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勋言不得不思考一下顾景同的话了,沈希罗可能真是他的天生克星,否则怎么他来天津剪个彩都能发生这么啼笑皆非的事。
就在剪彩结束半个小时后,陆勋言接到了顾景同的嘲笑电话。
“听说你有了一个私生女,还被沈希罗提出来让你当众出丑。”
顾景同几乎是在憋着笑说话的。
陆勋言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无语,“我有没有私生女,你们还会不知道?”
顾景同连忙撇清关系:“我们又不保管你的老二,怎么会知道啊!别拖哥儿们下水!”
陆勋言扶额:“滚吧。”
虽然媒体那边都已经打点好,但闹剧总是很有传播途径。
只是什么私生女,什么沈希罗故意让他当众出丑纯熟扯淡。
曹雪虽然语焉不详,但陆勋言还是能察觉得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陆勋言在酒店等了一个多小时,沈希罗到了。
沈希罗一接到电话就立马和江胥请辞,开车赶来天津。他们先和军子、老鼠汇合,才去陆勋言住的酒店。
老鼠偷瞄着沈希罗的表情,说实话他觉得自己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想出这么个灵光一闪的招,已经算得上一绝了。关键在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老天爷都不希望曹雪被那群畜生抓去。
但是看老板的表情,怎么就处处透着不好、不妙、不高兴呢。
老鼠用手肘捅了捅谭柏,希望谭柏能给他漏点风声。
谭柏扭过头来,给他做了个口型“你完蛋了”。
老鼠欲哭无泪:为什么啊!曹雪这不是好好的嘛!
刚刚得知老板和丈夫貌合神离的谭柏动了动嘴唇,心里已经把老鼠骂了一百遍。这尼玛让他说什么好,总不能四处宣扬沈希罗和陆勋言不对付吧。
沈希罗回过头来,看了老鼠一眼。
“知道这件事上你哪儿做错了吗?”
老鼠左右看了下谭柏和军子,嘀咕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第一,为什么要开车带曹雪离开?车辆这么醒目,只要记住你们的车牌号就能一直追踪下去。你们完全可以就近和曹雪变装,混在市场的人群里离开。”
“第二,在你们一点甩开对方的把握都没有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找老邓接应?”
“第三,如果陆勋言让保安把曹雪赶出去怎么办?”
老鼠被沈希罗说得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过,就结果来说,做得不错。你们想要什么奖励,可以提出来。”
老鼠猛地抬头,和军子对视一眼,喜出望外。
老鼠刚要说什么,谭柏一把捂住他的嘴,对沈希罗说道:“老板太给他们面子了,要不是运气好,估计曹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些都是他们分内的事,要什么奖励啊。”
老鼠唔唔唔几声,谭柏横他一眼,他才老实下来,不情不愿地说:“是啊,老板,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沈希罗说:“没关系,就当是过年封的红包了。”
老鼠立刻喜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谭柏无语摇头。
陆勋言本来是计划当天去当天回,为了安置突然出现的曹雪才在香格里拉开了个顶层套房。助理已经给曹雪买了身保暖的新衣服,还带她去餐厅吃了饭,精心打理后总归不像是从哪个黑心工厂逃出来的童工了。
沈希罗一行人一进来,曹雪便立刻从助理琳达身边跑开,一下跑到老鼠身边,紧紧攥住他的大衣。
陆勋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看来她的长腿叔叔来了。”
老鼠干笑两声,接触过陆勋言才知道,这人不好惹。
陆勋言不是很生气,沈希罗能感觉得出来。
“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还好,不算什么麻烦,不必道歉。不过,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希罗叹气,陆勋言的要求他无法拒绝,这也是他听到陆勋言被牵扯进来时第一个想到的后果。陆勋言绝对会要一个答案。
沈希罗撇了下琳达,陆勋言心领神会,说道:“你们还没吃中饭吧,这里的餐厅味道不错。”
谭柏忙说不饿,给老鼠和军子使眼神,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也说要留在房间。
陆勋言没有多说什么,只先行一步领沈希罗去餐厅。
“泰国菜?”
“不。”
陆勋言笑了下:“还是杭帮菜吧。”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四个菜两份汤。在等上菜时,陆勋言好整以暇看向沈希罗,沈希罗今天的服装看起来格外清爽和年轻。
“现在可以说了吗?”
