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夜更深了。
如同长弓一般的弯月已经缓慢地爬到了漆黑夜幕的正中。同样是在这么一片圣洁纯白的月光下,有人在生存者之城中看着窗外如一的风景,久久未眠;也有人在遥远神秘的云海林中探索黑暗,不断前行。
这时候,热带雨林中那些昼伏夜出的动物们也纷纷出来觅食。
眨着血红眼睛的红眼绿皮树蛙恐吓那些胆小的捕食者们,并且不断地发出“呱呱呱”的警告;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肉食性动物,像是美洲虎或者美洲狮之类的大型生物,则是在夜色中寻找那些可能落单的猎物;就连热带雨林中的“月下美人”——昙花,也都选择在夜晚中竞相开放,不断向外散发着夜晚的迷人气息。
在黑凯门鳄鱼跌入那个深坑陷阱并且短时间内爬不上来后,众人安心地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准备恢复好精神之后便继续上路。
“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也是在热带雨林中艰难求生的法则之一,这样做可以避免被一些大型的野生动物当作猎物盯上。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在相聚的短暂兴奋过后,连原本侃侃而谈的章剑老兄都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准备休息。
江霰的时间感一向很好,在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他觉得大家在这里呆着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简单招呼众人,冷声说道:“走吧。”
起身的时候,有点轻微洁癖的江霰还轻轻扫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尘土。
而一旁的章剑老兄倒是显得有些“不管不顾”了。因为现在自己的身上满是污泥,所以章剑干脆不再整理自己的衣服。
“唉……小枫你说,我们这得什么时候能出去啊……”他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司禹枫的方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司禹枫则是贴心地在一旁安慰道:“会出去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
沈宇看了看司禹枫,又望了一眼上方密不透光的高大树冠,也是叹道:“希望如此吧……”
沈盈盈一听到自己哥哥都说出如此消极的话,心里顿时觉得不是很舒服。
甚至,她现在都有些开始抱怨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非要选择云海林这个破地方作为春游的地点。
沈盈盈啊沈盈盈,沈宇说你是个笨蛋,你还真的是!古人也是诚不欺我,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也是她第二次如此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听哥哥的话,按照他的想法去做——想起来,她第一次这么悔恨还是在现实世界当中。
沈宇再出事之前曾陪同导师去云南出差,他本来是打算叫沈盈盈一起去的,也当作假期中兄妹俩难得的一次旅行。但是当时沈盈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因为怕耽误自己一周的补习时间,所以最后没有和哥哥一起去。
结果,后来哥哥就在回来的途中出了意外……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内心脆弱的她不止一次想要陪着哥哥一起死去。她害怕面对懦弱妈妈的整日哭泣,酗酒爸爸的残忍毒打,更害怕没有了哥哥的自己只能一个人,孤单地活在世上。
在办完哥哥的葬礼之后,家里的所有事情自然也就都落在了年幼的她的身上,但这却终于唤醒了她骨子里那种,与自己哥哥一模一样的执着与坚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过,没有了沈宇,自己居然也能和妈妈单独过下去。
——不过,还好现在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的哥哥也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想到这里,沈盈盈收回自己的思绪,又看向并肩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宇,一阵安心的感觉忽然攀上她的心头。
虽然她嘴上总是喊着“冰山哥哥”,并且整日与沈宇作对,但她心中也清楚,除了“冰山哥哥”之外,以后也还会有其他帅气哥哥的存在。
沈盈盈也一直都知道,在她的生命中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沈宇——而且,不论之前还是以后也只会有她的亲哥哥而已。
周围的光线仍是非常昏暗,原本沈宇正好好地走着路,忽然感受到来自身边妹妹的拥抱。
他不由愣了一瞬,也不知道这个小祖宗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盈盈?”他不想被别人察觉,只是靠近沈盈盈的耳廓轻声问道。
沈盈盈这下直接将小脑袋埋到了自己哥哥的怀中,“哥……对不起,我以后保证我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虽然我不一定能真的做到……但是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不去顶撞你的!”因为头埋在沈宇的怀中,所以沈盈盈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而她在说话时靠近手臂肌肉所产生的振动,却像是一股股电流,不断经过沈宇心脏的所有心室。但沈宇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斗嘴。
他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妹妹的头顶,声音听起来还是属于成熟男性的低沉,“没事的,盈盈……没事的,以后你在我的面前还是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
“毕竟,我是你的哥哥……我也一直都会是你的哥哥的。”
一直走在最前方的三人都统一地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沈盈盈与沈宇之间的举动。
但是江霰却开始有意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然后,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无声走到了沈宇的身边。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平时并不爱搭理的沈宇,突然低声问他道:“……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沈盈盈这时已经不再拥抱着沈宇,但他还是被江霰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你想问,什么事情?”沈宇保持自己的礼貌,语气听起来也如江霰一般低沉。就在江霰出现之后,他立刻猜到江霰要问自己的问题绝对是不想让前面那两个人知道的。
果然,江霰在下一秒便问:“游戏资格测试赛……只有初次进入的玩家可以参与吗?”
