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五十分,沈希罗出现在芷兰轩大门前,芷兰轩是一家鲁菜私房馆。沈希罗让韩赫去定位置时,没跟他说一起吃饭的人是陆勋言。
在默认陆勋言和蔚霄才是真正一对的剧情影响下,沈希罗总觉得不是非必要的公开场合做戏,任何同陆勋言的私下邀约见面都不应该出现。
这像什么,偷情?
沈希罗立刻否决了这个比喻,他和陆勋言哪里来的情可偷。
侍者引他去预定的雅间,里头是木质家具,镂空的雕花窗户外隐隐约约可见餐厅中庭那颗参天大树伸展开的枝叶。
陆勋言在五分钟后抵达,他不是早晨沈希罗见他时的打扮,脱掉西服外套是鸡心领线衫,看着更轻便休闲。
“我来迟了。”
“没有,我也才刚到。”
“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点吧。”
桌边为顾客记菜名和沏茶的两个女侍者具是美女,一水烫发长旗袍,身材凹凸有致。芷兰轩是高消费的餐厅,能来这里吃饭的大多非富即贵。在这样地方工作的俊男靓女们哪个没有做过一朝被富豪客人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尤其面前这两人又是气质非凡,长相比当红明星还好看,就是在芷兰轩外见了,也要脸红心跳的。
白旗袍的女侍者倾身倒茶,上身下压,凹出挺翘的屁股,也将雪白的天鹅颈暴露在两人眼前。
沈希罗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方在撩他们,只纳闷倒个茶需要这么长时间,难道这是华国茶道的特别之处?对于女侍者主动把脖子这种脆弱的致命要害横在他面前的举动,沈希罗更是相当无语,如果自己目标是她的话,就这么几秒的时间,她已经可以死上十几遍了。
另一边穿红裙的女侍者在心里冷笑,也不搞清楚对方是不是喜欢女人就一个劲往上贴,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天仙,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奋不顾身,精虫上脑啊。
陆勋言一派了然地扫了她们一眼,将勾画好的菜谱递给红裙侍者,“芷兰轩的服务倒是越来越周到了。”
被陆勋言眼风扫过的两人浑身一凛,都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不快。红裙侍者看到陆勋言手上的戒指,面色一僵,赶紧拉着同事鞠躬道歉,带着菜谱一步三鞠躬地离开了。
白裙女侍者尤带委屈,觉得客人反应也没有那么大,干嘛吓成那样。
红裙女侍者几乎要被气晕,低声骂道,你是眼瞎了还是怎么,没看人家戴着成对的婚戒?要找死也别拉着我!
白裙女侍者脸色乍白,一脸不敢置信。那两人之间的气氛看着那么客套冷淡,她就下意识以为双方只是普通生意伙伴,根本没往情侣夫妻那方面想!
她一面后悔,一面又在心里抱怨,哪有结了婚的夫夫是那样的,出来钓鱼吗?
等到上餐的时候,果然换了一对侍者,眼神规矩得很,半点不敢乱瞟乱看了。
陆勋言点了不少菜,道道精致,引人食指大动。
进食间,陆勋言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面一同用餐的沈希罗。他发现沈希罗吃饭的动作很规矩,不是那种因为崇尚老派教育而对餐桌礼仪三令五申养出来的习惯,而是十分板正的,不管是坐姿、挑选菜肴还是进食的动作,都像绷着一根弦一般。这种感觉很微妙,但陆勋言分辨得出来。
陆勋言也发现,沈希罗基本不动海鲜,也对味道过重的香料敬谢不敏。
沈希罗吃猪肉和牛肉,却对羊肉不怎么动筷。难道是因为羊肉天生带着一股膻味儿?要去除膻味又得多用生姜这种味儿大的配料。
陆勋言记得沈希罗以前经常喷香水,但最近这几次见面,他和沈希罗近距离接触下,只闻到了对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以前那种让人头晕的浓香再没有出现过了。
人真的能一下子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陆勋言姑且不论沈希罗对自己的态度,可能是他终于在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要回头了。但是在吃上,在用上,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干扰他,强迫他改变,为什么会转瞬间有如此差异?
