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绫璟踏入临华殿时,却见殿中已经跪了好几名北冥州上登高望重的老臣,她的母亲也守在屋中,而父亲的确已经醒来,正坐在榻上,由着太医把脉。
众人看到声响都抬起了头,就这么看着公主扑到州主跟前,直接跪到了地上。
这位公主一贯明事理,这次肯定是认定了南焰帝攻打北冥州一事就是她的错,内心必是不好受。
众人见了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把国难归结在一个女子身上,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公主,他们做不到。
北冥这位小公主若说有错,那也不过是看错了人,是痴心错付了一遭。
南焰帝此人着实太过复杂,公主生来单纯,又怎能预料的到那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最终一统云苍不够,还是生了夺下北冥的心?
自古江山美人两难全时,被抛弃的不都是那可怜女子吗?为何还要去怨她?
宫绫璟这么往跟前一跪,眼眶通红的模样,却把这位爱女出名的北冥州主直接给看心疼了。
宫绫辰霄蹙着眉心,很快便挥退了跟前的太医,从榻上弯下腰,伸着手亲自把宫绫璟扶了起来。
“孩子,这不怪你。”
候在一旁的宫人很有眼力劲地拿着凳子放到塌边让公主坐下。
宫绫璟坐下,却还是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焦急地问:“父皇,您身子如何了?”
宫绫辰霄闻言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让她安心。
他没说什么,却抬眼淡淡看向宫绫璟身后的凤天凌。
凤天凌触及宫绫辰霄的目光,上前行了一礼,“凤天凌参见州主。”
宫绫辰霄“嗯”了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凤天凌,抬手让人起身,出声问道:“天凌,如今战场局势如何?”
凤天凌随即起身,禀奏道:“禀州主,少主与林都尉已帅城内禁军和四大世家护卫军出城与朔军相抗。”
他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眸光对上宫绫辰霄,直言道:“州主,单凭护卫军和禁军应该难以抵挡朔军,微臣以为应该尽早调动部落兵马,攻打云苍——”
宫绫辰霄眉目一沉,正要开口,却察觉一直紧握着自己的小手骤时更是颤得厉害,他内心轻叹,转而握住女儿的手。
屋中氛围有些凝重,众人看着宫绫辰霄沉着脸,并没有立即开口,想必当下这种时候北冥州主还在顾忌的自然也只有跟前的这位公主。
一旦两国交战,公主今后该何去何从?
众人眸光不自觉看向宫绫璟,她是背对着他们坐的,臣子看不到女子的表情,但不难看出她其实浑身都在颤。
此事换作是谁,想必也都不会很好受。
而此时,宫绫辰霄却已出了声。
“既如此——”他没有命凤天凌,反而看向身旁的贴身护卫,命令道:“本王便命你前去调兵。”
“是。”护卫很快领命。
可谁知他刚迈步,却很快被人拦了下来。
凤天凌上前一步,对上宫绫辰霄,缓缓开口:“州主,调动兵马一事还是让微臣去吧。”
宫绫辰霄似微愣,但很快变了脸色,沉声开口。
“无需你去。此事——”
话未毕,却被人猛然打断。
“州主,若此事最好还是交由天凌去办,否则——”
凤天凌一顿,眸光淡淡扫过宫门的侍卫,侍卫授意,竟齐齐拔剑,围住了临华殿门。
“恐难以办成!”
众人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惊变震住,面色一变,猛地看向凤天凌。
宫绫辰霄直起身子,指着凤天凌,喝出了声:“天凌!你这是做什么?”
凤天凌笑了笑,抬起头,对上榻上的宫绫辰霄,幽幽开口:“臣一直以来都心甘情愿地为北冥肝脑涂地,可却总得不到臣该得的……”
“今日,天凌便斗胆,想请州主答应臣一事!”
宫绫辰霄看着男子的目光缓缓落到宫绫璟身上,面色一沉。
宫绫璟转过身来,就碰上了男子异常灼热的视线,她心下一惊,面色瞬间就变了,可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却见得凤天凌已经一字一句道:“臣想要求娶公主为妻,请州主答应!”
“荒唐!”
宫绫辰霄听罢一瞬震怒,竟是撑起身子就要下榻,宫绫璟一惊,连忙扶住了父亲。
而白芍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拦住了看似就要下榻打人的夫君,“辰霄,你刚醒过来,身子还虚着,快些躺好,别动怒。”
她拉住了宫绫辰霄,才看向凤天凌,拧着眉心,劝道:“天凌,你这话成何体统,本宫知道你是担忧璟儿,不想她受了委屈。可而今她毕竟还是云苍的皇后,你这样一番话可顾及过她的名声?”
