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面相觑,滑稽地互看许久。
唐棋乐咳嗽一声,僵硬的岔开话题,道:“我看这具棺材,可是天机变刚才运送的那一具?”
闲灯点头,顺台阶而下,将前因后果说与唐棋乐。唐棋乐听罢,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闲兄你不是那种人。”
闲灯:“你方才还说我变态。”
唐棋乐顺其自然道:“观你模样,变得太不一般嘛,省略前后,可不就是变‘太’。不说这个了,你这一身血迹可不好处理。恐怕,你的衣服又要作废了。”
一边说,一边侧身,打量起了棺中美人的面容。他伸出手,将美人腰上一块玉佩拾起,上书三字:兰雪怀。
唐棋乐:“看来,这就是他的名字了。”
闲灯在心中把这个名字默念的一遍,评价道:像个姑娘的名字。
又端详了片刻兰雪怀的脸,又得出评价:像个姑娘的脸。
唐棋乐道:“闲兄,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人装回棺材里面,然后送到外面去。天机变的人自行会来取的。你我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的好。”
闲灯耳朵轻轻一动,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唐棋乐诧异的看着他,片刻后,自己也回过神来。
巷子外面激烈的打斗声不知道何时已经结束了,如今已是一片安静,不用看,光凭想象便可猜出,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闲灯做了个口型:我去看看。
他小心避开棺材砸出来的窟窿,贴着墙面,微微侧头向外看去。
大街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尸体,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却是已经断成了几截。根据衣裳来辨识,死去的应该全都是天机变的人。蒙面者也死伤无数,但依旧有几个在大街上翻箱倒柜,步履急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闲灯心道:他们要找的,估计就是这一具棺材了。
唐棋乐远远问道:“如何了?”
闲灯:“情况不太妙。天机变的修士死了个干净,如今外面全都是蒙面那伙人。我见他们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叫这些人带走了棺材,后果不堪设想。”
唐棋乐道:“我听你话中有话。”
闲灯摸了下巴,决定道:“我们带着人走。棺材就不要了,这样走得快些。”
唐棋乐犹豫再三,看了闲灯几眼,见他决意已定,便说:“好。也行。”
闲灯将兰雪怀扶起,二人合力,将他放在了闲灯背上。闲灯感到身体压下一股重量,心道:他年纪不大,瘦也蛮瘦,没想到还挺沉。
唐棋乐引路:“闲兄。我们从这边走小路。”
二人东躲西藏,掩人耳目,钻进了一家客栈。
闲灯一愣,道:“不妥当。客栈太显眼了。”
唐棋乐:“无妨。闲兄,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蒙面之人必然非修真门派之人,亡命之徒,没有搜查令,断然不敢来搜查客栈的。你且放心。”
店小二迎上,唐棋乐只定了一间房。
闲灯问道:“一间房?”
唐棋乐站直身体,甩了甩自己的袖子,示意自己一穷二白,两袖清风:“我身上的钱不够住两间房。你懂我的意思吗”
闲灯“寄人篱下”,心中又颇有些愧疚,想道: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
他开口:“唐兄此番恩情,我铭记在心。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唐棋乐听得心里一阵发毛,道:“别了。我怎么听你说话怪怪的。活像要找报仇。”
店小二推开房门,闲灯将背上的兰雪怀放置床上。
唐棋乐开口:“闲兄。你在此等候片刻,我去给这位小友寻个郎中过来。”
他走后,房间内就只剩下闲灯与兰雪怀二人。
闲灯站起身,走到兰雪怀身侧坐下,他从床边拿起对方的仙剑,放在手中掂量了片刻,心中赞叹道:好剑。
他身上虽然也有一把上等仙剑,但比起兰雪怀的这一把还是逊色不少。闲灯爱不释手地摸了两把,剑柄上刻有二字:折枝。应当是此剑的名字,闲灯准备拔出仙剑端详片刻,却不料剑出鞘时发出的动静将兰雪怀惊醒了。
短时间之内,兰雪怀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扣住了闲灯的脖子。
他手中的剑被兰雪怀一把抓起,顺势往上一推,锋利雪白的剑刃逼在闲灯的脖子前面,闲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道:“稍等!”
