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张语惊起了个大早，给杂志拍一组专题。
可能出乎很多人意料的，张语惊不喜欢拍照，除了必要的工作，平时的自拍都没。
平面类摄影，如果主题有趣她也不排斥，但现在高端点的大片都偏爱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越是生冷毫无人气，看上去逼格越高。
尤其是张语惊，都喜欢拍她冷若冰霜的样子，仿佛一笑就走形，让人认不出来。她拍平面时要做的常常就是摆出“无聊”“生无可恋”“好想抽烟”“摄影师欠我五百万”的表情杵在那里发呆，对于一个戏超多的演员来说简直没意思透了。
倒是周泽楷更适合拍硬照些，凝固的一瞬间，会将他身上那些勾人的特质无限放大，如果他肯直视镜头，只要一点简单的“掌控眼”构图，就连业余摄影师也能拍出勾魂摄魄的效果。
一想到周泽楷，张语惊立马走神了，一边杵在镜头前换着各种姿势发呆，一边想昨晚他那通忽如其来的电话，耳朵有点痒。
你们都不造惜字如金的枪王大大，其实会煲电话粥！
张语惊想得要开花了，赌上演员的尊严才压住非要上扬的嘴角，勉勉强强继续不食人间烟火。
拍片穿得露胳膊露腿的，棚里暖风不足，张语惊拍了会儿就冻得直抖。到中场休息，助理赶紧过去给她披上厚外套，裹着哆哆嗦嗦的影后往专属的化妆间走，一进屋坐下便有好几人围了过来，递东西的递东西，倒水的倒水，补妆的补妆。
新来的小助理瞄了一眼张语惊，发现她用来待机的面无表情脸上，居然挂了一抹迷之微笑，于是大着胆子搭话：“姐心情很好？”
张语惊眯着眼睛琢磨，果然心情很好的开了金口：“我家小睫毛精太会撩了。”
……你家小睫毛精是谁？
没等呆呆的小助理想好怎么接话，张语惊的经纪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张语惊讶得一扬眉。如果经纪人里也排咖位，这位不会比她腕小，拍个杂志专题这种小事，并不需要他大爷跟着。
“顺路看看。”经纪人爸爸随口道。
“正好，跟你说下，”张语惊囫囵抱着热水袋，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想息影。”
影后要息影！
小助理倒抽了一口冷气。
结果气抽完才发现，好像、好像没人理这条十分惊爆的发言？
屋里都是张语惊自己带来的人，所有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各自该干嘛干嘛，给她补妆的化妆师手上动作都没停一下。
张语惊对电影以外的工作都是最低限度的应付差事，会迷荣耀的人本身就有宅属性，不给她强行拎出门干活，能几个月待家里不挪窝，没有好本子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吵吵息影。
她身边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经纪人更是无情的端出了一张爸爸听你放屁的冷酷脸。
但这次张语惊觉得自己特别有理，就着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劲，飞他一道冷涟涟的眼风，“如果闹出绯闻……”
经纪人听懂了，公事公办的问了一句：“男方是谁？”
张语惊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言语。
这反应让经纪人有点好奇了，随手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
私事上尽量报备，算是他们俩合作多年的默契了，不是经纪人管得宽，而是万一出了问题，走漏了消息或者被记者逮到尾巴，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又不是老年间了，结了婚十几年不敢公开，艺人之间交往，来来去去分分合合的，假的说得跟真的似的，真的倒猜成利益交易，整天似是而非的绯闻满天飞，群众都很麻木了。
张语惊想跟谁谈恋爱，本身不是问题，爆出来了也顶多是被好事的闲人议论两嘴，以张语惊背后团队的经验和能量，只要不是重大丑闻性质的，或者对方身份地位太离谱的，都能兜得住；反而是藏着掖着、爆出消息连自己人都被吓一跳，就可能真成问题了。
张语惊很清楚这些门道，只是知会一声的态度，但她按着对方是谁不说就很奇怪了。经纪人刚才进门时听了一耳朵，“小睫毛精？哪个小鲜肉？”