“夫人,天凌并非不顾忌小璟的名声。而今南焰帝攻打北冥州,毫不替小璟考虑,甚至直接把人扔在这北冥皇城内就帅兵攻城,只怕二人和离不过也是迟早之事。”凤天凌倒是毫不避讳。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而白芍听得频频蹙眉,看着凤天凌,已是非常不悦。
这是直接在说宫绫璟眼下其实早就是被人利用一遭弃下了……但凡南焰帝对这位公主有半分真情,就不该一点旧情不顾,帅兵攻打北冥城,甚至不顾妻儿。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视线又看向了宫绫璟,神色复杂。
宫绫璟垂下了眼睑,一句不发。
心中的凉意和嘲讽侵袭蔓延,掌心的锦帕被人抓出褶皱,宫绫璟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悲凉的嘲讽,她堂堂北冥公主,如今却……
白芍忧心女儿,很快走到宫绫璟身边,握住了女儿的手,入手的冰凉叫她心头一惊。
凤天凌眸光微拧,看着女孩站在塌边无措的模样,似还是不忍,对着宫绫璟,轻声道了句:“小璟,那人是负了你。可今后你与哥哥一并,我们一起撑起北冥州的天不好吗?”
宫绫璟皱眉抬头,看着凤天凌,不懂他为何非得在眼下这样急切地求娶她,明明如今怎么看都不会是很好的时机。
他这般模样,反而叫她看出几分诡异的端倪。
况且就算是她到头来真被人弃了,又与他凤天凌有和关系?
宫绫璟想了想,还是向凤天凌走去,索性也打算说个清楚:“天凌哥哥,小璟从年幼之时就一直是把你当成哥哥的,我对你只有敬重之情。你我成婚一事着实太过荒唐,恳请哥哥切莫再提!再者小璟也的确从未喜欢过你,哪怕今后和离,也断不会和你有半分关系——”
凤天凌凝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她的柳眉紧紧拧着,水眸潋潋,可对着自己,里头却毫无一丝情愫。
他的脸色沉了沉,心里突然莫名不知滋味。
他待她已是够好,够耐心了……
宫绫璟本来就该是要嫁给自己的!他从她那么小,就陪在她身边,什么事都耐着性子,陪着笑脸,一味地纵着她,宠着她。
......他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家人身上,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才让整个北冥州上的人都是那样的看好他们!?
可凭什么,凭什么到头来,她能毫不留恋地,一转眼就嫁到云苍去?!
那时,就是因着她的这一个任性,就毁了他部署多年的计划,而今他好不容易……却竟又要被她的任性罔顾再毁一遍吗?!
难道就是因为她从未喜欢过他吗?他那样待她,她竟从未喜欢过他?
不知何时,凤天凌眸中已是一片阴戾。
男子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多年的隐忍和伪装在此刻悉数崩塌。
既然他好好待她时,她不珍惜,那就别怪他了!也是时候让她与他一并尝尝那种身不由已的滋味!
宫绫璟无奈,还想再开口劝几句,却见殿中男子突然身形一晃,挥掌而出,宫绫璟浑身一怔,只听得一阵低吼:“护驾——”
再然后是晚七一句:“公主,小心!”
宫绫璟一惊,看着晚七护至自己跟前,甚至来不及拔剑,只能凭双手那么一掌,可那人内力雄厚,武功显然要比晚七高出一截,晚七不敌,竟直接被震倒在地!
而宫绫辰霄身旁的护卫来不及上前时,宫绫璟的手腕却已然被男子一把抓住,整个身子被人狠狠一拽,扣到身前!
凤天凌的力度并不小,女子白嫩的手腕很快被抓出青紫的痕迹,而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更是如铁一般,把她肋骨锢得生疼,宫绫璟猛地就挣扎着叫了起来。
可很快地,她已经被人直接带至大殿中央,而他们的身前是一列侍卫。
侍卫面色冷冽,把二人护在中间,缓缓举剑,对上众人。
而此时殿中,已然被分成了两边,宫绫辰霄已从榻上起身,可他身旁一侧不过才两名护卫,而反观另一边,那些一直守在宫门的侍卫一瞬涌进殿内,众人才发觉这些侍卫竟都已被替换成凤天凌的人。
几名朝臣无比震惊地看着这骤然的变局,无人想得到一向温润和煦的凤世子竟敢对公主下手!而再看这一众拔剑相向的侍卫,凤天凌这遭显然是蓄谋已久!
