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盘秀乡境内,因为山路险峻,柳思勉把车速放缓了,看着窗外的景色,关昊彬忍不住把车窗打开,贪婪地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空气。
虽是隆冬,但映入眼帘的却是四季长青的绿色,眼前的山峰有高耸入云的,有奇形怪状的,有嶙峋峥骨不生一草一木的,有郁郁葱葱堆绿叠翠的。车辆稀少,时不时有些小动物在马路中间横穿而过,看不见涧溪耳边却一直响着水声,偶尔看见几株落尽叶子的树木,上面却挂着金黄金黄的不知名果子,车子一过,惊飞一大群啄食野果的各色鸟儿。
关昊彬看得正起劲,柳道守实在忍不住,便对关昊彬笑道:“昊儿啊,家里的山景更好看,到家了咱慢慢看,你再不把车窗关上,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寒风给吹散了。”
关昊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一时高兴忘了车子里面还有两老人呢,赶紧脸红地把车窗关上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把爷爷给冻着了。”
“彬彬没见过生态保护得这么好的地方吧。”马素华回头笑道。
“哪能啊,全国各地,哪个风景区昊儿没去过。”开车的柳思勉咧嘴道。
“你说哪个景区能跟咱这比啊,再说了,现在的景区都是人工雕饰的多,这儿一个亭那儿一个坑,千篇一律,还到处是人挤人的。”马素华反驳道。
“干妈说得没错,吹得再好的景区也没这的景色宜人。”关昊彬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快到十点的样子,车子终于到了盘秀街,把车子停在自家店门前,柳思勉就开始从车厢里拿东西下来。
“这就到了么?”关昊彬心下有些不解,不是说住在山脚下么,这地方怎么看都是个集镇呀。
“还没呢,等下要换乘别的车,”柳道守笑道,“要不东西让他们先载过去,咱爷孙俩慢慢走回去,正好我给你当当向导。”
“好咧。”关昊彬兴冲冲地道。
“哎哟,这就是彬彬吧。”徐仙凤抛开店里的顾客不管,从店里走了出来。
“这是我伯母,就是大哥二哥的老妈。”柳思勉边拎出东西边介绍道。
“哦,伯母好。”关昊彬赶紧客气地打招呼,心里狐疑不已,怎么柳家人对自己都这么熟稔啊,跟自家出门打工回来的亲人一般,我也没来过呀,她怎么见面就叫我彬彬呢。
“果真是长得不得了,怪不得怪不得。”徐仙凤盯着关昊彬喃喃自语。
“店里买东西的都挤到门外了,你倒是洒脱得很,想把店里的货都白送人呐。”柳道守对徐仙凤笑骂道。
“啊,是哦,素华,这几天买东西的特别多,你来帮下忙吧。”徐仙凤这才反应过来。
“正月里结婚的人多,肯定有得忙,今天我可没空,得帮彬彬准备床铺。”马素华一边回应徐仙凤一边从儿子手里接过车厢里搬出来的东西,关昊彬见状也赶紧去帮忙。
“要不你来守店,我去帮你准备。”徐仙凤笑道。
“大姐真是的,我放的东西你知道在哪啊。”马素华好笑地道。
“这倒也是,回头你把卞娴叫下来吧。”徐仙凤笑呵呵地赶紧折身回了店里。
车子快到盘秀的时候柳思勉已经跟大哥二哥打过电话,刚卸完东西柳思元柳思逸和鹿剑华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柳思元鹿剑华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关少爷,自是觉得新奇,两人停下来跟关昊彬寒喧起来,关昊彬听了柳思勉的介绍,也很客气地跟两人攀谈起来。
听柳道守说他和关昊彬要走着回去,柳思元三人便分好工,让鹿剑华一人载那些箱子盒子装的东西,剩下能拎的马素华和柳思勉两人便坐在摩托车后面拎着。
到了神仙渡,关昊彬这才明白为什么车子不直接开到家里去的原因,这桥也太窄了吧。柳道守瞧出关昊彬的疑惑,便道:“昊儿猜猜这桥的年代。”
“应该有几十年了吧。”关昊彬仔细地看了看桥上的石墩。
“哪止啊,三百多年了。”柳道守笑道。
“三百多年啊,怪不得,那时候也没汽车,修得这么窄也能理解,”关昊彬跟着笑道,“爷爷,江对面住户很少是吧。”
“住户倒是不少,有十五个村庄呢,要是都从外地回家的话,人口将近两万。”
“那多不方便呐,乡政府怎么不出面建个大点的桥啊?”
