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柚的叫声贯穿整个教室，甚至还有回音。
沉睡中的少年被她这么一吼，双肩猛地一抖，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晃了晃，终于揉着眼睛直起了身。
因为没有睡醒，他的眉头微拢，眼睛半睁半闭着，一脸暴躁和不悦。
他深吸了口气，手肘撑在桌上，双手将整张脸覆盖住，似是在缓冲。
喉结上下滚动，胸口起起伏伏，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方圆五米内的温度瞬间降至了冰点以下，气压也同样低得令人喘气都困难。
山雨欲来。
一室寂静，空气好像冻结了一般。
他放下手，像是还没适应似的，环顾了一圈，一开始有点迷茫，过了一会儿冷冰冰的眼神落在苏柚的脸上，目光慢慢恢复清明。
他不轻不重地“操”了声，声音刚好让苏柚听见，下一秒他哑着声音问：“你喊的？”
他的声音沙沙的，又沉沉的，带着没有睡醒的烦躁，像是在宣布“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似的肃杀感，听的人心惊肉跳。
苏柚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火气，虽然很想逃走躲躲风头，但是左右都有人，万万是逃不掉了，况且看着其他人都低头置之事外的态度，想找人帮忙也是不可能了。
苏柚挠了挠鼻子，突然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是我我也不想的”的歉疚，软着声讪讪道：“同学，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蒲韬：“……？”
蒲韬有一瞬间的茫然，皱了皱眉头，“什么问题？”
苏柚舔了舔下唇，指了指黑板，“那个……就，黑板上的数学题。”
蒲韬转头朝黑板上看了眼，又看回来，眼神紧盯着苏柚，眉头更深了，一脸“你是在逗我吗”的迷惑和不耐烦。
这时候一直被忽视的老师终于出声，小蜜蜂发出的声音响彻教室每个角落：“你，第一排的，穿黑色衣服的，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
蒲韬看向讲台，指着自己，面露疑惑。
“对，你，就是你。”老师无比确定及肯定地点点头，“你，站起来。”
“你都在睡觉了，说明这部分的知识内容你肯定都熟练掌握了，那再给你两分钟，把黑板上的这道题……”她用教棒指了指黑板，“回答一下。”
老师还没做的太绝，知道他前面在睡觉，没办法一下子答出来，至少还给了他两分钟。
班上同学庆幸着没有轮到自己，同情他的同时，又隐隐期待着他的回答。
这种上课不带书还迟到，堂而皇之坐第一排睡觉的同学，一般来说，不是学渣里的战斗机，就是学霸里的直升机。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学渣压根不会来上课。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不学无术的大帅比绝地反击的情节。然而两分钟后，大帅比没有说话，仍然看着黑板，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老师提醒他：“时间到了。”
他静默着，那样子像是要和老师对峙到底。
班级里又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小了。
苏柚陷在他高大的阴影里，倍感压力，心跳也七上八下的，跳得巨快。
她在桌下，扯了扯旁边的人的裤子，又怕他没有感觉，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大腿，然后收回手垂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蒲韬察觉到下面的小动作，侧目俯视了苏柚一眼，结果小姑娘头垂得很低，脸几乎要贴上桌面了。他冷眼盯着她乌黑的头顶，以为她在耍他，一股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他烦躁得不行，心想是不是最近是不是自己脾气太好了，是个人都要欺负到他头上了。
他呼了口气，正要发作，突然扫到放在他们中间的那本高数书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他这边，书上夹着张纸条。
他用他5.0的视力看过去，纸条上写了几行字，什么定义域是（-∞，+∞），什么当x>0时，单调增区间是（0，+∞），什么当x<0时，单调减区间是（-∞，0），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又看了看黑板上的题目，要求求出函数的单调增减区间。
哦，他明白了，她在给他看答案。
笑话，他需要别人帮他？答不出又怎么了？大不了就不回答呗，老师又不能把他怎样，他又不是这个班的。
“怎么？这么简单的题目还做不来？这种程度的题目在考试的时候都属于送分题，你要这种题都做不来，你还敢睡觉？”老师冷冷地看着他，嘲讽技能值爆表。
虽然骂的不是苏柚，但苏柚脸上却开始发烫发红。她发自内心地替他尴尬着急，被老师这么说他不难受么，不是都把答案给他了吗，他为什么不照着说，她都想起来帮他回答了。
苏柚揪心到不行，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意外地对上了他垂下的双眸。
琥珀色双眸在她的眼里逗留了几秒，便移开，落在了书上。
