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又开始下雨了。
这个一个多雨的小镇,蕾朵从搬来的之前就早已得知。
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冰凉的水珠滴落在蕾朵面颊上的时候,她才从那个人是爱德华卡伦的震惊中清醒,但是她已然再没有时间逃开。
爱德华也不知道今晚鲁莽的举动会造成一些什么影响,只是在一个小时前觉得特别地不安,好像模模糊糊有一种名为命运的驱使,让他走出卡伦家。
他没想到这大半夜的晚上,蕾朵会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她的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明明还有二十来米的距离,但是爱德华总有一种感觉,透过黑暗蕾朵已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即使暗沉的夜色也不能把的隐藏,蕾朵的目光就像是把他照得无所遁形的阳光。
爱德华止住脚步,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靠近,蕾朵想要逃离的动作已经十分明显。
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打在坠落在脚边,他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这雨水如同他冰凉的皮肤浇熄了内心一路的火热。
黑夜的福克斯,雨势开始变得凶猛。
滴滴答答的雨珠开始变得密集起来,渐渐让人睁不开眼,朦胧了视线。
‘我不能被他看到!’蕾朵脑海里只剩下这念头。
虽然她知道爱德华也有蹊跷,但是这一地枯萎的绿草让她无从解释,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发现。
‘他停下了!’
身体的异变让她无法适应。
她不知道爱德华有没有看见她,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他还未发现自己的反常前能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中。
她脑海里的想法太过强烈,某种若有似无地虚无感从脚底升腾而起,比之方才的轻盈更像是自己的实体融入了空气一样,两者合二为一,全无重力可言。
好似万有引力的定论在这个时候完全失了效力。
蕾朵发现,她的脚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先是双脚,然后是脚踝,再接着是小腿……
在蕾朵黑色的瞳孔倒映中,本该存在的双腿消失了!
但是她明明还能感觉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这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更接近她灵魂体的状态。
蕾朵的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的身体开始被灵魂状态同化了!
那么接下来呢?
是不是只要再过一会儿她整个人就会消失?再也没有人能看见她!
那么到时候她还能不能再实体化?!
‘哦,不!’
‘我不想消失!’
蕾朵不是个软弱的人,但是她此时却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双腿发软。她倒退了两步,因为还不熟悉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踉跄了几下跌倒在地。
她此时再也分不出心思去顾及爱德华的看法。
大雨夹杂着狂风发出尖锐的啸声,这在蕾朵耳中俨然成了无声的嘲讽。
爱德华发现蕾朵的心声带着杂音。
朦胧中,她心底传来一阵哀鸣:‘我不想消失!’
爱德华如同黑炭的眸子惶然一沉,他看见蕾朵跌坐在一堆枯草上,膝盖以下在阴沉的月色下显得空荡荡的。
哦,不!
她的双腿在消失!膝盖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爱德华惊恐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当下,他已经无法被脸颊上的雨水夺去注意,他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轰然倒塌。
那或许是名叫理智的东西、又或许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感情!
他看见自己用着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到蕾朵身边。
他跪在她身边把她抱住,紧密地就连空气也无法挤进,双手微微发着颤。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又干涩,就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咙。那声音听起来吃力极了,他在说:“告诉我!蕾朵……”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深邃的黑眸中,惶恐与激动猛然迸发。
蕾朵跌入那个比雨水还要冰凉的怀抱,被他手臂环抱的力量弄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胸口和喉头带着与空气的摩擦,形成微微的嗡鸣。
他紧张的语气让她稍稍从惊恐与不安中抽离,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
‘他好像不害怕我?’
蕾朵缓了缓呼吸,从他的怀抱中退出,她用双手抵着爱德华的胸口。
手心处很快传来坚硬的触感,就像是冰冷刺骨的大理石。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红发少年发生肢体接触。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清晰而明白的察觉。
——他没有心跳!
右手抵着她胸口的地方安静得不像活物。
这样的认知她让立即冷静下来。
蕾朵渐渐恢复理智,露出一个怔怔的眼神。
爱德华之前的速度,完全已经超出了常人所及,即使用着感知她也只能看见一抹残影。
不过比起自己所发生的状况,这已经算不了什么。
她语气这一刻平静地不可思议,她问:“爱德华,你们究竟是什么?”
“我感受不到你的心跳!”