柳道守看了看江两边,叹道:“虽然我们这的环境很好,但经济却是极不发达,河面这么宽,修座桥可不是一万两万就能解决的。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了,住在江对岸也越来越感觉不方便,尤其是年青人。最难办的的还是神仙渡离江面过低,春夏之交的雨季,一发洪水桥面就会被淹,村民没办法过往。”
“人心齐泰山移,怎么不组织大家集资啊,既然有那么多人口住在江对边,建个大些桥肯定是有必要。”
“昊儿说得是有道理,其实每年年底家族会议上都会有人提出来,但光靠我们柳家村的力量是不够,看来还是要让政府出面,召集各村开个会,统一意见才行。”柳道守点点头道。
“别的村肯定也是希望桥上能通车,方便,”关昊彬抬眼往前面看了看,“我看对面的村庄就挺大的,人口蛮多吧。”
“哦,你说前面那个村庄啊,嗯,叫五指峰裘家,是挺大的。我们这是山区,像平原地带人口过万的村庄是没有,一般都是五六十户的村庄居多,整个盘秀乡人口过千的村庄只有五个,其中江对面就有四个,一个便是前面的五指峰裘家,另外三个便是我们的狮山柳家和东面的蛇头山王家蛇头山封家,还有几个村庄,像刚才你见到的小鹿的河歇口鹿家,还有涧边郑家、下山萧家、五指峰孙家都是人口近千的,虽然江北的地盘相对江南来说要小得多,但人口却比较集中,比江南的人口多得多。”
“怎么看不见什么村庄呢,都藏在山里面了么?”关昊彬极目远眺,除了眼前的裘家,再也看不出另外还有村庄。
“江北大部分是为了躲避战乱从别的地方迁移来的,都是出于安全考虑,不是建在半山腰就是驻在山脚下。”
“爷爷,最高的狮山后面是什么呀?”关昊彬好奇地问。
“一山更比一山高,山的那边还是山,”柳道守说了句很诗意的话,“不过狮山后面是悬崖峭壁,没办法从后面绕过来的,我老柳家的祖上在此地落叶生根,看中的也就是这点,易守难攻,不用担心背后受袭。”说起祖上的艰辛,柳道守很是感慨了一番。
“整个盘秀都是习武的么?”
柳道守看了看关昊彬,乐呵呵地道:“昊儿想说我们这民风刁蛮吧。”
“没有没有,听爷爷说大部分村庄都是从外地迁进来的,只是好奇而已。”关昊彬笑道。
“除了我们柳家村,盘秀没有第二个村庄是世代习武的,有些家庭也会几下子三脚猫功夫,但那都是我们柳家的女儿嫁过去后带起来的,成不了什么气候。同样的道理,柳家的媳妇们嫁进来也都是不会功夫,像思勉的婶娘和二嫂就是嫁过来之后才开始学的,但思勉的大娘却是个特例,人刚才你也见过的,她倒是出身太极世家,四十多年前,我去福建龙岩跟各门派高手切磋武艺时,跟她老爹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刚巧儿女年纪差不多大,就结成了亲家。”
“真没想到啊,伯母竟然也是练家子,”关昊彬想起刚才见到的徐仙凤一身的病态,很是意外她竟然也会功夫,关昊彬突然想起什么,很是兴奋地问,“爷爷,一年一度的大比武还没开始吧?”
“大比武啊,已经结束了,各辈份的头名已经选出来了。”
“啊,结束了,怎么没听说思勉他参加了呀。”关昊彬很是失望地道。
“那时他厂里的活很多,说是腾不出时间来,甘愿向他二哥认输,缴了族帑,”柳道守见关昊彬一副可惜的样,便又笑道,“别担心,虽然大比武结束了,但好玩的活动还多着呢,保证你喜欢。”见关昊彬心里尚武,柳道守觉得这小子甚合自己脾性,忍不住在关昊彬身上亲切地拍了拍,拿好话哄了起来。
“是不是二哥在村里最利害啊?”关昊彬很感兴趣地问柳道守。
“也不一定,”柳道守想了想说,“不是一辈的平时交手的机会很少,再说村里有很多在外面工作的,有些人为了省事,每年都上缴族帑而不来参加大比武,功夫利害的还是不少,不过在思字辈中,他功夫是最好的,因为思字辈的人大都是老年人,都在村里呆,参加了每年的比试。”
“哦,这样子的呀。”关昊彬心里有想法了,居然来了,怎么的也要磨到柳思逸教他几招利害的。
“昊儿以前学过什么门派的?”