才不是什么小鲜肉呢！张语惊对这个称呼十万分不满，抗议的盯了他一眼。
她正补妆，不太方便说话，只好先叫停，转手从包里拿了烟盒，抽出一支夹在指尖，请示的朝化妆师挥了挥。化妆师老实的摆摆手，退到旁边等两个大佬谈事，过后再连唇妆一起补。
张语惊偏头垂眼点燃了香烟，“不是圈里的人。”
不是圈里人藏着干嘛，经纪人满脑子阴谋论的仔细打量她，“你不会突然闪婚吧？”
“闪婚又如何？”张语惊掀起眼皮冷冷的看回去，结果看没两秒就破功了，忍笑的一摆手，“他还小呢。”
“多小？”
张语惊虚着目光慢腾腾措着辞，有些忧郁的抽了口烟。
“早恋会影响成绩。”
“……”这是要违法犯罪吗？
“别劝，三年起步，我懂。”张语惊叼着烟叹气，嘴角忽的勾起暖洋洋的一小道弯，“我会保护好他的。”
这人就是个戏精，经纪人爸爸信了她的邪，差点气笑了。
“我懒得管你。”他顿了一下，又说，“晚上有个私人派对，你跟我去一趟。”
“我不。”张语惊要闹了，居然让她临时加班，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嘴里话一时整不利落，无法喷回去，就送他俩字：“不去。”
经纪人无奈，也是运气不好，她今天怕是真的不想工作，拍个平面都要“息影”，让她去参加额外的应酬不得死遁了，劝道：“那边都说好了，你拍完先回家玩，晚上我叫李子去接你。
张语惊抱臂俾睨他，终于想出了词：“行，晚上你能找到我，算我输。”
“……”
轮回俱乐部。
由于是主场作战比赛日当天，赛前会议是重头戏，选手们坐下来商讨注意事项，出赛阵容，团战战术、首发、第六人……诸如此类。
当然是无法指望他们周队主持会议的。这事向来是由江波涛来干，周泽楷负责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皱着眉头听，偶然插嘴蹦几个词，然后江波涛把他的完整意图翻译给大家。
这天日常训练减了大半，谁也不会临到考试还让学生做卷子，上午的训练照常，下午开完会大家就回去歇了。
“今天打烟雨！”张语惊激动的发来了消息。
“嗯。”
“团队赛会有好多神枪手啊。”
“三个，或四个。”周泽楷说得仔细，好像她真的能明白其中区别。
“超多biubiubiu和papapa！”果然是不明白的。
“……元素法师呢？”
“duang！”
为什么是这个啊？周泽楷莫名其妙，然后莫名的笑个不停。
“跟你说，我很喜欢他们以前的老队长楚云秀大大。”
“嗯，很厉害。”
“所以我不喜欢现在当家的乔家姐妹。”
“……？”
“你快干爆她们！”
周泽楷无法理解这种意义不明的敌意，而且对“干爆”后面接了“她们”感觉有点不适，回得很是勉强。
“呃……”
“qaq我想看你赢烟雨。”
周泽楷被暴击，一秒缴枪投降：“好。”
烟雨战队自然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发的弱队，以往也是季后赛的常客，但跟轮回这样的一线豪门相比，不论纸面实力，还是本赛季到目前为止的常规赛积分排名，都是差了一筹的。遑论今天的比赛是轮回主场。如果烟雨在客场劣势下取胜，算爆黑马了。
最终结果也没有出人意料。
烟雨今天状态不太好，或者说，是对手的状态太好了，从擂台赛被一挑三开始，赛场态势几乎一溃千里。
轮回赢得强势又漂亮。作为出尽风头的一挑三的主角，周泽楷却兴致不高，比赛一结束，立刻轻车熟路的在场馆后台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好，躲掉了赛后记者会。
周队滑脚，于是江副队出面，抓了几只没来得及跑的队员跟他一起被采。
等到采访结束，江波涛也是轻车熟路的从角落里把周泽楷挖出来，领回轮回大部队，没几步路的距离，大家一起溜达着回隔壁俱乐部。
“你今天好像格外凶残，”江波涛笑道，“我怀疑烟雨的妹子们回去要哭。”
周泽楷轻声说：“我想赢啊。”
如此正直的理由让江波涛无言以对，忽然奇怪的端详他两眼，“你是不是在等什么？”
周泽楷神色恹恹的冲他晃晃握在手里的手机。江波涛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刚要说点什么，就听那手机响起叮一声消息提示音。周泽楷脸上立竿见影的露了笑。
这措不及防的狗粮冷冷往脸上拍，江波涛不想理他了。
周泽楷也没理他，只顾看手机里张语惊发的一通狂喜乱舞的表情包。
“赢啦！开心！”