蕾朵的声音夹杂着雨声,让人听不太真切,可在吸血鬼耳中算不上任何问题。
她用的是‘你们’。
蕾朵已经无法欺骗自己,她活了十六年的世界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卡伦一家的异常,她似乎无法用超能力来解释。
没有心跳、速度很快、身体冰凉、拥有预知能力。
还有,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漆黑一片。
“……”爱德华看着蕾朵面无表情的样子沉默,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雨声在耳边有些刺耳。
蕾朵整个额发被雨水打湿,狼狈的贴在脸颊上。
还没等爱德华说些什么,蕾朵却已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好像从来没有想从爱德华那里得到答案,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连自己都无法顾及,又哪里有空去管别人呢。
蕾朵又问:“你认为我会消失吗?”
她看着消失的双腿,语气很勉强,但又带着微弱的期翼,这让人想起溺入水中后最后一缕的浮萍。
雨声依旧。
——你认为我会消失吗?
这句话在爱德华的脑海中炸开来。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不会的,你怎么可能会消失!”
“蕾朵,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说着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就像是对峙中的凶兽,乖戾又显得十分焦灼。
比起说这个词来或许更像是咆哮。
这样的充满不安与紧张的爱德华卡伦她从来没见过。
蕾朵的情绪因为他的存在,已然平静。
她已经可以苦笑着开玩笑,她道:“嘿,爱德华,放轻松些,要消失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蕾朵……”爱德华的表情难看极了,声音带着一丝祈求:“请不要这样对我,请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
说完,他再一次把蕾朵搂进怀抱,不顾对方的挣扎,他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止蕾朵的异变。
但是他做不到。
白天分明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爱德华想不通,他的冷静的头脑早已被她吓魂飞魄散。
蕾朵沉默。
爱德华说:“蕾朵你不能消失,所有人都那么喜欢你,你不能让她们伤心!而且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他还没有把心底真实的想法告诉过她!
——他喜欢上她了!
蕾朵被吸血鬼的力量箍住,挣脱不开,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配合着空气的震动,那比雨声还要清晰。
为什么爱德华的反应那么激烈?
蕾朵没来得及思考,她就听见爱德华在喊她的名字。
“蕾朵……”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其实我……”
——对你有好感。
“轰隆——”
他的话语还没有再次落下,暗黑色的天际便投下一记奔雷,电闪雷鸣,在一瞬间黑夜变成了白天,极昼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雷声近在耳畔,又恍若远在天边,马路上停靠的车辆吓得发出一阵阵警报。
爱德华想要说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等到雷声渐渐远去,他松了口气。
但刚才鼓起的勇气却随着雷鸣已黯淡下来。
蕾朵的脑袋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来。
爱德华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虽然不像往常那样温暖味道也没那么明显,但是她漂亮的黑瞳中仍旧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好似往日那样说着:嘿,白化病少年……
他深呼吸一口,准备把刚刚还未说出口的话告诉她:“蕾朵……”
这个时候,洛佩兹家的大门被打开了。
这个雨夜的晚上大概是爱德华过得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夜。
爱德华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了下去。
洛佩兹太太从门中显露出身形来,她看到两个人的时候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的看向蕾朵不断透明化的下半丨身。
蕾朵以为她这个举动猛然一惊,似乎十分不愿意让洛佩兹太太知道一样,所以她选择性地往爱德华冰冷的怀抱中缩了缩。
洛佩兹太太眼里划过了然,但又为蕾朵的行为感到心疼,她闭眼懊悔的叹了一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幽幽走了出来,步伐很浅,好像比爱丽丝都要来得轻盈。
她与平时洛佩兹太太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同,似乎整个人融入了黑暗,看上去意外的和谐。
走到蕾朵与爱德华身边,她对爱德华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爱德华,能把蕾朵交给我吗?你知道的,我是她妈妈,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
爱德华听见,洛佩兹太太心里在说:‘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她温和的语气让爱德华抓住了自己的理智。他想,洛佩兹太太大概想要把什么秘密告诉蕾朵,就是那个让他一直无法猜透的秘密。
“她会没事的,对吗?”爱德华问。
“放心,她会没事的。”洛佩兹太太答。
洛佩兹太太接过蕾朵,爱德华虽然不舍但最终还是识趣的离开了,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对话,他不应该参与,他也没有资格。
尽管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些,但还是不由握紧了拳头,心中一股怅然油然而生。以致,他忽略了一件事,洛佩兹太太似乎已经知道他会读心术的事。
另一边。
蕾朵在洛佩兹太太出现的时候变开始沉默,她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情面对洛佩兹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