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这话让柯以鑫想到那个夜晚,他在发现陈昭言的目光停留在女儿身上的时候。
他和老婆讨论了这件事,他说的话都还历历在目。
“那也不是不行。我认真的,如果真在一起了,我不担心我女儿会被哪一个臭小子欺负,也不用担心昭言被女人伤害。完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嘛。”
两全其美…
美…
柯以鑫还没从真相中缓过劲儿来,陈思琪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揪着他耳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和他们联合起来骗我?
陈思琪说话的期间手劲松开。
“没有没有。”柯以鑫耳朵终于被松开,他也十分委屈,“我真的也不知道。老婆你给我点面子嘛,你让我一个局长被你揪耳朵,这有损我人.民.公.仆的形象。”
“你还要形象做什么?”陈思琪生气地说,“你儿子女儿,恭喜你啊柯局,亲上加亲呢。”
“老婆,我们回家再聊好吧。”柯以鑫说,“这儿人太多了,家丑不可外扬。”
“爸爸,哪里是家丑了。”柯溪在后头插话,“我们是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又没有见不得人。”
“你见得人,那为啥我和你爸,你的父母都不知道?”陈思琪语气很凶。
柯溪还想解释,陈昭言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家门。柯以鑫和陈思琪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严肃。
像在办公室里准备训学生的班主任一样。
而柯溪正准备坐下,被陈思琪喝住,“你,和你那男朋友站一块去。”
柯以鑫咳了声,开始审问他们:“你们谈多久了。”
陈昭言给柯溪比了个手指甲,
而后异口同声道:“一年。”
“一个月。”
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柯溪看陈昭言,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如实说了啊,他们会更生气我们骗他们这么久的。
柯以鑫看妻子气得快站起来,他忙抱住陈思琪,继续第二个问题:“谁主动的?”
这回是柯溪举手了。
柯以鑫:“我的女儿随我,一举成功。”
“你是觉得很值得炫耀?”陈思琪白了他一眼,“还有,你问的问题适合你女儿的情况吗?”
确实是不适合…
柯溪动了下。
陈昭言下意识扶了下她,并且道:“爸、妈,溪溪腿上还有伤,让她坐着吧。”
“你见过犯错的人能和审问的人坐一块儿吗?”
“那您看这样,溪溪坐着,我跪着。”
说完,陈昭言将柯溪推着坐在沙发上,而他则是弯下了膝盖,双腿跪在父母面前。
他还没跪下去。
“陈昭言,你起来。”柯溪拉住他,但因为力道不够,他还是缓缓跪下。
拉不动他,柯溪也要跟着跪,腿还没弯下去就弄到皮肤,疼得她哼唧了声。
柯以鑫走过来将陈昭言扶了起来。
看他们俩弄得很悲催似的,柯以鑫看了眼自己老婆,虽然看起来很坚硬如铁,但她此刻心里才是最难受的人。
二十多年夫妻情分,柯以鑫能看穿她的一切心理想法,知道妻子现在说不出口,他缓和道:“行了,你们都坐着吧。让别人看到,要说我们搞□□了。”
“其实啊,我们也不是说要反对…”
陈思琪忽然打断柯以鑫的话,“我有说我同意吗?”
“………”
“认识我们的谁不知道我陈思琪有一儿一女。”陈思琪说,“以后出去问我们儿子女儿呢,我怎么解释?”
“是儿子变成了女婿,还是女儿成了儿媳妇?”
柯以鑫不敢接话。
柯溪和陈昭言也不敢。
陈思琪:“你看你们也说不上来,那你们怎么在一起?”
“今天也不早了,该休息的就休息。”陈思琪说,“这事儿我不同意。”
“妈妈。”柯溪站起来,“你为啥不同意呀?我们在一起就那么让你丢脸吗?”
“我为什么不同意你们要不知道的话,能瞒我们一年?”
“我…”
“我累了,去休息了。”陈思琪说,“晚一点自己吃点药。”
陈思琪“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爸爸,你也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吗?”
