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娥忧心忡忡地回了家,既担心儿子的恋爱问题,又有些担心河边那妇人说的话,很有些神思不属,以致于晾衣服的时候,她不小心踢倒了木盆,差点跌倒。
“阿娘,你没事吧?”水珠扛着几根竹子回来,见阿娘差点跌倒,赶忙问道。
“没事没事。”赵秀娥回神,站稳了继续晾衣服,一边问水珠:“砍多少了?我待会晾好衣服也过去。”
昨晚吃饭时,殷裴楠说从左安那里听来的,明年他们种水稻要换个方式,可以增产,到时候需要许多竹子或者细枝条做栅栏,要尽早准备。
赵秀娥仔细问了下,听到那方法时虽然有怀疑,但听说是左安从书上看来的,确实可以增产,说得也很有道理的样子,便答应了。
世界那么大,他们村里人没什么见识,但是左安从小在京城,而且读了很多书,见识广博,说的定不会错的。
况且,他们也说好了,左安他们也跟自家一起种,就让她更放心了。
过年前这几天没什么事,他们便开始去后山竹林里砍竹子做准备。
到了后山竹林,这里长着大片大片的竹子,都是野生的。平时村里大家要编个什么箩筐凉席之类的,都是在这里砍,砍掉了,来年春天又会发出许多竹笋来。
文逸带着两个小的在砍竹子。
“要倒了要倒了!莹莹姊姊快来这边!”老远就听到宁哥儿的声音。
“喔。”左宝莹跟宁哥儿混熟了一些,开始跟他说话了。
“你们让开。”把两个小的叫到自己这边,文逸砍下最后一刀。
“哗——”一株足有三四丈高的大栋竹哗啦啦倒了下来,迎来两个小的惊叹声。
“怎么样?逸哥儿,累不累,我来吧。”赵秀娥和水珠走近了,看着文逸额头上一把汗,赶紧说道。
真是难为文逸了,从小没做过这种粗活,到了中年还得来做农活。
“没事嫂子,我来吧。”文逸甩了甩砍竹子时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笑着答道。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他觉得自己能行。
“那你累了就歇一歇。”赵秀娥没再多说,拿起柴刀到一边去削掉竹子上的枝条。
赵秀娥心里装着事,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想问问文逸他们家的事情,可又觉得那是人家的家事,自己这么问不太好。
而且,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确实觉得文逸和左安他们人都很不错。他们斯文有礼,真的特别有教养,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跟他们这种乡下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赵秀娥觉得,文逸他们不像是传言里那样的人。
可她又一想,要是那件事是真的,那会不会给自家带来祸患?他们家刚度过难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过轻松一点的日子,这要是……
很是纠结。
在文逸又砍倒两株竹子后,赵秀娥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必须要问问,早点搞清楚了。
要是误会,就早点解除心里的疙瘩,要不是,也要早做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问文逸:“那个,逸哥儿啊,你们怎么从京城回来了呢?咱村这乡下地方,不像城里,可苦得很。”
文逸闻言,抹了把汗,停下歇一会儿。
他们回来还没跟别人说过家里的事情,之前本来要跟左土根说,后来还没来得及说就闹崩了。
他知道村里人肯定很多人都在胡乱猜测。他们本不欲多作解释,可是现在他们寄住在赵秀娥家,就有必要让人家知道,免得让人家担心受怕的。
他叹口气,答道:“唉,嫂子,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小安他父亲没了官职,我们就不能在京城住了,必须回原籍的,这是朝廷规定的。”
“还有这规定呢?”赵秀娥一个妇道人家,对朝廷这些规定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要是去县辖地以外的地方,都是需要到衙门去开路引的,不然容易被当成流民抓起来。
文逸给她解释道:“是,外地没有京城户籍的官员,凭着朝廷上任的文书可以在京城居住。可要是没了官职,就必须迁出京城的,这是为了限制京城的居住人数。”
“原来是这样。”赵秀娥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那安哥儿他爹……”
听到两人的话,水珠也竖起耳朵来听着。
左宝莹听了忽然停了下来,默默走到文逸身边,揪着他的衣摆。
宁哥儿见了也不说话了,他敏感地察觉可能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拿着一根小竹枝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大人。
看赵秀娥吞吞吐吐的样子,文逸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摸了下左宝莹的头安抚她,想了想,说道:“嫂子,世贵他确实犯了点事,丢了官职。但是,您放心,他去了之后,这些事都过去了,没有牵涉到家人。我们是清清白白回来的。”
闻言,赵秀娥明显松了口气,眉头放松下来,一时又觉得自己这行为特别不好,她有些尴尬地说道:“你,你别怪我乱打听啊。”
文逸摇头,很诚恳地道:“没事的,别人就算了,但是您和阿楠水珠他们,是有权利知道的。嫂子,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收留我们,我们真的很感激,我们记一辈子。您放心,我们不会那么没良心,给你们带来灾祸的。”
赵秀娥看着文逸这么坦诚,真心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道歉道:“对不住啊逸哥儿,我听村里有人传你们是逃回来的。”
文逸摇头,笑着说道:“没事,怪我们没提前跟你说明,谁遇到这事,都不能淡定,我能理解。嫂子,你还能直接来问我而不是直接把我们赶出去,我就很高兴了。”
赵秀娥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怪我,乱听谣言。”
文逸想了下,问道:“嫂子,你是听谁说的?”