宫绫辰霄大怒,指着凤天凌:“你这是真要造反了吗?快把璟儿放开!”
白芍和赵康搀扶在宫绫辰霄左右,所有人均是一脸惶恐地看着殿中形势。
凤天凌紧扣着宫绫璟,眼眸微眯,目光在众人扫过,最后眸光落在宫绫辰霄脸上,冷冷一笑:“州主,臣从未想过造反,臣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臣的身份是不比宫绫质正统。”
他一顿,偏头看向被自己扣在怀中的女子,眸光在女子白嫩娇艳的侧颜上流连,邪佞异常。
众人只见得男子嘴角一扬,抬眸轻笑:“可若是小璟嫁于了臣,凭臣的才干加之公主驸马的身份,臣难道还不是这州上最有资格胜任州主之位之人吗?”
“这就是你如此急切求娶我的缘故?”宫绫璟脸色猛地一变,被反扣在背后的双手,一瞬挣扎得更加厉害起来。
可凤天凌哪会容得她挣脱,他很快把女子双臂擒住,不让她再动一丝一毫,宫绫璟身子骨一向娇,何曾被人这样对待,手腕被用力一转的刹那间,她脸色猛地苍白了起来,额上渗出了细汗。
耳畔是男子冷冷一笑,“不然你以为呢?”
他抬起头,眸光一一扫过殿中众人,喝道:“凭什么每一届州主都宫绫世家之人袭承,凭什么庶子就不能担任州主!说着凭才干能力选出德高望重之人袭承州主之位,可是事实是什么?”
“我凤天凌为你们宫绫家卖命了多少年,为北冥州付出了多少,最终竟还是比不过宫绫质的身份正统!不过就是因为他是生在宫绫世家,说到底还不是就是因为你们宫绫世家一手遮天,稳控皇权,就可以耍尽这种骗天下人的把戏!”
所有人脸色大变,向宫绫辰霄看去,却看他镇定从容,已经推开了左右搀扶的白芍和赵康。
宫绫辰霄不顾前方举剑的侍卫,竟一步步向凤天凌走去,侍卫到底不敢伤了这位州主,虽举着剑,但却被逼得一步步退后。
“凤天凌,州主之位一直是由四大世家之人选举得出,本王就算真有心偏袒宫绫质也无法控制所有人!更何况,你又怎知本王没有替你想过?不过是你自己心生魔怔,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你自己,便以为州上所有人都看不起你!”
凤天凌脸色一沉,盯着宫绫辰霄良久,却轻轻一笑:“你这话倒是说得好听,替我想过?宫绫辰霄你真替我想过吗!你快要退位之际,就开始大力扶持宫绫质,是个人都看得出你看好的是他,而我呢?我落得什么了!若是我当年就娶了宫绫璟,你敢说你还会去看好宫绫质?而今……”
他说着,环视了众人一圈,讥笑道:“我凤天凌今日便要你北冥州主当着众人的面,应下我与公主的婚约!”
宫绫璟又惊又怒,偏头狠狠瞪了凤天凌一眼,“凤天凌你别做梦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于你这种人!”
“你闭嘴!”
男子双目赤血,怀中女子却没被吓住,刹时身子再度狠挣了起来,似乎厌恶极了他的触碰。
宫绫璟偏头瞪着他,冷笑出声:“你就是天性自卑,世家之人都长着眼睛,你与宫绫质何人更有才干,下一届州主该由谁担任,众人都自有决策!而今我父皇尚未退位,可你却觉得州主之位已非宫绫质莫属?你不过是信不过你自己罢了!再说像你这样阴暗的人,北冥州之人更不会放心让你登上州主之位!”
凤天凌阴沉地看着女子一脸倔色,对着他时,更是满眼的厌弃!男子胸中怒火如滔天一般,霎时席卷了他的一切心智。
“啪”的一声骤响,殿中众人僵住,震惊地看着女子的脸被狠狠打得偏向一旁,白嫩的脸蛋瞬间红肿一片,五指红痕触目惊心。
而就在于此同时,却见得一人掌心银光乍现,掌风凌厉至极,凤天凌跟前的侍卫竟一瞬被震退。
“凤天凌!你敢再动璟儿试试!”
所有人看着宫绫辰霄一掌击退凤天凌跟前的侍卫,心下微惊,州主不是刚刚昏倒苏醒过来吗?怎么不过片刻就……
宫绫璟不知是单单耳鸣,还是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已然被人点了哑穴,发不出一句声音。
而很快她又被人狠狠一拽,细嫩的颈脖被人一手擒住,她顿时呼吸一窒,血腥味涌上口腔,视线在一瞬间模糊,耳边只听得男子狠厉至极的一句。
“宫绫辰霄,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让她死!”
