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文来香港了,给倪永孝打了个电话,说是请他喝茶。
素雅的包间里,两人静坐着,刘美文摆弄着一壶寿眉,“寿眉能清凉解毒,明目降火,我想,它是现在最适合倪生的。”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泡茶的动作优雅娴熟。
倪永孝想了想,只说了一句,“谢谢。”
她倒是不放过他,明媚一笑,“是谢谢我帮你泡茶呢?还是谢谢我帮你揪了两个内鬼出来?”
倪永孝放松了一些,这个女人,他一直分不清是敌是友,但经过这一次的事来看,倪永孝倒觉得她不是来害他的,倒像是来帮他的多一些,他淡淡一笑,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就当都有吧。”
“这声‘谢谢’我先放着,游戏还没有完,你不是还有个安小婉吗?”她迷雾一样的眼睛盅惑着倪永孝,让他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霎时间又紧张了起来,安小婉,他确实分不清她是个什么身份!他们的所有相遇都像一场精心布置好的阴谋,而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却看不出一丁点儿的虚假,或者,卧底的最高境界便是假戏真做了罢,倪永孝矛盾极了!
“倪生不问问我这次为什么过香港?”
“如果尹太太愿意相告的话……”
“真是个没情趣的男人。”她又是笑,就像倪永孝在泰国看到的她对巴顿那个媚心媚骨的笑一样,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文思晨为什么到死都会选你。”
“你认识思晨?”倪永孝提高了警惕。
“怎么样才叫认识?”她重新为他注满一杯茶,手从他鼻尖略过,他就闻到了思晨的味道,具体来说那是一种香水味,淡得几乎没有,打开香水瓶盖根本闻不到,而这款香水最特别之处是喷到身上,人进行巨烈的运动或是遇到强烈的热量时,那些沁入心的香味才会缓缓散发出来,刘美文在泡茶,遇到的热量只让那些味道若有若无,而倪永孝的记忆在他和思晨的彻夜缠绵里,他们汗流夹背,极尽疯狂,□□里都是这种味道。
“我刚刚从她墓地回来算不算?”刘美文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已经察觉到的这一点,继续说道,“和她老公一起。”
“黄志诚?”
“爱得这么深,可惜啊,到死,墓上还是刻的还是黄太太。”她说得似无力却有心。
“你会伤心吗?”她顿了一顿又开口,“午夜梦回会不会有像失了心一样的彷徨?”
“我想我没必要告诉你。”倪永孝冷脸回应她。
“很好。”她轻拍着手掌,“那我要不要告诉你今天和黄志诚聊了些什么呢?”
“我想,尹太你约我来之前已经决定好了要不要告诉我,我想与不想,根本没办法左右你的决定。”
“嗯哼。”她轻轻耸了耸肩,“黄志诚要的很简单,他要你死而已,你死后,我澳门尹家的旗帜会很快插上香港,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而黄志诚,是我见过所有男人中最有意思的一个,我要是文思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那个男人。”
“所以,今天尹太过来,其实是想向我宣战的吗?”
“玩游戏嘛,对手太弱就算赢了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呢,所以,我觉得要将倪生你树立成我人生最强劲的敌人,接下来的日子才会充实有意义。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能成为倪生你的对手呢?”
“随时侯教。”倪永孝起身,茶室的门已经被拉开了,是倪永孝在尹耀东葬礼上见到的那个超渡的牧师,悦已死了,这个牧师倒成了刘美文最贴身的人,实在是诡异。
安小婉来的时候恰逢倪永孝刚从茶室出来,她侧了侧身,避开他的目光,直到他走得很远了,才按下扑腾的心,满脸狐疑地进了门。
她坐在倪永孝刚刚坐过的位置上,面前,倪永孝喝过那杯茶余温尚在,她打量着眼前美艳的刘美文,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你是谁?为什么要约我来?”
“你难道不好奇倪生平时见过的女人,以及,我们聊些什么吗?”刘美文就这样打量着她,像是个家长看着犯错的小朋友似的。
安小婉的脸红透了,“我……”她有些吱吱唔喇,她当然想知道,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知道呢?她不过是他在外面一个极普通的情妇而已。
“你怀孕了,起码,有个可以向上爬的筹码,只要解决了曾倩如,以后,你就可以做明正言顺的倪太太。”刘美文像是洞穿了她的心事一样。
“不!”安小婉吓得嘴唇都在抖,“我没想过要做倪太太……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他愿意吗?”刘美文步步逼近。
“你什么意思?”