沈希罗用餐具旁的热毛巾擦手,然后重新叠放好。
他言简意赅:“曹雪,她的父亲曹坤是上次大哥车祸的肇事者。”
陆勋言闻言,心里一惊,他完全没想到曹雪背后竟会牵扯到这件事,他迅速发散思维,想到了什么,当即凛然。
“这么说……”
“没错,车祸不是意外。”
沈希罗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没有被陆勋言错过。
“有人绑架曹雪,威胁曹坤犯案。曹坤死后,他们现在要灭口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你指车祸?”
“嗯。”
“出事当天晚上。”
“什么?当天晚上?!”
陆勋言不知道该说震惊还是骇然,沈希罗竟敢一直瞒着他们调查了这么长时间,期间他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对劲,自己和沈毓修竟然也没往这方面想!不,沈毓修对沈希罗是盲目信任。如果沈希罗刻意引导沈毓修放松,那沈毓修就绝不会去怀疑他弟弟。
实在是大意了。
但现在计较这些也已经没意义,曹雪的出现证明沈希罗的调查成果斐然。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报警?让警方保护曹雪?”
“不,这群人背后还有势力,警方插手进来只会让主谋壁虎断尾自救,到时候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你的人公开保护曹雪难道不是已经暴露给他们了?”
“他们只知道有人在调查,但并不知道是我。只要不危及他们的性命,他们就不至于狗急跳墙。”
陆勋言不甚赞同地摇头,“他们已经狗急跳墙了,这样不管是你还是你哥都很危险。”
沈希罗看到侍者推餐车过来上菜,把要说的话压了下去。
等侍者离开,沈希罗才说道:“看来我们对狗急跳墙的评判标准有所差异。”
陆勋言有些无奈,他发现沈希罗自信到近乎于胆大妄为。忽然,他想起沈毓修还在这么敏感的时刻兴师动众去看沈希罗的期末汇演,而知道内情的沈希罗竟然也由着他去,未免太过纵容了。
从前陆勋言就知道沈毓修对他弟弟有种病态的控制欲和满足欲,基于外人的立场,他不好多做评价。
但现在想想,沈毓修是不是太过了?
沈希罗的手在陆勋言眼前晃了一下,他端着一只瓷白的空碗接汤,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睛看向陆勋言:“你出神了两秒,在想什么?”
陆勋言回过神来:“嗯……没什么。”
沈希罗端详了下陆勋言,说道:“我只是不想太大张旗鼓,知道得人多了,总归不好瞒住。原本以为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没想到越深入调查,谜团越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们今天动手得毫无征兆。”
陆勋言忽然轻笑一声,他没想到沈希罗会给他解释这么多,其实沈希罗完全可以点到为止。他已经把曹雪的情况讲完,算是回应了自己的要求。
但陆勋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几丝欢喜,他想沈希罗对他不是完全的不屑一顾。
沈希罗疑惑地瞪了陆勋言一眼,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明明谈论的是很严肃的话题。
陆勋言抑制不住嘴角上扬,他说:“我没有介意,真的。你有你的考量,我能理解。话说回来,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睚眦必报?蛮横不讲理?”
“真话?”
“真话。”
“大概就是会把曹雪直接扔出去的那种人吧。”
陆勋言觉得自己冤枉大发了,虽然他在面对上一任沈希罗时确实有点刻薄,好吧他们在医院见面时,气氛也可以说是地狱级别的,外界甚至还在谣传他和蔚霄的绯闻。
陆勋言无奈道:“那我今天的表现有让你稍微改观吗。”
这也正是让沈希罗感到困惑的事。
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主要人物的认识大多由初重生到原版身上时接收到的信息提供。他并不知道这本书的名字,也不知道具体由谁写作。
其实要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也只是沈希罗的个人判断,填充进他脑袋里的更像是一个经由他人口述而得到的一个故事,完全没有像浏览一本书时有足够详尽的描写。
故事里的角色们围绕着蔚霄出现,甚至于连陆勋言在某种程度上也只是蔚霄的一个附加品。
他表现出来的只有英俊有钱,无条件深爱蔚霄,能够帮蔚霄摆平一切困境,对待其他人,他是冷漠而心狠手辣的。
这就是陆勋言。
如果是这样的陆勋言,当曹雪以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式出场后,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当做剪彩仪式的捣乱分子被保安毫不客气地赶出去。而不是受到一番精心照顾。
沈希罗忍不住想,这究竟是陆勋言本人和故事设定的出入,还是自己判断失误?