江霰选择没直接去问章剑是有缘故的。毕竟在他心里,章剑和司禹枫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所以他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从章剑嘴里挖掘出来什么有用信息的。
于是,他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已经进入游戏世界五年,和司禹枫相识但是又不甚熟悉的沈宇身上,希望他能和自己说实话,而且不会欺骗自己。
沈宇听到江霰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先是在心中不动声色地推想了几种可能的背景情况,他在想江霰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是没过几秒钟,在感觉到应该不会对自己和妹妹造成什么威胁后,他态度诚恳回答道:“是的,只有初次进入生存空间的玩家才能参与游戏资格测试赛。老玩家是被绝对禁止的。”
听到这个回答,江霰的心中倒是没有涌起太多情绪。毕竟,他刚才已经想到系统不可能允许存在这种bug,所以他来问沈宇的主要目的也只是证明一下自己的推论而已。
“好的,多谢。”江霰冷声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见起伏。
“没事。”
这边江霰刚会到前面,沈盈盈就拽着自己哥哥的胳膊左右摇晃,“……冰山哥哥的声音好低沉啊~我好爱!”果然,她的花痴属性还没收起来多久便再次暴露出来。
“……”
不过,还好沈宇早就习惯了自己妹妹的这副“见色忘哥”的模样。
毕竟她还小嘛,心里面怎么可能不怀春呢?
如果把他们五个人比作一个团体的话,那么司禹枫绝对是团队中毋庸置疑的“军师”角色。所以,在一开始选择走哪边的时候,众人便让司禹枫随机挑了一个方向。
但是又因为每个人的所有信息并没有都在这个小群体中完全流通,所以这里除了江霰知道司禹枫天生自带的,足以和岛国毛利小五郎媲美的“瘟神”体质,其他人顶多对于司禹枫这个特点一知半解。
尤其是章剑。
他对于司禹枫这个特殊体质的看法,其实一直都是有失偏颇——因为在他看来,江霰和司禹枫之所以能够总遇到特殊任务,就是因为司禹枫的这个“幸运”体质。
两次去到生存者之城的城外,结果亮次都能碰见特殊任务,这该是何等的欧皇体质!
但是当之前那些剩余的追杀者凑到一起,并且还埋伏在众人前方的道路上时,章剑瞬间空灵顿悟。他也忽然明白过来那句永恒不变的真理。
——危险,果然是与机遇并存的!
而原本走在路上的众人也立马被突然从前方冲出来的追杀者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判断他们走在这条路上的,但是,现在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黑暗中,在强大的箭势之下,五个人只好再次被迫踏上了重复逃亡的路程。
“……卧槽,刚才有一支箭贴着我脑袋过去的!吓死爸爸了……”即使现在的情势很是紧张,但章剑还是像在进行现场直播一样,不断吐槽着自己窘迫的情况。
有可能是因为箭枝数目不够了,所以这场声势浩大的箭雨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停了下来,之后就只有零星的木箭不断从黑暗之中向他们偷袭。
真是一种卑鄙的打法。
在发现敌人的瞬间,沈宇便拽着自己妹妹的手跑出去很远,所以他们倒没怎么被这阵如同流星划过的箭雨所影响。
章剑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声音虽然很低但他还是在不断地吐槽:“妈的……还好老子身上糊了一层泥,要不然就该被这帮孙子射成刺猬了……”
司禹枫一直都没有听到身边江霰的声音,也是小声叫道:“……江霰?”
