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别回去了吧。
林镜一愣,有些困惑:“不回去?在外面体力不会疯狂掉吗?”
徐挽之慢慢说:“系统骗你的,你信我还是信它。”
林镜:“......”
林镜:“你和系统比?!”
这也配?你倒是敢啊,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徐挽之笑了一下,解释说:“体力的话,睡一觉就会自动恢复。”
林镜:“那吃的呢。”
徐挽之略微沉吟一会儿,轻笑:“海底那么多生物,应该不愁。”
林镜:“.......行吧。”
他想他是疯了,鬼迷心窍了,居然真的不信系统,信了徐挽之的鬼话。
这件事暂时放下,林镜把视线又望向那边。
血色烟花转瞬即逝,巨型鹦鹉螺拖着厚重的身躯重新在海中觅食,身影消散在深处,高耸如一个久远的梦魇。
艾琳娜走向那个男生,她微微俯身,笑着跟近视男说了什么。
近视男脸色苍白,匆忙地低下了头,手指颤抖地把玩着相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不关他事的样子。
估计是打算明哲保身了。
林镜移开视线,叹了一声:“算了,不回估计是正确的。”
他以前看艾琳娜觉得她莫名其妙,现在觉得她丧心病狂。
林镜转过身,发现徐挽之举着相机,往那边的空中拍了一张。
照片洗出来,是血雾散去的一幕,占据照片的正中间,橘红粉橙浓淡渐变,人被生吞活剥后绽放出的烟花,在微蓝的海水中美得惊悚。
徐挽之拍出来的照片从来都是直接给他,这张也是。
他还随口一问:“好看吗?”
林镜很诚实:“不好看。”
人体炸出来的烟花有什么好看的,怪晦气。
不过说到烟花,林镜突然想起了早上艾琳娜说的宇宙烟花,有些奇怪地问:“你喜欢看烟花吗?”
徐挽之语气平静:“烟花?要看是谁给我放的。”
林镜都惊了:“这还有的挑?”
徐挽之笑说:“不过我出生以来看到的烟花,都不喜欢。”
林镜:“那就是不喜欢咯。”
徐挽之看他一眼:“问这个,你是打算给我放烟花?”
林镜顿了顿,如实说:“不我只是想起了艾琳娜早上说的那个什么爆炸。”
徐挽之笑了一下,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aurora。”
他声音带点微冷的磁性,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林镜:“你也知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怎么他就只剩一点印象呢。
徐挽之:“恩。”
林镜本来还想询问的话一下子堵在口中。
察觉到了徐挽之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他转移话题问:“那我们今晚住哪?”
徐挽之:“奥陶纪之后就是第一次生物灭绝,找个洞躲着吧。”
林镜正从礁石上跳下去,被他这话吓得差点崴到脚,难以置信地回头:“什么?马上就要大灭绝了?”
徐挽之:“恩。”
林镜扯了下嘴角:“我们会不会跟着奥陶纪一起灭绝。”
徐挽之:“不会,都说了系统骗你,除了会被古生物袭击外,玩家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影响。”
林镜想想也是,要是受外界因素影响,那真的不用玩了——生态恶劣的古生代,海水估计都含着致命的元素,甚至天空射下来的光都是不可忍受的辐射。
不过怎么徐挽之一而再再而三diss系统,林镜开玩笑道:“你对《求生者》系统偏见有点大啊。”
徐挽之被他逗笑了,想了想说:“有一点吧。”
林镜疑惑斜他一眼:“为什么?玩的多了发现了它很多毛病?”
他还记得上个世界有和徐挽之讨论过《求生者》机制来的。
现在回想真有点讽刺,在榜一面前谈游戏理解?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谁还没当过榜一呢,他也曾经风光过,想到这点林镜又心平气和了。
徐挽之眉头抬了下,然后解释说:“我玩这个游戏都是被迫的。”
林镜:“......”牛,被迫玩玩到榜一,你让那些幸幸苦苦攒分的人怎么想。哦,我就那种人。
他又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郁闷地不想说话了。
奥陶纪的生物虽然多,但是跟着徐挽之,林镜陆陆续续也收集了百分之九十,他这把算是真的混了一把。现在不急着找动物了,需要先找可以安身地方。
手腕上的环不光是体力计时器,也是一个“表”,每次的时间流逝都从玩家体力自然到0开始的。
往西行了不知道多久,林镜喃喃:“奥陶纪大灭绝的原因是宇宙伽马射线暴击中地球.......那我们在海底表面会不会特危险。保险起见,还是往深海走吧。”
徐挽之:“恩。”
林镜四处找洞,走走停停,视线转换,发现地上是随处可见的三叶虫,它们的样子都没怎么变。在其他动物衍生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分枝时,这支古老的家族还是带着它标志性的盔甲和触角,趴在地上安静的进食,特征明显的一眼就能认出。
林镜嘀咕:“三叶虫在这两个时代真是繁荣啊,第一次大灭绝它们会消失吗?”