“像倪永孝这样的男人,除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倪太太,你觉得他会随便相信别的女人吗?事实上,你的存在已经造成了他极大的不安了,你没有发现吗?你认为他会随便将这个孩子留下吗?”她脸色阴冷,一连串的问题甩下来,越说越急,“你又知不知道他是怎样弄死自己亲生儿子的?”
“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那一方手帕沾满了水,就盖在那孩子的脸上,他才七个月大,七个月……”
“不要说……”
“他搂着那个小豆丁,不理他的挣扎,直到他断气为止……”
“不要……”
“他再若无其事将他放回温箱,甚至为他掖好了被子!你是不是想你的孩子像那个小豆丁一样,被他活生生地掐得没了气?!”
“我不要!我不要!!”安小婉失控地喊着。
“那你就去杀了曾倩如,只有‘倪太太’生下的孩子,才是他倪家真真正正的骨血,曾倩如不死,死的就是你的孩子!”
“不!不!!”安小婉彻底失了理智,她想不到任何事情,抱着脑袋一声声喊着,“啊!啊!!”活像思晨当时抱着那具僵硬的小尸体,她冲出茶室,一路马不停蹄,跑得全身都湿透了才跑回家,倪永孝正坐在客厅里,悠悠地抬起头,打量着气喘呼呼的她,“你去哪里了?”
“我……”她像是聪明了一点,心理权衡着,她要是告诉他,有个陌生女人约了她去聊天让她杀了他太太,他会相信吗?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你觉得他会随便相信别的女人吗?’刘美文的话言犹在耳,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踱近他,“我出去散步了。”
“跑得满身都是汗……”倪永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他从面前的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轻试着她的额头,让安小婉越发的紧张不安。
倪永孝闻到了,她身上沾上的,原属于刘美文的那种香水味,他不动声色地拉起她的两只手,就这样直视着她,安小婉与他对视着,眼神飘乎不定。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倪永孝突然开了口。
安小婉心底一怔,刘美文说的都是对的,‘事实上,你的存在已经造成了他极大的不安了,你没有发现吗?’他在怀疑她,他确确实实是在怀疑她,他将她拉到心口,轻轻揽着她,“小婉,你知不知道,我就像掉进了深渊里,周围都是漆黑的,好可怕……”
安小婉第一次觉得他是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他会害怕、会痛苦,第一次与她这么平等地站立在同一个高度,将她当成了一个女人——他的女人。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掉,她揽紧了他,仿佛下一秒就会与他天人永隔,“阿孝,我是真的很爱你……”她松开了他,拉开门就往外跑,他在悬崖边,对所有的人都没了信任,而她能做的,则是让他少一个他“自认为”的“敌人”,她受不了他的防范与怀疑,亦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他敌人太多了,能少一个就一个吧,她面对的那一片海水,回想着他们所经历的点滴,纵身跳下。
死,才是她对他最衷心的表示。
倪永孝窝在沙发里,抽空一般,他手扶在沙发的边沿,不小心就摸到了一个纸角,他将它抽出来,是安小婉的孕检单,刚刚4个月。
他吸了吸鼻子,手指揩掉眼角那一颗湿润。
倪永孝又回家了,而对于曾倩如来说,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兴奋,倪永孝死了心,而她对他是同样的死心,到现在,曾倩如才第一次体会到他的精神世界,他的心跟着文思晨死了,而她的心则是被他一点点戳得没有了知觉,幸好她遇到了黄志诚,跟他在一起,曾倩如至少有些身体上的快感和报复的痛楚来纠结着证明自己还活着。
倪永孝忙着泰国的事,查猜端了巴顿的老窝,重立山头,第一批货很快就会来到香港,他有太多的事要安排,要避开警察,还要避开刘美文,这个女人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倩如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于倪永孝这批□□的。
黄志诚最近对她非常好,总是旁敲侧击着这些事,最该死的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他的身体,她干渴得太久了,而黄志诚的出现,让她干涸了的身体开始慢慢苏醒发芽,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将“性”与“爱”分得很清楚,但事实证明,女人和男人真的不一样,‘性’和‘爱’早已经混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