沈希罗回道:“你很好。”
陆勋言实在没法把这个当做夸奖,心里苦笑:“谢谢,我以后一定继续努力做个好人。”
沈希罗几乎要被陆勋言逗笑了,他想了想,询问着:“你最近和蔚霄怎么样了。”
陆勋言夹菜的手一顿,“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沈希罗说:“他没有和你提过?新片我们在一个剧组。”
陆勋言还没有反应过来蔚霄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便问道:“什么片子,角色重要吗。”
沈希罗说:“还可以吧。来天津前,剧组刚好办剧本研讨会。”
陆勋言说:“不,我只前段时间在朋友的聚会上短暂和他见过面,后来没有联系了。”
沈希罗诧异:“怎么会,你们没有找个时间商量下怎么过年吗?”
陆勋言越听越是蹙眉,他和蔚霄过什么年啊,关键是,关蔚霄什么事?
陆勋言当即意识到他很有必要对沈希罗澄清一些事,且必须是郑重的,诚恳的,一定要让沈希罗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的澄清。
这么想着,陆勋言放下筷子,换上更加端正的坐姿。
沈希罗注意到陆勋言的变化,也停下进食的动作,看向陆勋言。
陆勋言的表情有些严肃,这让他看起来像官方节目里的新闻发言人,又像是面对犯人的审讯官。
“首先,我必须承认,在此前我和蔚霄确实存在一些暧昧关系。”
“嗯哼?”
“那是不够理智下的行为,我道歉,但仅限于你。”
沈希罗开始不太听得明白陆勋言的意思了,他为什么要突然道歉?
“不管你现在什么想法,先听我说完。”
“……好。”
“我和蔚霄,从来不是情人,更不是恋人,往后也绝对不会发展超出普通朋友以外的关系。我以人格发誓。”
沈希罗懵了下,他第一反应是:“你和蔚霄吵架了吗?”
陆勋言也是一愣,“不,没有。”说完他无奈扶额,郑重道:“我和蔚霄真的没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强行认为我们在一起!”
沈希罗张了张嘴,又闭上,陆勋言的一番话让他思绪凌乱,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这么说,你不喜欢他了?”
“以前可能有那么点,现在没了。”
“你应该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
沈希罗被问住了,陆勋言为什么要喜欢蔚霄?这让他怎么回答?
没有人会问王子为什么会爱上公主;
也没有人会问男主角为什么会爱上女主角;
因为他们注定相爱;
因为这个故事就是写他们相爱!
如果他们不相爱了,那还是这个故事吗,这个故事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沈希罗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无措,他觉得事情发展实在太离谱了。
但是他又忽然想到,或许,从他重生在沈希罗这个身体里的那一刻起,故事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故事了。
看着沈希罗一副遭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陆勋言心情复杂。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对沈希罗表明心意的,至少应该等沈希罗对他的态度再温和暖化些。
但陆勋言深刻感受到事情的严峻性,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谁知道沈希罗要脑补出多少莫须有来!
陆勋言摘下左手的戒指,平放在桌面上。
沈希罗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婚戒。
陆勋言有些高兴,“你还戴着。”
“嗯。”
沈希罗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枚真正的婚戒,各种意义上的不称手,但他一直戴着,没有换。
“你看着我。”
沈希罗抬眸,陆勋言的眼神同他对接。陆勋言的瞳孔颜色比琥珀更淡,此刻这双眼睛却仿佛涌动着细微的暗流,沉如渊海。
一不小心,便令人深陷其中。
陆勋言笑了下,他笑起来时,唇边有些许细纹。
“你知道,当初我娶他时,曾经想过一百一千个办法怎么样把它取下来,但没用。我也想过尽量忽略他,也没用。然后我只能绝望地想,或许以后一辈子只能这么过下去。”
沈希罗轰然站起身来,沙发椅受到推力,木质四脚在地板上向后滑行,发出一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满目惊错。
陆勋言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希罗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他转身欲走,陆勋言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强而有力的。
陆勋言站起来时比他还要高,他的眼神是沈希罗从未看见过的坚定。
不,不要说!
沈希罗咬紧牙关,冥冥中他似乎能感觉到陆勋言要说什么。
陆勋言,闭嘴!
“但是你来了。”
“我知道,你来了。”
“如果是你,我会和他离婚。”
“你愿意,让我追求你吗?”
话语仿佛魔咒,在他们之间释放了一个静止的咒语,也在沈希罗脑海中掀起无尽风暴。它扼住两人的喉咙,只让他们的眼神无声交汇。
“你疯了。”
沈希罗快速抽回手,几近落荒而逃。
陆勋言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失落。他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深深目送沈希罗的背影,然后重新将戒指戴上。
陆勋言想,沈希罗离开时不回头的习惯该改一改了。
如果他回头,就会看到,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