徐挽之笑:“不会,这一整场游戏里你都会看到它。”
林镜一愣:“那么强?”
海底处处是珊瑚礁石,他半蹲下身,拔开一丛摇曳的海葵,看到了一个体长大约7厘米的三叶虫。在这缤纷多彩的海底,它悠闲又自在像在自己的花园。
林镜突然起了个想法:“你说系统每一次刷新生物,是彻底更新换代,还是直接在原身上进化呢?”
徐挽之:“为什么问这个。”
林镜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深棕色的眼眸倒映着瑰丽的海植物,笑道:“我们不如做个实验?”
他取下背包,在里面拿出了只颜色很深的红笔。一只手轻轻托起那只在吃东西的三叶虫,放在手掌心。三叶虫被拖起来,触角不满地动了动,但是大概咸鱼惯了,根本懒得挣扎,在他手上找了个位置又重新趴下,跟只死虫也没什么区别。
林镜笑骂:“真不愧是万年都没进化出什么东西来的家族。”
不思进取,混吃等死,八个字贯彻了虫生。
开局就是王者装备,然后到灭绝都没改变多少。
他笑着,拿着红笔在三叶虫的壳上小小的画了一个x,海水更像是一种投影,对人为的印记估计也造不成影响。
徐挽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下次出来要找它?”
林镜:“都盖了章了,当然要守着它。”
这只小三叶虫丝毫没察觉自己背上被画了个x。
林镜碰了碰他的触角,笑容温柔若春风:“好好活着,希望下次见面能看见你。”
小三叶虫触角缩了缩。
徐挽之眼眸深邃:“要是下次见不到了呢。”
林镜皱眉,想了想,又换了只白色的笔,在红色的x周围画了个圈,吹了声口哨,被自己聪明到了:“下次见不到的话,这白色的圈就当是我对它的祭奠。”
徐挽之一愣,笑出声来:“你可真聪明。”
把被他画了叉又画了圈的三叶虫放回原来的地方,林镜半蹲着,看着三叶虫触角慢吞吞摆动,越看越觉得可爱,也由衷发出感叹:“真可爱。”
徐挽之笑着:“是啊。”真可爱。
往西走,光线在慢慢变暗,体力也在缓慢倒退,要是到0前他们没有找到住所,估计会被大灭绝时暴...乱的生物弄死。
珊瑚、礁石、岩洞、海藻地,林镜甚至刨过土,当发现海底都是流沙后就放弃了。
最后停在一块巨大的海底岩石前,林镜坐下,四顾说:“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吧。”
一块巨大岩石旁边有很多中型岩石,紧挨在一起,缝隙就是成了可以居住的洞。
体力已经进入倒计时,停在5。现在估计大家都回潜艇了,坐在会议厅里各怀鬼胎的吃东西。
林镜抬头,看着眼前的画面,心情平静得很,一点都不后悔。选择了另一条艰难的路,却发现了海底另一种浪漫的画面。
光线昏沉,夕阳余晖落在深海更为暗淡,海中发光的动植物便显得特别明显。
水是沉寂的黑色,各种浮游生物在藻丛中乱窜。水母漂浮在上方,远望如摇曳地灯塔,浊黄色,像是一整片的月亮。珊瑚礁、海百合,一丛丛点缀在岩石旁,葳蕤旖旎,藏在其中的真菌散发熹微的蓝光。
这片静谧的海域,似乎能够聆听道亿万年前水的流动声。
林镜突然下意识回头,海水和藻类分割光线,他能看到的是徐挽之侧脸。眼角的泪痣被照亮,唇淡淡抿成一线,半明半暗光影间,出奇的安静和认真,也有种发自骨子里的纯粹冷漠。
“徐挽之。”林镜心一跳,喊了他一声。
徐挽之收回视线,唇角一扬,却是问道:“真打算今晚住在这里?”
林镜:“不然呢,时间也不够了啊。你还有更好的地方去?”
徐挽之抬头,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我当然有,你愿意跟吗?”
林镜觉得他说的是废话:“愿意啊。”都信了他的鬼话,没回潜艇流落在外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也觉得自己疯狂,上一把徐挽之隐藏的那么好最后才暴露真实身份,他这都敢信?
想着,林镜又警惕起来:“诶不对,你不会又是什么海底boss吧,目的是消灭全部玩家,然后我是你忽悠的第一个人?”
徐挽之认真看他:“是啊,怕吗?”
林镜:“......”