兰雪怀面若霜雪,阴测测地看着他:“又是你。”
闲灯连忙道:“是我是我,仙君好说,是我把你从棺材里救出来的!”
兰雪怀听闻此话,手劲略松,但整个人依旧罩在闲灯身上,双腿狠狠压住闲灯,令他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
闲灯眼珠子战战兢兢往下瞥,看到剑刃远离了他,便在手中汇聚一股灵力,乘其不备,立即反杀。他失忆之后对自己身体不太熟悉,也不确定自己的本事如何,于是拿出了全力来对付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一股十分强悍地灵力撼动了整个房间,桌上的茶杯最先受不住爆开,闲灯心里惊了一跳,却也不敢有任何空隙分神。
一掌送出,兰雪怀被他反压在身下。
两人在床上当即缠斗起来。
闲灯尤嫌不足,他如法炮制了方才兰雪怀压制他时用的招数,将对方两条腿压在自己腿下,兰雪怀将折枝收剑入鞘,挡住了闲灯的攻势之后,灵活地换了一只手再次拔出。
闲灯连忙拆招,将他的剑又送回剑鞘中,二人你来我往争斗一番,仙剑折枝最后落在了闲灯手里,这下他胜算多了一分,果断拔剑出鞘,威胁道:“小仙君,你最好不要乱动!”
他这么一说,兰雪怀果然就不动了。
只不过,他这个不动,也实在是……太“不动”了。
不像是听了闲灯的话才这样呆滞,而是看见闲灯拔出了他的宝剑之后,整个人如同被五雷轰地,神色.欲怒还羞,眉头拧紧,似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闲灯连忙看了一眼手中宝剑,确定兰雪怀不再试攻击他之后,合剑完璧归赵。
他心想:不是吧,人摸不得,剑也摸不得,什么深闺小姐?
房间内一时静默无言,此时,唐棋乐带着郎中折返,推开门就看见闲灯压在兰雪怀身上,二人在床上姿势诡异不说,衣衫也因为打斗的缘故被扯得乱七八糟。闲灯的双腿还压着人家,俨然一副图谋不轨的模样。
唐棋乐手中的药包摔了一地,脸色煞白,想到闲灯已有前科,便指着闲灯问道:“闲兄……你!你在干什么?!”
闲灯看到唐棋乐,大喜过望,连忙道:“唐棋乐,你来得正好,帮我压住他!”
兰雪怀猛然回过神,屈膝往上一顶,闲灯连忙侧身躲过,只听得“铮”的一声,折枝再一次出鞘。
唐棋乐喊了一句:“闲兄,你做这种变态之事,我可帮不了你!”
闲灯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翻到地上,不料折枝出剑更快,还没等闲灯落地站稳,剑就穿过他的双腿之间,闲灯冷不丁跌坐在地上,连忙将双腿岔开,折枝入地三分,将他腿间的布料戳了一个大洞出来。
唐棋乐喊道:“小仙君剑下留、留……留根!”
他捡起药包,匆忙挡在二人之间。
兰雪怀听到唐棋乐这句话,寒意更甚,威胁道:“我连你一起杀。”
唐棋乐摸了一把汗:“误会,绝对是有误会。小仙君,你之前躺在棺材里被歹人拦杀,是这位闲灯闲公子将你救出来的。”
兰雪怀神色泠泠,气势冷冷,孤傲非常,望着唐棋乐,令唐棋乐感到压力十足。
他硬着头皮解释:“方才,我是去给你找郎中了。你旧伤未愈,已经吐过一次淤血,现在还是不要随意催动灵力才好。”
兰雪怀微微偏头,看向唐棋乐身后的郎中。郎中脸色泛白,看到兰雪怀,退后了一步。
闲灯坐在地上扯烂了被插住的布料,站起来道:“我刚才都和他说了误会一场,他不信。一起来就给了我一剑,我要是不还手,现在就是他剑下亡魂。现在你看明白了吧,我朋友是去给你找的郎中。”
兰雪怀稍微放松警惕,从地上拔出剑,收起之后,双手抱臂,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唐棋乐道:“在下唐棋乐,是一名修士,正欲去小清洞天拜师。这位是闲灯,我路上结交的朋友,至于他是什么人……这就不清楚了。相识一场便是缘分,小仙君还是先坐下让郎中看看你的伤势。”
郎中放下药箱,兰雪怀不再坚持,坐在闲灯的另一边,伸出手。
半柱香之后,郎中开了药房。在唐棋乐的坚持下,郎中还给闲灯检查了一下伤口。
闲灯的伤口都是外伤,脱下外衣,上头纵横交错,什么刀伤、剑伤都有。
郎中忍不住惊叹一声,皱眉道:“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仙君真是好福气。”
唐棋乐开口说:“你看这些伤口,似乎都是仙器所伤,闲兄,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闲灯扣上衣服,坦然开口:“你觉得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郎中看诊完毕,收了药箱,拱手道:“一共一两二钱。”
闲灯恍若未闻,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兰雪怀。兰雪怀闭目休息,谁也不理。
郎中问完,没得到回答,抬起头道:“仙君们,一两二钱。”
唐棋乐看向闲灯,闲灯被看的毛骨悚然,眼睛缓缓睁大,用食指点了点自己:“嗯?”
