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修的飞机落地时,雅典暴雨如注。接他的车子没有先送他去酒店,而是径直开往了医院。
沈毓修一进病房门,支颐浅眠的沈希罗立刻睁开了眼睛。见是沈毓修,并不怎么惊讶。
“大哥,你来了。”
沈希罗脸上疲惫之色难掩,从登陆雅典他就没放松过,联系上朗宁的人便第一时间把陆勋言转移到了医院,陆勋言手术到现在,他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到凌晨快天亮了才支着手臂小憩了会儿。
病床上,陆勋言仍旧昏睡着,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稳的响声。
来的路上沈毓修还带着怒气,打算好好教训沈希罗一番,现在看到他们两人这幅模样,满心只剩心疼了。
他用力将沈希罗拥在怀里,语气恨恨:“你看看你,又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
沈希罗轻拍沈毓修的背部:“哥,我没事的。”
沈毓修心里五味杂陈,慢慢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在沈希罗身边的椅子坐下,问道:“勋言怎么样了?”
沈希罗说:“枪伤,子弹我已经帮他取出来,只是我们来希腊的路上又有些不太平。所幸没有耽搁太久,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养就行了。”
沈毓修点了点头,陪着沈希罗在病床边坐了一会儿。
沈毓修说:“陆伯父那边,我已经替你说过了。你要知道,这次实在是太乱来,太危险了。万幸是有惊无险,要是你们谁出了什么事,让我还有陆伯父陆伯母怎么办。”
沈希罗脸色肃穆,却只是沉默以对。
沈毓修见好就收,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多责备沈希罗。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以后再问也不迟。
沈毓修早注意到沈希罗的脸色,催他去休息。沈希罗摇了摇头,他要等陆勋言醒过来。
沈毓修默然。
沈希罗忽的问起:“哥,你就这么跑来雅典,公司那边没问题吗?”
沈毓修颇为意外地看了沈希罗一眼,沈希罗不是对入职沈氏避之不已吗,现在居然能主动关心起沈氏来,不过他也好好地回答着:“我只是稍微离开一下,王馥通那老匹夫掀不起什么风浪。”
沈希罗声音略微疲惫:“哥,你心里明了,以王馥通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和你抗衡的,他势必只能勾结外人来颠覆沈氏。上次你突然出车祸,也不是一个意外。”
沈毓修不由大惊,“希希,你……”
沈希罗说:“哥你先别惊讶,也别急着打断我。从你车祸之后我就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中途陆勋言也加入了进来。经过我们的一番抽茧剥丝,造成你重伤的车祸的确由人设计发生,而这背后还牵扯出一个不同寻常的组织。一开始我并不理解他们针对你的措施,但在那之后,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也牵扯进来,尤其是幕后主使的几个,更是拥有出人意料的身份,这让我不得不把原本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在一起。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判断。”
沈毓修眉头紧蹙:“什么判断?”他是万万没想到,沈希罗和陆勋言竟然已经追查到了这个地步。
在联想到对方是使用蔚霄和王馥通双线进行时,沈希罗也以为他们是为了从沈氏兄弟手中顺利拿到沈氏的股份,从而获得巨额利润。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蔚霄这条线就显得过于多余了,蔚霄造成了什么后果?他破坏了原版沈希罗和陆勋言的婚姻,让陆勋言和沈希罗离婚,沈希罗甚至因此毁了容,跳楼而死。沈希罗的财产,离婚时分了一半给陆勋言,另一半死后则是唯一的亲属沈毓修继承了。这样看来根本不划算,如果原版沈希罗在婚内过世,那他的所有财产都是陆勋言的,沈毓修拿不到一分钱。并且因为沈希罗的死,陆勋言和沈毓修彻底决裂,陆勋言也不可能帮沈毓修渡过难关。从陆勋言手里购买沈氏股份显然要比从沈毓修手里拿到容易多了。
这个幕后黑手布置了这么长的一条线,用东方郁来培养蔚霄接近陆勋言,只单纯是为了辅助夺取沈氏?以东方郁的能力,这未免有点大材小用了。
但如果假定东方郁策动的这一系列的事情都符合幕后者的心意呢,不仅仅是为了钱,而是其他。
那么现在再来看原版沈希罗的结局就能够发现,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沈希罗可谓是悲惨至极,以极其惨烈的过程失去了他极为珍重的婚姻,失去了他引以为豪的容貌,最后在绝望中自杀身亡。
在摧毁沈希罗这个人上,可以说是极为成功的。