赵秀娥便把之前洗衣服的时候的事情说了一遍。
“哦,我知道了。”文逸若有所思。
知道文逸他们没问题,赵秀娥心里是真的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而另一块大石头,相比这一块,虽然没那么沉重,但也有些麻烦。而且,赵秀娥还真没想好要怎么办。
她本身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因为自己的婚姻不幸福,就特别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有个完满的婚姻。而这一点的基础,就必然是儿女要找个他们自己中意喜欢的对象。
考虑再三,她决定还是先观察观察吧。
巧的是,殷裴楠考虑到这两天好像惹了队长几次了,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惹队长讨厌,便决定最近缓一缓,先把农具搞定。
于是,赵秀娥观察下来,她又发现,除了那天的牵手,儿子和安哥儿这两天再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行为,她一时也拿不准了。
倒是这两天,村里关于左安家的闲言闲语越发多起来,甚至有两个帮忙左安家盖房子的村民都怕被牵连,结了工钱不肯干了。
左安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文逸跟他说了一下,他才清楚,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殷裴楠也知道了。
他这两天一直在木工那边,回家的路上偶然听到几个妇人碎嘴,其中一个还拉着他,话里话外向他打听左安家的事情,被他当即挡回去了。
“婶婶,这马上过年了,您有这功夫,回去先给柱子把他的棉袄补一补好不好?我看他棉衣里面的棉花都要掉光了,怪可惜的。”
“嘿,臭小子,还不识好,等倒霉的时候可别怪婶子没提醒你。”
“那真谢谢您了。”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谁家里一点狗屁倒灶的小事都能拿出来扯一扯,更别说是这么大的事。
三人成虎。
谣言传了两天,左安他爹已经成了勾结敌国的叛党,左安文逸左宝莹已经成了杀了官兵越狱的囚犯。
回到家,殷裴楠专门找了队长,要说说这件事。
“队长,这可太气人了,你知道是谁最先传出来的吗?”
“嗯,谁?”左安拿着块木板在画衣柜的样式,打算到时候请木工给做出来。
殷裴楠坐他身边,气愤地说:“我阿娘打听到,说是最先是李桂花传出来的。”
李桂花,就是左安堂伯那老婆。
“哦,不奇怪,我也觉得是她。”左安很淡定。
“队长,你不生气啊?”殷裴楠不解地看着他,要别人这么传自己的谣言,他非得把那些人给收拾一顿不可。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让所有人闭嘴不成?”左安瞥了他一眼,又道:“而且,这不正好吗,没人敢来得罪我们了,毕竟我们可是连官兵都敢杀了越狱的。”
殷裴楠哑然,后来低头闷闷地笑了起来。
他的队长其实也还是原来的样子,从不在乎外人怎么看。
“当然了,”左安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带头造谣的,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殷裴楠双眼一亮,问道:“队长,你想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听说,昨晚,左土根家堂屋里忽然塌了一个大坑,足足有三尺深。李桂花一不小心正好踩在边缘扭了脚,面朝下摔了一跤,正好磕在门槛上,磕掉了四颗牙。
村里流言又四起,说是左土根家忘恩负义遭到报应了,那堂屋的地塌了就是祖宗们对他们的警告。因为那塌的地方,正好对着祖宗们的牌位呢。
特别是李桂花,吝啬鬼,这下好了,过年都没口好牙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