林镜装作云淡风轻:“不怕,一场游戏而已。”
徐挽之不信:“你上把对输赢可没那么看淡。”
环上的倒计时在4。
林镜觉得他好烦:“你有完没完。”
徐挽之笑起来,似乎是真的开心:“承认相信我很难吗?”
靠。心里暗骂一声,林镜转身就想走,却被徐挽之抓住了手腕。
肌肤的触感冰凉。
徐挽之把他拉到身边,气息温热,笑着道:“走宝贝,我们一起潜入深海。”
什么?
潜入深海?
林镜猛地瞪大眼,是他疯了还是徐挽之疯了?但是事实证明,徐挽之疯的不止这一点。
他带他到了岩石的顶部,这块巨大就是一座海底的山,站到高处他看到了岩石的背后,就是一个深深的海峡,阴森漆黑如同深渊巨口。
林镜没有深海恐惧症都被吓了一跳。深海最恐怖的大概是未知,就这么一个海沟,可能深几千米,而且不知道里面生活着什么巨型海怪。
“你要跳下去?”
林镜努力让自己镇静。
徐挽之:“当然.......”见林镜脸色一变后,他笑着改口:“当然不会。”
林镜稍微舒口气。
却没想到徐挽之忽然伸出手,直接抓住了一只宽约两米的巨大水母的触腕,往下一拉,说:“我们有骑行工具?”
林镜:“???”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水母被碰到之后没有快速逃离,反而胶状体的身体慢慢下移,淡黄色像是一轮月亮停在了他面前。水母的身体随着呼吸一张一合,透明的,轻飘飘浮着,晶莹梦幻发着光。
什么言语都说不出他内心的惊讶。
林镜只是在被推着上去时,出神般说:“你是真的敢啊。”
等他自己走上去坐好,想了想,神色更复杂:“我也是真的敢。”
徐挽之作为超高精神力独立于玩家外的角色,在游戏里有这点能力他倒是不惊讶。
这只水母的家估计就在海沟,带上他们只是顺路,拖着身躯,慢悠悠地往那道黑色的峡谷中游。
林镜坐在水母上真是的提心吊胆,满脑子“这玩意百分之九十都是水,我会不会突然坐空”“摔死也是直接出局的吧呵呵”,大概是精神太紧张,以至于什么风吹草动都变的特别清晰。
深海的水声,巨物的低吟,都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水母不是一只落向深海,而是一群,在黑暗中星星点点,有大有小,绕在四周。
潜向深海的时候,环上也在倒计时。
3。
天光减收。
徐挽之眼眸认认真真观察着他的神色,笑道:“现在说怕还来得及。”
林镜怎么可能示弱:“别,我体验还不错。”
徐挽之:“哦。”
2。
像是时间流逝前的先兆,海水的流动速度都快了一点,带着微微扭曲空间错乱感。
林镜睁眼又闭眼。
徐挽之就在旁边凝望着,唇角带笑。
水母已经过了地平线,往海沟深处飘,幽灵般。安静远古,轻盈似梦。
“1。”
徐挽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与此同时,手环发出红色警告的光。
水母身体一入海底,就开始加速,旁边是水母群,如灯火
万千。
光线隐匿在深海,黑色的水流突然某一刻凝固仿若静止。
林镜的心却整个提起,装作看手环低下头,不让徐挽之看到他的脸,偷偷闭上了眼,祈求这水母快点载他到目的地。
一秒之后,他听到了旁边徐挽之带笑的嗓音:“0。”
徐挽之说:“睁眼。”
像是一键启动了系统,更新换代,万事变迁。身下的水母极速下降,几乎是一冲而下,风卷动水流,也吹起他的头发、衣角。
海底骤然大亮,刺眼的光穿破黑暗,连带一秒几万年的光影,将整片海域扭曲。
林镜睁开眼,整个人都被震撼在原地。
光被分割出五颜六色,落在这片海沟上。
触目所及,万事万物都在演变、都在消亡、都在新生。光怪陆离,转眼即逝。空中的浮游生物,峡壁上的苔藓,还有被照亮的海峡底部一丛丛植物,一群群动物。在这样的时间洪流里,个体的死亡甚至都不算什么,只有种族的兴衰能被得分秒。
白昼只是瞬间,像一个开幕式。
很快,世界重新变得黑暗,海沟也恢复了它的真面目。
万籁俱寂,黑天墨地。
万千星火般的水母都散开,成为更细小的存在,给人置身宇宙的空寂感。
没有变化的只有他们身下的水母。
还有......林镜下意识转头。
徐挽之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刚好四目相对。
海沟因为板块异动缓慢移动的声响在耳侧。
真正意义上的一秒几万年。
潜入深海,穿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