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单翎语气轻松地道:“连中十次算什么,只要没人拦着我,我能靠投壶把户部给掏空。”
魏成勋啧啧称奇,“明年上巳节我要是有空,一定去观你的战。”
单翎知道魏成勋要观战也丝毫不虚,点头道:“好啊。”
单家小女儿单翎对自己投壶的本事似乎很有信心——檀旆脑子里记下这条貌似无用的信息后,摇摇头甩开思绪,走到一边去吹风,他怕是真的有点糊涂,记这个做什么?
想要在诗会获得名次很简单,随便作首诗交上去,不抄袭无错字,通过审核即可。毕竟西郊樱花林大得很,如果规则设置严苛,能进去的太少也会少了人气,这说到底算是聚会,不是真的要人进去议政,用不着多正式。
檀旆知道自己的诗通过了审核便没多少再待下去的兴致,干脆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再回来,但回来的时候却没看见檀晖。
好在出发来诗会之前,檀旆已经和檀晖约好,如果中途找不到彼此,时间到了就先回家,免得互相找来找去的反倒麻烦。
檀旆到家之后许久才等到檀晖回来,见檀晖背着手哼着曲一脸心情不错的样子,调侃道:“大哥这是去会哪位佳人?看起来一脸的春风得意。”
“不过就是说几句话,什么会佳人……”檀晖说着说着便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温书了没?”
檀晖开始拿兄长的身份压他的时候,就是檀晖明显心虚的时候,檀旆识趣地没有揭穿,默默地转身回了房。
东平王府除了管理漠北的军务以外,回京时也要帮忙训练巡防营和禁军的新兵,毕竟是一国都城、天子脚下,平日的训练不会有多繁重,偶尔还能叫上这些士兵一起玩玩蹴鞠。
不过上级和下级一起玩终究有些放不开,檀晖和檀旆也不欲为难他们,随便踢两下意思意思就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两人准备离开蹴鞠的场地时,檀旆注意到檀晖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并且听见檀晖小声嘀咕了句,“还真是丢三落四。”
檀晖语气中带了丝宠溺和无奈,是极少会使用到的语气,檀旆狐疑地看了一眼,发现檀晖手里握着的是一只玉蝉,心中疑惑更甚。
檀晖察觉到他的目光,忙背过手去清了清嗓子,不打自招道:“我碰巧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她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找,我在这儿等着,你先去忙。”
檀旆忽略那些不重要的信息,抓住问题的关键,“‘他’是男是女?”
檀晖故作严肃道:“你何时变得这般话多?”
檀旆挑了挑眉,边离开边抛下一句,“怀疑你有心上人的时候。”
不过檀旆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偷看,没过多久,果然看到单薇急急忙忙到这里来找东西,檀晖直接走过去把玉蝉还给她,两人面对面说了会儿话,他们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一个两个都含羞带怯的不像话。
檀旆内心冷漠道:呵,明明就是会佳人。
确认自己的猜测,檀旆也没再想着多开兄长的玩笑,转身回了王府。
知道檀晖有了心上人以后,檀旆得出结论:感情这种东西,怕是会让人变傻。
因为这次回到漠北以后,檀晖只要手头没有要紧事,就会时不时登上城楼登高望远,望的还是旭京城的方向,是在思念谁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这副模样在其他人看来又是另一番景象,比如那些一直害怕东平王府颠覆朝堂的人,就会觉得檀晖这是在遥望旭京,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取季氏江山而代之的决心,其意义嘛,大概就跟卧薪尝胆那事一样。
于是这一消息被传回旭京,那些旭京城的士族们又是一阵蠢蠢欲动,计划着劝皇帝收一收放给东平王的兵权。
皇帝对此只是嘴上敷衍着“好好好”,具体却不见有什么行事,时间一久,此事也就沉寂了下去。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檀旆懒得理会,也懒得多做解释。檀晖则更甚——人家正忙着睹物思人。
檀晖所睹的物就是单薇当日在诗会上所作的那首诗,檀晖把诗给背了下来,还工工整整地抄在一张纸上,照檀旆看来,檀晖这种做法应当是有所克制的结果,如果不是身在漠北身上担着镇边之责不能有太多旖旎情思,檀晖大概会找人裱起来挂墙上天天看。
“大哥,”在檀晖又一次望着旭京城的方向出神时,檀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父王要我们注意单家,可不是要你喜欢人家女儿——你别忘了父王说的话,单家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虽然檀旆暂时看不出来单家有什么阻止东平王府的本事,但就以单薇让檀晖这般魂牵梦萦的情况来看,说不定还真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阻碍。
“这件事我已经问过父王。”檀晖叹了口气,抱着手道:“父王说我要是真喜欢一个人,就不该胆怯,眼前若有阻碍,那把阻碍去除就是。”
这话确实像东平王会说的话,奸臣之家自进入朝堂至今,还真没怕过谁,士庶之隔而已,谁还能拦得了东平王世子娶妻?
