去哪儿请带上我们。”
府里人虽不多,却也有几十人,虞年年若是都将他们带上,恐怕声势浩大,终南山还没上呢,便被人截下来了。
但见他们执意,也只能扶起,“我不是要赶大家走,实在是现在情况不允许我再带着大家,若是今后我还能回来,大家便继续来我府里做活。”
一番劝慰,才让他们止了哭泣,纷纷起身,“那娘子若是回来,必定要再用我们。”
虞年年将小梨托付给管家娘子,又给了她些铜币,“我要躲着的地方不大适合这么小的孩子,还请您先帮我照顾。这些钱都是琴坊女学生这个月的束脩,都帮我退了吧。”
虞年年带着李娘子等人将府中的金银钱财都藏进密室,任谁都想不到不过是个三进的宅子,内里构造,竟是能媲美官宦人家。
一众人顺着密道出了府,虞年年只带着几个亲信,连夜上了终南山,她用虞寄白的信物开启了阵法的机关。
当夜雪下得极大,踩一脚能没到脚踝。
迁都到长安的那一日,天极干又极冷,冷风卷起砂砾一样的雪。途径长安衙邸,听见门前的鼓被敲的震天响,门前有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在喊。
“我家妾逃了!我家妾逃了!”
声音大的连宫里的车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侍卫将他抓起来,“不知今日是迁都的日子吗?你闹什么?”
慕容澹微微挑起帘子看一眼,便又放下,示意继续走。
听见外头有个男人喊,“人家小虞娘子哪是你的妾!”
“停下!”慕容澹忽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