每一个他观察到的细节,似乎都在佐证着那个荒谬的异想天开。
陆勋言自以为偷看得很神不知鬼不觉,哪里能想到沈希罗对视线的敏感度远超常人。沈希罗吃了一会儿就觉不太对劲,陆勋言来来回回已经看了他不下三十下了,还用那种非常不正大光明的手法,他搞什么鬼。
本着陆勋言帮了沈家一个大忙,沈希罗也就忍了,看就看吧,不会少块肉。
沈希罗不忌口,但重生后的他仍然带着上一世早已融入日常生活一点一滴的习惯。他在执行任务时,非是必要,基本不吃任何重口的食物,以免身上散发出过于浓重的味道引人注意,香水当然更不会主动去用的,就连清洗衣物的洗衣液也必须是无香型。
久而久之,这种为了保证完美完成任务而苛责自己的做法已经逐渐变成生活习惯,就算非任务时间,也没有刻意更改过。他在吃穿用度上的欲望都很淡,这些规矩连影响都谈不上。
没人对他这种生活做派发表意见,沈希罗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本来是没什么不对的,素食主义者连鸡蛋都不吃,沈希罗这种只能说是口味清淡。
然而原本的沈希罗是谁,能和狐朋狗友在夜店厮混一晚上的主儿,怎么会有这么清淡的喜好。
和人设出了偏差,就是大大的不对!
一顿晚餐,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
沈希罗要叫司机来接他,陆勋言看他打电话,说着:“我送你吧。”
沈希罗:“太麻烦你了。”
陆勋言:“更麻烦的都麻烦了,这点算什么。”
沈希罗:“…………”
最后沈希罗还是上了陆勋言的车,让司机不用过来了。
陆勋言问他:“去哪?”
沈希罗:“回学校。”
陆勋言:“中戏?”
沈希罗:“嗯。”
陆勋言:“毓修的事,爸妈已经知道了,他们很担心,抽空你给他们回个电话。”
沈希罗:“好。”
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也不一样了,陆勋言想。他也意识到,他和沈希罗能聊的话题少得可怜。当初是不屑交谈,现在是无话可说。
陆勋言随手将车载音乐从古典交响曲换成了流行乐,女歌手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让沉默不再那么令人无所适从。
陆勋言稳稳当当将车子停在中戏校门口,艺校外从不缺豪车光临,不那么显摆招摇的黑色迈巴赫并没有引发过多的瞩目。
沈希罗下车前忽然对陆勋言说:“我好像还没有向你道谢。”
陆勋言眼中闪动几丝兴味,似乎很想知道沈希罗究竟会说出些什么感谢的话来。
沈希罗心下古怪,这家伙在期待个什么劲儿。
“很感谢你不计前嫌帮我们,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无论什么事。”
沈希罗的斩钉截铁让陆勋言起了玩笑的心思。
“就算杀人放火也行?”
大开的车门让冷风毫无阻拦地灌入车厢,吹走融融暖意哄抬起的腻味。沈希罗侧目看向陆勋言,路旁昏黄灯光穿过挡风车窗玻璃,轻柔地撒在沈希罗侧脸,仿佛一块黑色幕布上,一笔泼彩,勾勒出绝妙脸庞。
“就算杀人放火。”
沈希罗声音坚定却又好似玩趣,眼中带笑,奇异的光彩点缀在微微上扬的唇角,自信明亮,却带着些许邪气,像一朵盛放于冬夜的花,被悸动之风吹进陆勋言的心里,又仿佛一颗石子,噗通一声,坠落心湖,激起涟漪阵阵。
“回去的路上小心。”
沈希罗嘱咐一句,下车了。
陆勋言听到“砰”关门的声音,他尤自坐在驾驶座上,目光追着沈希罗的身影,看到他沿着马路走向校门,路灯将他高瘦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陆勋言不禁想到昨天在医院天台上,沈希罗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雪里,不曾回头。
这个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的习惯,陆勋言想。
直到沈希罗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陆勋言仍坐着,双手撑在方向盘上。
他脑子被沈希罗那个笑一下搅成了烂泥,思考陷入沼泽地。他没办法想沈希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气质表情,他也没办法去想沈希罗是怎么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脑海只剩一个清晰的念头——沈希罗确实变了,变成了能让他心跳加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