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和七皇子向来要好,两位的母妃又是自幼的手帕交,两家王府息息相关。现今五皇子在边关杀敌,京城的事,按理,七皇子多少是要代为打理的。可谁知,七皇子什么也不管,一日到头,除了在宫里说说趣事逗皇上开心,或是陪皇上看看奏折,出出主意,就是和几家官宦公子在宫外的青楼厮混,听说近日眠香楼来了位歌舞俱佳,才艺双全的花魁,唤作烟绰,宝亲王喜欢得不得了,下了朝都要顺道去眠香楼。
眠香楼,烟绰房中。洵晏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休憩。房内熏香袅袅,没有脂粉恶俗的香气,倒是有一缕淡淡清雅的幽香。烟绰见她已经是睡着了,便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指,走到床边取了一方毛绒小毯给她盖上,自己坐到边上寻了本书看起来,一边恭候着她随时的召唤。
过了一刻,洵晏醒过来,睁开眼睛唤了声:“烟绰。”烟绰忙放下手里的书册,走过去一面说着:“王爷醒了?”一面把她扶起一点。把泡好还温热的茶水递到她嘴边,洵晏就着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到边上的痰盂里,取过递上的丝帕,拭去嘴角的茶水余渍。
“王爷可饿了。”烟绰坐到洵晏的边上,剥了颗葡萄,小声道:“吃点葡萄吧。”洵晏张口,吃了几颗,门口小德子便敲墙门,在外面喊了两声王爷,似是有急事禀报。洵晏一个提劲坐了起来,高声道:“进来。”
小德子闻声,推门进来,见着洵晏便禀报道:“王爷,肃亲王府那边传消息来,肃王妃要生了。”
“什么?”洵晏从躺椅上蹦起来,急道:“快,快给本王备马,要最快的。”小德子得了令忙下去准备,洵晏在屋里紧张的来回踱步,好像要生的是她一般,烟绰觉得好笑,上前劝道:“王爷不必急,王府里请的必然是经验丰富的稳婆,肃王妃又吉人天相,自会母子平安。”
“对,对,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洵晏依旧走来走去,口里念叨:“佛祖保佑,保她平安,保我即墨家子孙平安。”
烟绰看她焦急的样子,突然觉得,若她是男子必定是世上最好的男子,若她他日有了王妃,她的王妃必定是最有福气的。
小德子一出现在门口,洵晏不等他开口,几大步跨了过去,一面道:“备好了?”一面就匆匆往楼下走去。
宝亲王在街上策马狂奔,路人纷纷退到边上避让,后面老远还跟了一大群王府的侍卫小厮,京城的百姓皆是有眼界见过世面的,看这阵仗,都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到了王府门口,洵晏翻身下马,把缰绳和马鞭随手丢给门口的守卫,自己狂奔进去。到了事先安置的产房外,门口已经站了几个太医和嬷嬷,里面时不时传出压抑的□□声。
众人见洵晏来了,都下跪行礼道:“参见宝亲王。”
“起吧,起吧。”都什么时候,洵晏颇不耐烦的就冲过去推门,一个站在门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拉住她,连声道:“哎哟,七爷,您可千万不能进去,里面污秽,怕要冲撞了您。”
洵晏才想起在古代产房是不能有男子进去的,不吉利,现在她也是个“男子”。知道说什么也进不去,真要闹着进去,反倒影响了生产。洵晏退后两步,坐到下人搬来的椅子上,问太医道:“里面如何了?”那一声声实在无法忍受才发出的痛苦□□把洵晏的心都揪起来了。
“羊水破了,就要生了。”太医听了动静,看着丫鬟端出的水盆,答道。洵晏看了那水盆一眼,满满一盆的水被鲜血浸染,还透着血的腥气,她忙把头转过去,感到一阵晕眩,心猛地一疼,再没勇气看第二眼。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带着哭音,洵晏深呼吸再深呼吸,一遍一遍的深呼吸,眼眶通红,锦袍侧边,手垂下的地方被她死死捏住,皱成了一团,几都要破了。
田夕的叫声一声惨过一声,洵晏终于忍受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过一个女医官,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五嫂怎么这么痛苦?你给本王说说,先前不是说胎儿位稳,生产必能顺利的么!”后头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女医官胆小受了吓,腿一软跪倒地上,连着磕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一个老太医见此,上来劝道:“王爷稍安勿躁,生子哪有不痛的,过一会就好了,王妃的胎位状况一直是好的,必能平安。”说完,几个太医都觉得宝亲王过于忧心,交换了个复杂的目光。洵晏余光瞟见,坐回椅子上喝了口参茶,镇声道:“五哥在边疆杀敌,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临行前托本王照顾王府王妃,若他日五哥封狼居胥而还,五嫂与孩儿出了什么意外,本王如何交代?都给本王打起精神看好了!出了差错,十个脑袋都赔不起的!”