柯以鑫认真道:“爸爸没有那么多迂腐的想法,你妈也没有。但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柯以鑫调整了一下坐姿,疲惫了一天,声音有些沙哑:“你妈不在也好,我们好好聊聊,好吧。”
陈昭言去倒了两杯温开水,一杯给柯溪,一杯放到了柯以鑫面前,“爸,先喝点水。”
“嗯。”稍微缓解了一下,柯以鑫继续道:“你妈妈也是担心人言可畏。昭言啊,爸爸也不怕你有想法,你来我们家这么多年,我摸着良心说,不曾在哪一方面亏待过你,同等的家庭背景里,别人家有的,我们夫妻俩没少过你,对你和溪溪都是一样的。在外面,我们都是说’这是我儿子陈昭言’。”
“也正是因为我和你妈怕你觉得我们把你当外人,所以我们一直努力一碗水端平,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别人都当你是我儿子,而现在你和溪溪在一起,难免会招来闲话。人活在世,是无法做到摒弃一切外界的声音的,并且一旦开始,这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是新时代,我们想法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了,但是,从老祖宗传下来的想法是根深蒂固的,包括你们的同龄中,仍然有很多人人前微笑祝贺,但是人后闲言碎语地说你们。”
“溪溪是女孩子,也是在很多不好的事情当中的弱势群体,就这事而言,她遭受到的不好的目光和伤害都会比你多。”柯以鑫说,“你们现在可以不谈这些,觉得无所谓,但是等你们长大了,成熟了,你们是不是还能如今天一般相爱如初,站在彼此的身边为对方着想。”
那一晚,柯以鑫和他们说了很多,都是说一些他们可能会遇到的,也是他和陈思琪比较担忧的。
他没说自己的反对,但是也没说支持。而是让他们自己考虑这些事情的重要性。
以及他们是否有面对的勇气。
柯溪虽然尚未走到父母的这个位置,能明白他们的顾虑,但是也觉得,他们将这个问题想得太复杂化了些。
他们都是两个成年了,不是早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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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因为是星期天,柯溪依旧在家休息,本来陈昭言也能休息一天的,但是陈思琪也休息了,从早上起来脸色就不太好。
也不理人,在自己生着闷气。
因为柯溪的腿伤和手臂上的手,做一些事情比较不方便。反正也知道了,所以陈昭言在照顾女朋友的时候也没了那么掩饰。
阿姨也回来了,看到柯溪的伤口念叨了半天,又心疼又啰嗦地让她好好爱护自己,自己则钻进厨房给她炖汤喝。
炖好以后,阿姨盛了一碗要给陈思琪送去。
陈昭言已经喂了柯溪半碗,他放下碗,将勺子给柯溪,“剩下的自己喝好不好?我给妈妈端过去。”
柯溪乖乖点了头,但想到陈思琪还在生气连人都不理,她叮嘱陈昭言:“如果妈妈不理你,或者说了什么话,你不要在意。”
“好。”他摸了摸她的头,“乖乖喝完,让阿姨再给你盛一碗。”
陈昭言到厨房,阿姨把端盘给他,“昭言,阿姨等下要去买菜。你妈妈在书房待了快一天了,你问问她要不要出去逛一下。”
陈思琪有空的时候,也会和阿姨去菜市场买菜。
“好的,阿姨。”陈昭言说,“待会儿溪溪喝完,您再给她盛半碗吧,她喜欢喝。”
“哎,好勒。”
阿姨干活干的起劲儿,将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去看柯溪喝完了,立马又给她盛了一碗,以及放了一个大骨头。
“这块儿肉多,多吃点,长长瘦。”阿姨看她瘦得皮包骨头,“你真的太瘦了,不要向外面那些人一样以瘦为美,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
“没有的阿姨。”柯溪有些不好意思,她哪有减肥。陈昭言有时候还说她能吃呢。
“对了,你妈妈今天怎么了,好像生气了。”阿姨刚从家里回来不久,还不知道。
柯溪喝了口汤,“她知道我和哥哥谈恋爱了,所以很生气。”
“啊?哥哥?”阿姨惊呆了,“是我想的那个哥哥吗?”