可是从始至终黑暗中都没有传来回答。他的耳边只有因为跑步而刮起的风的呼呼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而他的心情也因为这片寂静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般,突然从云霄径直坠下。
“江霰……?!”
司禹枫提高了声音,再次呼喊自己队友的名字。虽然他知道与其担心江霰,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的情况,江霰肯定不会被这种小打小闹所伤的,但他的心还是会因为江霰的迟迟没有回答而感到焦虑担忧,以及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如果万一的万一,江霰因为刚才用了太多力气,现在受伤被他们落在身后了呢?那他岂不是正处于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
耳边仍旧是令人发慌的沉默,更多可怕的猜想就像是无边的夜色一样瞬间占据了司禹枫的心头。
这回,还没等心中忽然浮现的那个大胆计划到达脑海,司禹枫的身体就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向着后方的茫茫夜色冲了回去。
而章剑注意到司禹枫一连串的奇怪举动。他刚想拽住他的袖口拦住司禹枫回去送死,却又因为光线太黑没能准确抓到司禹枫的衣服。
“……喂,小枫!你这是干嘛去啊?!”
司禹枫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咬牙坚持。
他现在的心中、脑中就只剩下了一句话——“我一定要到江霰的身边去!”
就因为心中的这个信念,此刻前方的黑暗在他的眼中都好像变成了一片可期的光明。
虽然经过江霰的训练,但司禹枫的身手还是并不算灵活,顶多也就和普通人一样,每次只能堪堪避过前方射来的木箭。
就算如此,他的脸上和身上也还是新添了许多伤口,衣服也被撕出了许多裂口。其实在他决定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自己将要涉险的准备。
可他的想法又是那样的坚决。
他连自己平时最在乎的风度都可以不要,甚至可以将自己的个人安危完全抛之脑后。
——为了江霰,他可以不顾一切,哪怕付出生命。
那些追杀者很明显也没想到这个关头,居然还会有人跑回来。原本他们已经没有了木箭,看到那些目标人物跑远是打算追上去的,既然现在有人自投罗网,倒也省得他们一些力气了。
司禹枫距离那些人不足一丈之时,他的目光迅速扫视过附近几米的范围——
还好,地上除了落空的木箭之外什么都没有。
还好,江霰并不在这里。
就在司禹枫心中暗自庆幸的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追杀者就已经掏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地向着他的头颅砍去。
冰冷利刃强势挥出所带起的寒风,像是冬天的刀子一样刮在司禹枫的耳畔。向他发出攻击的那人对自己这一击也是十成十的把握,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自己面前这颗精美头颅跌落在地,脖颈之间血如泉涌的场面。
在这种生死之际的时候,司禹枫终于不再隐藏,他发挥了自己真实的速度,只是一错身,便像个鬼魅一样躲过了所有向他袭来的攻击。
但那些追杀者也是专业的杀手角色,他们见一击不成便持续不断地继续袭击,一副誓要拿下这个到嘴边“肥羊”性命的杀红眼模样。
司禹枫也反应迅速地拔起地上的木箭当作武器,可是他的力量仍是不足,而且又因为寡不敌众,所以他很快便再次陷入了劣势。
其中一名追杀者趁他不备的时候从背后忽然偷袭,长长的佩剑径直向着司禹枫的背心刺去,等司禹枫转过身再去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冷血的铁刃朝自己刺来,所幸,他现在已经可以平常对待自己的死亡。
“锵!”
当黑暗之中那抹照亮生命的亮光再次浮现眼前,想象之中的剧痛也没有出现,司禹枫那双墨黑的双眼却像是被那道亮光点燃。
他看着面前这张如神祇般的冰冷容颜,一如看见多年前的那夜。
以及那夜的血火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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