一番话既打消了太医们的怀疑,又说明了上心的缘故。太医们了然的互相看了一眼,五皇子回来很可能就是皇太子,若是王妃子嗣出了什么事,说不定就拿宝亲王怪罪了,也难怪宝亲王着急。
这样提着心过了两个时辰,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稳婆激动的叫着:“出来了出来了。”洵晏一颗心总算放下,站起来等房门打开。
碧琳走出来,见到洵晏笑着福了一礼。洵晏忙问:“是男是女?”
“是个小王爷。”碧琳答,一边将洵晏迎了进去。洵晏走进去,接过奶娘手里的小家伙,把他软软嫩嫩的小身子小心的抱在怀里,走到床边。田夕生产完,力气用尽,苍白的脸上沾着被汗浸湿的发丝,见洵晏过来,虚弱的笑了一下道:“这下,你不用担心对不起你五哥了。”她在外面的话显然被田夕听去了,洵晏赧然,又见她说句话便累得喘息,怪道:“你还有力气说玩笑。”转头逗弄了一下小王爷,小王爷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洵晏开心的抱给田夕看,口中叫嚷着:“你瞧,他笑了,这鼻子,多像五哥。”田夕看着也露出浓浓的母爱微笑道:“我瞧着倒像你更多些。”洵晏心跳猛地停了一下,呆呆的看向田夕,田夕又道:“也是,你们十几个兄弟,就你和王爷最相像。”洵晏提起的心又被猛的揪了一下,看着侄儿的兴奋劲也没有了。
正不知说什么,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嘈杂,一个男子的声音喊着“你们,去那边,你们去那,都看仔细了,别放过任何地方!”然后是一阵异口同声的“是”。
洵晏转头看田夕,发现田夕正略微慌张的看向她,她宽慰的笑了一下,对她道:“别担心,我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田夕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把眼睛闭上安心休憩。
洵晏走出去,一个军官摸样的人明显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忙和一众官兵跪下行礼口呼:“参见宝亲王,宝亲王千岁。”
洵晏冷冷的瞧了这满院的官兵一眼,也不让他们起来,冷声道:“都做什么呢?这般大张旗鼓。”
那军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洵晏冷哼了一声,眼睛一瞪,提高声音冷声道:“说!”那军官见无法,抬起头看到洵晏硬压怒气的脸,马上低头,回禀道:“奴才听闻肃亲王,肃亲王私通,私通匈奴,来,来搜查证据。”
“呵。。。”洵晏闻言,不怒反笑道:“肃亲王私通匈奴?李庆福,你打哪听来的?”
那唤作李庆福的军官是京畿司护卫长,是个从四品的,仗着有六皇子撑腰,平日里作威作福,现下仿佛哑了一般,不敢出声,又支吾了一阵,才磕磕绊绊道:“六皇子,六皇子。。。。”还没说完便被洵晏寒声打断:“六哥怎会做出这种事!你搜查亲王府,可有父皇手谕?”
“没,没有。”李庆福的腿抖得更加厉害。
“李庆福,本王看你是活够了!今朝没有父皇手谕便敢带兵硬闯王府。明天就敢包围宝亲王府,后日就能私闯皇宫了吧!”
“臣不敢,臣不敢,王爷饶命!”李庆福连连道。洵晏扫过下面的人,怒道:“还不赶紧给本王滚出去!”
“是是,”李庆福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一面还对下面的人急道:“还不快走!”
这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碧琳在里面听罢,笑着对田夕道:“七爷平日里总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想不到还有如此威严的时刻,几句就打发了那么多人。”田夕但笑不语,皇室中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洵晏走进来,双眉依旧皱着,田夕见此便知事情不止如此。果然就听洵晏说道:“如此大张旗鼓,六哥怕是多有准备,按捺不住了。他没想到我会在此,才只派了李庆福这废物来,这是运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需得马上进宫。五嫂,你安心养着,一切有我,不必忧心。”
田夕想要坐起来,无奈没有力气,洵晏忙上前一步阻止她道:“刚叫你不必忧心,这会儿挣扎起来做什么?你还信不过我么?就是拼着性命。。。”田夕抬手捂住她嘴,眼神阻止她说下去。洵晏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
“我只想叫你自己小心。如今王爷在边关声名正响,这场仗也要仰仗他,这时拿王府问罪总要多方思虑,倒是你这急性子,可别顶撞父皇。”田夕任由她握着,一字一句吩咐。
“我心里有数。这便走了。”洵晏听她这般关心她,心里高兴,只现下不可再耽搁,望了她一眼,就带了小德子和侍卫东篱快马而去,留下了近身亲卫守着肃亲王府。
田夕见她离去,想起肃亲王出征前对她说的:“此去凶险,京城本王照应不上,若有何事不能决断,去找七弟,她法子多。”她那时还奇怪,与王爷交好的皇子不止宝亲王一个,朝中最有权势的也非宝亲王,为何偏偏对她另眼相待?以后才慢慢明白,最嬉皮笑脸,不显山不露水的反倒是最深藏不露的。只是这事出了,七弟她想在这储位之争中不露声响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