“嗯,就是给妈妈送汤的哥哥。”
“你们…”阿姨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是真没想过,“不过在一起也好,哥哥人好,也疼我们溪溪,和他在一起有福。”
“是的吧阿姨。”终于听到有人不反对了,柯溪很高兴,“他真的很好的。”
“对,虽然这小孩不怎么说话,但人是不错,对你有耐心,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女孩子找男朋友,就是要找一个会疼人的,这样才不受苦。”
“但是妈妈不同意,而且也很生气。”柯溪愁眉苦脸,“她今天都不肯理我。以前要是我受伤了,妈妈在家都会对我嘘寒问暖,但她今天对我爱搭不理的。”
阿姨坐到一旁开解她:“给妈妈一点时间让她接受嘛,每一个妈妈都是爱自己孩子的,也是为了孩子好。”
“阿姨,怎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这样说啊,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柯溪说,“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们也有认真考虑,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的,为什么你们长辈就是不能相信我们,觉得我们可以呢,而且总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们身上,不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喜欢。”
“因为阿姨也是妈妈,每一个妈妈都是这样的天性。”阿姨语重心长地说,“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也会慢慢变成这样的人。”
和阿姨聊了会儿,柯溪觉得她更窒息了。
因为阿姨的想法和妈妈是一样的。
可是,她真的可以。她不懦弱,也不软弱地连面对别人闲话的能力都没有。再者,她也不在乎这些。
她都说了,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呢?
还是觉得,她依旧是小孩子,所以必须继续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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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厨房里。陈昭言把汤放下以后,陈思琪也没有动的想法,像在单方面地生着气。
“妈,汤快凉了,你趁热喝一点吧。”陈昭言将碗端起来递给陈思琪,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此时像一个小心翼翼讨好母亲的孩子。
“没胃口,你拿走吧。”
陈昭言将碗放到一边,沉默了会儿。
他看着这个书房,和在南方星城的那个家完全不一样了,这里更大更宽敞,装修得也更好。
但唯一相似的,是这个书桌的位置,背北朝南。
“妈,您还记得吗?那一年也是这样,您刚升护士长,我刚来不久,性格木纳又不肯说话,经常被人欺负。”
“溪溪那时候也不太喜欢我,但是看到别人欺负我她也会帮我,但有一次她也打不过,哭着回来的。她在厨房里跟您说这件事,您让爸爸去哄她,自己来哄我,并且跟我说,男孩子在外面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陈思琪的相貌已经变了很多,眼角也多了几道皱纹,可是却依旧温柔。
更年轻的陈思琪告诉他:“昭言,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不要站着挨打,你可以打回去,甚至用更重一点的拳头揍他,你不用担心叔叔阿姨会骂你说你,我们会保护。但是你要记得,不要打在脸上。还有,打回去的同时,你要学会哭,并且要哭得更惨。这个社会第一时间只同情弱者而不是反抗者。”
“可是,会让你们为难。”
总会告状的同学和老师,以及无理取闹的家长。
“你不用怕啊。”陈思琪说,“我们会偏爱你的,我们知道你很乖,你不要惹事,但是也不能被欺负,有人打你你打他,道歉是我们长辈需要处理的事。”
柯以鑫也很粗鲁的告诉他,“有时候拳头是很能解决问题的。”
“可是用拳头不对。”
柯以鑫:“我只希望我家小孩的拳头,能免他受苦。”
后来柯以鑫就开始带他们锻炼,甚至将自己从军时学的军体拳教给他们。
后来柯溪去学古筝,陈昭言选了个散打。
随着年龄见长,陈昭言不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也因为成绩和长相在学校里出名,被很多女生喜欢。从而招来男生的嫉妒,在外面拦住他约打架的。
但每一回,陈昭言都能在老师和校领导出现之前,调整自己的“弱者状态”。
“是啊。”陈思琪说,“你们都长大了,这些话都不用我们教,你们也会了。”
“所以也用不到父母了,父母的话可以不听,想法可以不用在意。想做什么,你们都可以随心所欲了。”
“一日为母,终生为母。虽然您和爸没有生育我,却将我视为己出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不曾比自己的女儿差半分。你们教我为人处事,将自己毕生学来的道理教育我,希我能做一个更好更成功的人,你们让我学会找到自己的梦想。”
陈昭言哽咽了下,“我也很感激你们,所以我才能遇到柯溪。”
陈昭言往后退了两步,缓缓跪下。
眼前的人是他叫了多年的母亲,养育她长大。
他是该跪着感谢。
但这一次,他不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下跪。
他自私地为了爱情。
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向深爱女孩的母亲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