从另一个方面看,原身的死,导致沈家和陆家决裂,从而让沈氏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甚至将陆勋言推向了对立面。而沈毓修,唯一亲人的悲惨离世必然对他造成重大打击,让他没有办法专心致志应对商业上的攻击。
沈毓修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从小作为家中长子接受着集团继承人的传统教育,做强做大沈氏,维持沈家是刻在他骨血里的烙印,已经变成了他惯常的思维方式。在父母离世后,他心中最大的牵挂就是弟弟和沈氏集团,这两个都不能有差池。在他的个人主义思维推动下,即便沈希罗和陆勋言的婚姻看起来那么荒谬可笑,单方面热情,他还是不由分说地照办无误。与其说他是失去理智,不如说他是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在他的计划中,他的弟弟要过得好,沈氏集团要蒸蒸日上。这才是让沈毓修这个人能够持之以恒生存下去的动力。
沈希罗一死,沈毓修也死了半条命,假若再从他手里拿走沈氏,这个父母亲、弟弟留给他的唯一遗产,沈毓修也就彻底一无所有了。
沈希罗直视沈毓修:“这个未知的幕后操盘者,不是单纯想要收购沈氏集团,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摧毁沈家。”
沈毓修:“…………”
沈希罗:“哥,个中一些推论我没办法解释给你听,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一个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千万不要只看到王馥通,而忽略了其他。”
沈毓修沉默一阵,忽然问道:“希希,这次你冒险去利瓦德,是不是和这些有关。”
沈希罗微惊,不曾想沈毓修居然会把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沈希罗不说话,沈毓修全当他是默认了。
想罢,沈毓修说:“你暗中调查这么长时间,连陆勋言都参与,竟唯独不和大哥说。难道你还怕大哥把秘密泄露了出去?”
沈希罗说:“我只是不想你分心。”
沈毓修无可奈何地揉揉沈希罗头顶:“你啊……”
沈毓修说:“你说得确实没错,我们眼中不应该只有王馥通。他只是对方丢出来的明棋,暗中一定还有其他后手。孟摧之前调查王馥通时,发现他的家族资金和国外几个大资本有瓜葛,其中最为可疑的就是伯纳德财团。只是,伯纳德财团的继承人和陆勋言走得近,你方便的话,打听打听陆勋言口风吧。”
沈希罗:“孟摧?”
沈毓修:“孟摧是自己人,他的消息可信。”
沈希罗点了点头,对伯纳德财团继承人好的陆勋言关系匪浅不由浮想联翩。
沈希罗:“哥,你对谁是幕后者有什么想法吗?”
沈毓修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如果单纯是商业竞争,或许还能说出几个名字。但是会这么穷凶极恶针对我们兄弟的,我实在想不出是谁。”
沈希罗亦是沉默,对方的做法已是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沈家的仇恨,打击他们的家族企业不说,还要他们饱受精神折磨后悲惨死去。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仇家了。
沈希罗问道:“不一定是我们,也可能是上一代的恩怨。”
沈毓修:“你是说父母亲的仇人?”
沈希罗:“嗯,你有什么印象吗。”
对于沈氏夫妇,沈希罗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沈毓修很快表示否定:“不是大哥不愿意说父母坏话,而是他们确实没有什么遭人诟病的地方。他们在世时我尚且没听到什么难听言论,过世之后,更没多少人主动提起来。但是,父母亲毕竟是商人,在商言商,就不能老用宽以待人的方式来对待竞争对手。如果是这些人包藏祸心,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沈希罗提示道:“其实选择的范围很有限,能和王馥通勾连,策划车祸这一场大案,足见资金雄厚,人脉广阔,不是失势的人做得出来的。”
沈毓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按了按太阳穴:“你说得对,回去我会好好调查一番的。”
沈希罗安抚道:“大哥,你也不用太着急。调查可以慢慢来,先集中精力对付王馥通。若是连这个老家伙都没办法稳住,那不管能查出什么来,都于事无补。”
沈毓修看他一眼,笑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沈希罗也微微勾了勾唇角,说道:“他们不会那么快动手的,螳螂还没捕蝉成功,黄雀怎么会先跳出来呢。”
话音一落,沈希罗自己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大哥,我想到了一个计划,需要你、还有陆勋言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