宫绫辰霄面色骤变,在亲眼看着女儿脸色渐渐泛青的这一刻,实难再维持着一贯的从容镇定。他顿住脚步,神色凝重地看着凤天凌单手擒着宫绫璟,偏头唤了身后的侍卫上来。
宫绫辰霄的手上很快被人塞进一支笔,面前是一纸婚书,一纸禅位诏书。
他眉心骤拧,看向凤天凌,沉了声。
“你倒是准备的充分。”
凤天凌捏着宫绫璟的颈脖,眼眸微眯,迎上宫绫辰霄的视线,淡淡一笑:“那是自然。签下这婚书和禅让诏书,大家相安无事,日后我兴许还能尊称你一声岳父!”
宫绫辰霄握着笔,任由笔墨滴落于地,看着凤天凌,不紧不慢地道:“你如此胆大妄为,可曾想过你手下护卫再多,也不过区区几百人。届时待宫绫质与林提督帅兵回城,还会由着你坐稳这州主之位?”
“这就不劳州主挂心了。”凤天凌轻笑一声,眸光扫过众人,浅浅地笑了起来,“天凌座下罗刹门弟子千万,早已围城,他宫绫质就算真的挡得住焰溟的十万大军,我也能保证他进不了城门半步!”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心神一凛,只觉得一股寒气只冲心头,看着凤天凌的眼神骤变。
原来这就是那十恶不赦,周旋于各国之间作恶多端的罗刹门门主。其人一向手段狠辣,在还未通商往来云苍和北冥上,杀人放火,烧杀掠夺,游刃有余毫无阻拦,若说驭天就是凤天凌,那一切便都对得上了!
外有云苍朔国虎视眈眈准备一举攻下北冥州,内有贼臣趁此造反夺位,北冥此遭恐必定难逃一劫!
有一老臣似看不过眼,颤着手指向凤天凌,厉声而出:“你这是谋逆,是要把我泱泱北冥推向绝境,上苍不会保佑你的——”
凤天凌看向那老臣,不怒反笑,“上苍?我凤天凌做事何曾依赖过上苍了?天神鬼怪我一样不信,我只信人定胜天!”他看向宫绫辰霄,眸光一拧,喝道:“还不快签!难道你真要看你这唯一的女儿命丧黄泉不成?”
他话落,察觉女子再度挣扎起来,男子邪肆一笑,凑近女子的耳畔,“小璟,就算你不喜哥哥,哥哥也偏要娶你!你早该是我的人!”
宫绫璟呼吸已然非常困难,她无法躲开他一丝一毫,又发不出半丁点声音,只能拼命地去捶打男子扣在她脖子的手。
宫绫辰霄看得心惊,眉头紧皱,握着狼毫笔的手颤了颤,手背上逼出几条青筋。
殿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看着这位曾经的枭雄霸主,才此刻恰似已然再无办法,缓缓弯下了腰,低头,提笔……
可就在宫绫辰霄刚要在宣纸之上落笔之际,紧闭的宫门却骤然被人一掌推开。
“你还娶不起她!”
男子一声冷厉暴呵,如雷鸣般炸响!
众人一惊,偏头看去。
只见得来人一身银白盔甲,手持利剑,容貌俊美,眸光却冰冷如刹。
男子就这么提着剑一步步向殿中走来,而宫门外是朔军的武将无数。
殿中所有人心神一凛,眼睁睁地看着南焰帝行至大殿之内。
在触及女子苍白的容颜与嘴角的鲜红时,焰溟眸光重重一缩,兀地举剑直指凤天凌。
“放开她!否则你今日必死无疑!”
凤天凌看着焰溟步入殿中之际,面色猛地一变,到底心有顾忌,抓着宫绫璟的手却不觉微松。
“焰溟,你这是打算背信弃义?”他眉头紧锁,低呵出声。
眼看宫绫璟得以喘息,焰溟这才对上凤天凌,冷嗤道:“信义?阴山临海悬崖那一战,你设下埋伏,至朕于必死之地,而今还有脸来与朕讲信义?”
凤天凌浑身一僵,眉峰骤沉,很快就看着焰溟大步走向宫绫辰霄身侧,抱拳,弓腰,缓缓开口。
“岳父,罗刹门一众已被朕悉数剿灭,宫绫质正帅兵围剿城内其余造反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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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朕来得还及时吗?
瑾木木:您敢再慢一点,阿璟就被人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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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空落榜的我决定要变得佛一点_(:3」∠)_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