“没有正式拜过师傅呢,都是在学校学的套路。”
“在学校里学的啊,那我知道,军体拳是吧,思勉他三哥四哥也学过,那套路死板得很,没什么长处。”柳道守很是不屑地道。
“三哥四哥也回家过年了么?”关昊彬想到自己的身份尴尬,等下要见到柳家上上下下的人,不免有些紧张。
“老四思鹏回来了,今年终于找了个对象,带来见婆婆的。”柳道守欣慰地笑道。
“哦。”关昊彬一听,心里更是打鼓。
柳道守瞧出了关昊彬的不安,便宽慰道:“家里人都知道你要来,都想见见传闻中的关少爷呢,别担心,他们都没别的意思,我家老二媳妇不是认你作干儿子了么,你现在就是我最小的孙子了,六崽。”
“六崽啊,好有乡土味哦。”关昊彬被老爷子一说,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想到“六崽”这个称呼又有些好笑,好在不是排第七,要不然就成“七仔”了。
“我们这个地方都这么叫,”柳道守捻了捻胡须道,“是不是很亲切啊。”
“嗯,谢谢爷爷的关照,本来以为大家会骂我怪我,没想到都对我这么好,我都没脸好意思见大家呢。”关昊彬有些动容地道。
“别想得那么多,”柳道守摸了摸关昊彬的头,“你爷爷都快九十的人了,什么事没见过,活着就是王道,只有活着才有可能为国家作出贡献,才有可能为家庭为家族作出贡献,世上这么多的人,当然就有不同的活法,只要不危害社会,自己怎么活得自在就怎么活,如果因为自己的活法另类不同寻常,迈不过那个坎就求死寻短见,那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死了虽然一了百了,却是对在生者的极度不负责和极度的伤害。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就算是一时半会不能理解你的慢慢也会接纳你。”
“爷爷懂得真多啊。”关昊彬由衷地道。
“怎么,把我看成不知变通的老顽固啦,不是我吹,找遍整个庆源市也找不出我这么个与时俱进的老头,活到老学到老,不学不动死得早,我可是对新生事物抱有浓厚的兴趣呐,目前正在学电脑,准备明年学门外语,学完就去考nba。”
“是mba吧。”关昊彬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小子真没幽默感,我还不知道nba是美国打篮球的呀。”柳道守很不客气地扭了下关昊彬的耳朵。
“爷爷好新潮前卫啊。”关昊彬对柳道守这般亲昵动作很是感动,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快就把自己当亲人看了。
祖孙俩说说笑笑的,路上碰到个熟脸,柳道守跟人家打招呼时顺带就把身边的关昊彬给介绍出去,说是自己的义孙,在城里当警察的。
关昊彬在城里生活惯了的,一下子亲近山乡的水土,对什么都好奇,柳道守受关昊彬那兴奋的神色所感染,不厌其烦絮絮叨叨地当起了关昊彬的向导,什么树什么鸟什么山哪来的水,有问必答有答必详,扯传说讲典故说渊源道风俗,把个关昊彬听得是津津有味,趣味盎然。
“爷爷,我真想搬到乡下来住啊。”关昊彬感慨万千地道。
“胡扯,人家年青人削尖了脑袋往城里奔,哪有心甘情愿呆在山里的啊,”柳道守笑骂道,“你干妈也是见你人好,自己又不像别人有贴心的女儿能说说话,这才想着把你留在身边。也是心里有那个念头,真正还不是想让你在城里有更好的发展啊。”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正如爷爷一样,别的老人家闭目养神装聋作哑过日子,爷爷你却紧跟时代潮流,活到老学到老,各有各的活法呗。”关昊彬笑道。
“你也是一时兴起,觉得新鲜而已,”柳道守笑了笑,“呆久了就会感觉还是城里好,这里虽然生态保持得好,环境优美,但哪里比得了城里的繁华,哪有城里物资丰富,年轻人又好玩,城里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爷爷说这话就高看了我呢,你老还真以为我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啊,其实我的生活要求挺低的,乡下再怎么物资不丰富,吃的大米蔬菜总是有的吧。”
“这倒是不缺,还有山上现抓的野味呢,”柳道守很是欣赏地看着关昊彬,“你的生活要求就这么低啊。”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只图过得舒心安全,自在随性。”关昊彬不好意思地道。
“不错不错,昊儿比三崽四崽五崽好多了,那三个小子恋在城里就忘了本。”
爷孙俩走走停停,指指点点,等走到柳家村脚下时已是将近十二点,一武艺高强的老汉一身强力壮的青年,走个两千来米的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柳国胜在村前的土地庙等了老半天,终于见到一老一少的身影便赶紧迎了上去,埋怨起老爹的磨磨叽叽。
关昊彬赶紧跟柳国胜打招呼,柳国胜虽然和关昊彬是初次见面,但却表现得很是亲昵,一口一个昊儿的叫得很是自然,让关昊彬忐忑不安的心又安宁了不少。
在柳国胜的带领下,关昊彬终于走进了柳家大院,刚踏进门,鞭炮噼哩叭啦的突然炸响起来,关昊彬被吓了一跳,不知是个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