他薄唇翕动,“此函数的定义域是负——横8到正横8，它的导数是f(x)一撇等于inx减1，可得出当x大于0时，f（x）一撇大于0，它的单调增区间是0到正横8……”
苏柚：“……”
老师：“……”
全班同学：“……”
神他妈的横8？
神他妈的f(x)一撇？
神他妈的i，n？
苏柚捂着脸，心想你可别说下去了吧，再说下去，老师要被你气得当场吐血，倒地身亡了。
导数不认识就算了，log不认识就算了，连无穷都不认识？？？
高中老师可能都要从老家冲出来，把铁锅盖在你脑袋上了。
苏柚后悔了，早知道就不给他递纸条了，就他这智商，她还给他递纸条，不明摆着给他作弊么？
关键他还没有读错的自觉，一脸雄赳赳气昂昂的是怎么回事？
苏柚看着老师的脸从严肃到刷白到铁青，听完蒲韬说的答案，她伸手扶在了讲台上，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站稳，有种风一吹就要倒下的即视感。
老师深吸了好几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在这个无知无畏的人身上，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做完手势她又想起来什么，问：“你是哪个班级的？学号多少？叫什么名字？”
蒲韬这会儿还没坐下，听到老师这么问他，扬了扬眉，镇定自若地说：“老师，我不是这个班的学生。”
老师：“……？”
老师：“那你来干什么？旁听？”
蒲韬：“我来陪我女朋友。”
苏柚：“……”
老师：“……”
全班同学：“……”
蒲韬此话一出，班级里的同学们又开始按耐不住了。
“卧槽！牛逼！”
“啊啊啊！看看人家！”
“他女朋友谁啊！太甜太幸福了吧！”
“啊啊啊实名羡慕了！
“人在上着课，狗粮天上来！！！啊！！！苍天啊！！！”
“这秀恩爱秀得毫无征兆，是人么！能不能给我们单身狗一点生存的空间了？”
……
老师清了清嗓子，似乎从这人不是自己学生这件事上得到了一丝安慰，表情没有刚刚那么僵硬了，甚至还破天荒地问了一声：“你女朋友谁啊？”
不知为何，苏柚心一紧，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往另外一边靠了靠，全身缩在了一起，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却不想下一秒，她的肩膀突然一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我女朋友啊……当然是她，苏柚。”
苏柚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啊啊啊——
报应啊。
都是报应。
苏柚缓缓地扭头，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手指白皙细长，骨节清晰分明，手背上没有多余的肉，能看出浅浅的青色血管。
咦，好漂亮的手，像是弹钢琴的，一个男人的手居然比她的好看，苏柚不由地嫉妒了下。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手的主人竟然如此不要脸！！！
苏柚因为那只手恍惚了下，顿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错过了最完美的时机。
等她回神还想把那只手拍开，那只手已经自动离开。
苏柚：“……”
所有同学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仿佛一支支箭射在她的身上。
“不是！”苏柚拼命摇着头，“我们不是的，我……”
苏柚还想再解释一下，可发现一点用都没有，没人听她说什么，所有人都一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们，甚至有几个女生的目光异常幽怨。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没有。”
老师也好奇且探究地盯着他们俩看，露出“好好一孩子被猪拱了”的惋惜眼神。
苏柚闭了闭眼，转头愤愤地瞪了蒲韬一眼。蒲韬端着浅浅笑容，一脸深意地和她对视上。
她分明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抹狡黠。
她知道现在任自己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
就算她现在说“不，我不是”，别人也肯定只是觉得她害羞而已。
后来蒲韬倒也没有再做什么，可能是闹了这么一场，没了睡意，干脆在底下玩起了手游。
苏柚瞥了眼，那画面花哨得不行，一会儿单打独斗，一会儿又好几个人围在一块儿砍砍杀杀，突然这个人头上绽开了黄色的一团火，突然那个人身上又被一个红圈包围了，蒲韬练的那个角色，前一秒跑得飞快，后一秒又躲在了草丛里不出来，再一眨眼，他居然已经跳到了另个角色的后方，随便放了几个酷炫的技能，那个人就死了。
苏柚：“……”
这都在玩什么？好像跟苏亦澄玩的那个电脑游戏有点像啊。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男孩子都喜欢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游戏？
苏柚一脸莫名，没心思再看，认真地听课。
又过了会儿，她听见嗡嗡振动的声音，她循声找，垂眸看见蒲韬的手机上来电的画面。
她没看清是谁，蒲韬就把手机攥在了手心里，然后弯着腰从椅子上起来，一溜烟地往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