唐棋乐点头,道:“闲兄,我所有的钱都用来住客栈了。”
郎中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目光落在了闲灯身上,胡子一抖,提高声音:“仙君,你不是没有钱吧?!”
闲灯听完,松了口气,热情洋溢地握住郎中的手:“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多亏你说出来了。”
他情真意切道:“正是如此呢!”
沉默片刻之后。
“报官!”
郎中狠话一撂,抬起药箱就往门口走。
唐棋乐与闲灯同时站了起来,一人拉左臂,一人拉右臂,将郎中给拉住了。
郎中大骇:“怎么了,还有没有王法,不给钱还不让我报官了?”
唐棋乐摸了摸鼻子,笑道:“没有这样的事,好说好说嘛。”
闲灯道:“郎中莫急,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要不然,我先给你打个白条。”
郎中道:“一两二钱你们也要打白条,修仙的哪位仙君像你们这样穷的?!”
他此话没有说错,修真者大多富庶。或是来自大门大派,有自己的商铺和地产。又或是江湖散修,为普通百姓除魔驱邪,也能收到一笔不菲之财。
可怜闲灯大梦一场,醒来把前尘往事丢得一干二净,更遑论钱财了。这唐棋乐也是个穷酸鬼,口袋里拿不出两个铜子的主,修仙修成这副模样,也算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面面相觑之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闹腾的声音。三人齐齐往楼下一看,两人脸色一变。
天机变的第二波修士已经赶到了浔阳城,看来兰雪怀对他们而言果然十分重要。
郎中喜道:“好,我真是要睡觉就有枕头,天机变的仙君竟然让我撞见了,今日我就要告你们一告,让仙君替我主持公道!”
闲灯心道:他告天机变是小事,只是方才我从那门派的手里救了一个人出来,楼下之人显然是奔着兰雪怀来的。我若见死不救自己跑了也罢,只可惜兰雪怀被抓回去少不得吃点苦头。
唐棋乐看着闲灯,约莫是在等他的决定。
闲灯又在心里想道:左不过相识一场,我救也救了,半途弃之不顾非侠士所为,我断然不能搞这样下作的事情出来,以免败坏我以后仁义无双的名声。
他心中认定自己是一名行侠仗义的散修,心里慷慨万千,打定主意要救兰雪怀。
郎中趁二人愣神之际,挣脱了闲灯的控制,推开门就冲天机变的人喊道:“仙君!仙君留步!”
闲灯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右手一抓,意在拦截往楼下跑的郎中,谁知,他刚出手,那股霸道强悍,无法控制的灵力又在他掌心中爆发出来,整个客栈的三楼地动天摇,轰然倒塌。
倒塌之前,兰雪怀在一片掀起的粉尘中率先召剑踏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闲灯提起,翻出了三楼。唐棋乐则是捉住郎中,就地一滚,狼狈的踩上仙剑,将郎中拖到剑上。
闲灯回过神来,心中大骇:我怎地有这样的灵力?
他五指张开,正着看一遍,反着看一遍,又想道:难道我失忆前是个大人物?
唐棋乐喊道:“注意下面,天机变的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