檀旆奇怪道:“既然父王没有不同意,你为何还要叹气?”
“我可以潇洒恣意,她不一定行,你也知道单家之前在朝堂上一直默默无闻,如果不是郑太傅看走眼,那就是单大人执意韬光养晦。”檀晖抬手揉揉眉心,“清流名士与东平王府联姻,再想韬光养晦怕是不成,这桩婚事极有可能会搅乱单大人的计划,我也不希望……逼她为了我放弃家族。”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考虑,这倒是檀旆没想过的,檀旆默默坚定了自己独身一人一辈子的想法——喜欢一个人真是太麻烦了。
檀旆拍拍檀晖的肩,再说不出多余的安慰的话,转身回了军机室取东西,进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一名士卒从里面出来。
那名士卒对他行了礼,檀旆也就随口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将军吩咐我把一份文书送到此处,一会儿他来归案。”士卒指着桌上的东西道。
檀旆扫了一眼,脑子里思绪繁杂,无意识地“哦”了一声,举步走向室内那个带锁的柜子。
士卒觉得这就是放行的意思,颔首之后恭敬地退下。
檀旆拿出钥匙开锁,拧动钥匙的时候觉得有些生涩,正想着要不要叫人过来往锁芯里上点油,等打开以后,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柜子里第二层的兵防布阵图,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这不像他折叠兵防布阵图时常用的折法,锁芯生涩,更像是被人撬过……
檀旆当机立断锁上柜子奔出门去,凭着刚刚过去还算清晰的记忆,檀旆迅速从人群中找到那名士卒的背影,眼见那名士卒已经走到了军营门口,指着那名士卒的背影扬声吩咐道:“拦住他——!”
檀旆一声令下,营门口的守卫立刻蜂拥而上,然而那名士卒却明显早有准备,脚尖轻点便攀上了塔楼,顺着塔楼的另一面飞越而下,轻松甩开了守卫。
这般卓越的轻功,看来是做惯了偷盗的营生,普通守卫极有可能把人跟丢,檀旆运气提步,赶紧追了上去,经过守卫时还不忘提醒道:“收起弓箭,别把人杀了,捉活的!”
敢偷到漠北驻军的头上,此事非同小可,幕后的指使是谁必须查清,绝不能稀里糊涂地敷衍过去。
但是这盗贼不仅轻功好,闪避的功夫也很厉害,知道自己接不住檀旆的招,便干脆一昧闪躲,滑腻的如泥鳅一般。
檀旆拔剑出鞘,几次劈砍落空,眉间一紧,手下的动作更快更急,剑花如雨纷纷而落,盗贼总算有些力不从心,一个闪避不及,就被檀旆在他后背劈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跑到了江边,盗贼瞅准时机一跃而下,檀旆也跟着跳了下去。
江水浑浊,檀旆在水里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没碰到盗贼的一片衣角,终于察觉事情可能出了些许偏差,这才把头露出水面,在江面上搜寻盗贼的身影。
原来盗贼跳水时故意向着逆流的方向迷惑檀旆的注意,其实下水之后就赶紧改道,顺流游出了很远,现在檀旆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盗贼的头在远处的江面上一起一伏……
檀旆恼火地砸了下水面,不得不沮丧地游回岸边,让跟来的士卒们把他拉上了岸。
他用手随意抹了一把脸,顾不得这初秋的天气,身上浸透了江水冷风一吹便冰寒入骨,赶紧吩咐道:“派人……去下游所有的医馆把守,这人被我伤了背,必然要去医馆医治,只要谁的背上出现剑伤,就把人带回来!”
士卒们强有力地、异口同声道:
“是!”
檀旆迎风一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见士卒担忧地看着他,摆摆手道:“你们去做事,不必管我,我自己先回营。”
士卒们见他这副样子,也不敢再多拦,因为他们大都心照不宣——檀校尉头一次抓人失手,从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这个盗贼要是被找到的话,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