一时间周泽楷想说很多，又好像都没必要说，微微抿着嘴角，慢吞吞的打了个“嗯”字，但对比上面张语惊的消息，感觉这个回复很扫兴，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犹豫的时候已经走出场馆门口，冷空气嚣张的迎面撞了过来，裸.露在外的手指，先于大脑侦查到了寒冷，令还在发呆的周泽楷条件反射的摸向外套兜，给手大爷们找手套，他一边找一边纠结一边看到屏幕上弹出新消息，张语惊没等到回复，兀自跳过了刚才的话题。
“你怎么没参加赛后记者会？”
“不想跟他们说话。”周泽楷又委屈了。
张语惊没发现，继续问：“回俱乐部了吗？”
“……马上。”
“那你出来呀。”
周泽楷愣住。
他眼睛盯着那五个字，盯到快不认识中国字了，还是不确定，是不是他想到的那个意思。
仿佛知道他心里的疑惑都刷成了遮屏弹幕，手机叮的弹了条消息，解释说明似的：“你们这儿的路歪七扭八的，我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反正就是斜后面的小门，没错吧？”
周泽楷猛然抬头，从散步似的轮回队伍里越众而出，视线扫过四周，落在了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
张语惊叮着就来了，“我看见你啦！”
犹豫着不知能不能出现的惊喜，这才实打实撞进胸口，周泽楷收起手机快步过去。
突然间飞快逃走的队长，让轮回众人集体呆住了，视线齐刷刷像追光灯一样跟着周泽楷过去，开门，上车，关门，然后集体回过神，乱哄哄的七嘴八舌起来。
“怎么回事？”
“好急啊，手套都掉了一只。”
“他干嘛去了？”
“车上是谁？”
“女的吧，开门的时候看见长头发了。”
“我没看到啊。”
“孙翔你那什么眼睛？”
“哼！”
“队长今天晚上还回宿舍吗？”吕泊远机智的直指垓心。
大家顿时齐声啧啧。
江波涛过去捡回了掉的那只手套，帮周泽楷收着，然后赶羊似的赶着这帮探头探脑的家伙，“回去吧，别看了，没有八卦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车里暖气很足，张语惊是北方人，一进到封闭的空间里就不想穿外套，把暖风开得呼呼呼。周泽楷刚被冷空气撞过一回，又撞进了暖融融的热空气中，一冷一热，差点打喷嚏，摸着痒痒的鼻子扭头去看车座那边的人。
张语惊坐在旁边歪头瞧他，脸上有点绷着，心情却先一步雀跃了。
“我没有很多时间，”她不自觉把声音放得很轻，小声的解释，“看你一眼就得走了。”
周泽楷眨了眨眼，也轻轻低低的嗯了一声，脸上是克制过的有点高兴的表情，因而五官线条都温柔舒缓了，黑色瞳孔映着窗外街灯的光点，像片深邃的星空。
只是同他短短对视了一刻，张语惊就忍不住笑起来，眯起眼睛露出一脸的“嗨呀受不了了”。
从心底涌起的微痒撩人的愉悦，在她眉目间晕染开止不住的大片笑意，她笑盈盈的想说什么，就见周泽楷忽然抬起手，将手伸到她眼前，曲起长指，轻弹了一下她额头。
……这是干嘛？张语惊被弹得缩了一下脖子，想摸脑门，又觉得这动作很傻，忍住了，不明所以的看他。
周泽楷滑下指尖碰了碰她的脸，倾身低头吻过去。
张语惊措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好像很怕吓跑了她，周泽楷的动作非常轻，近乎小心翼翼的拉近距离，偏过头贴上她嘴唇，柔柔缓缓的辗转。张语惊大脑空白的魂游了片刻，才慢慢回想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跟谁、在做什么，幸好天黑，她脸颊滚烫的合上眼帘吻回去，感觉心脏仿佛在耳边狂跳。
恍惚间听到砰的车门声，前座充当司机的助理小哥不堪凌.辱的下车了。突然的响动令张语惊条件反射退后，有点尴尬，又莫名的紧张。
吻仓促结束，周泽楷很不满，追过去用额头抵着她额头，嗓音轻柔的低道：“我很想你。”
张语惊顿时心跳漏了一拍，“……上周刚见过呢。”
“不一样……”周泽楷近乎呢喃的说，先前那点委屈一声不响膨胀开，他垂着密密长睫，落下小片缱绻的阴影，如同一个沉默的陷阱。
张语惊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乎是忙不迭的偏头吻他。
周泽楷安静了一秒，像有一根弦崩断了，捏住她下颌猛地吻回去，长驱直入的唇舌有点发狠，令张语惊快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的抬手抵住他，试图拉开些距离，却被他握住手腕，动作和缓而不容抗拒的从前扭向她背后，将手腕反扣在后腰，顺势把人拦腰压进自己怀里，另手用掌心扣住她侧脸，吻得更凶了，吞吃入腹般的，半晌才微微分开了一线，他舔了舔嘴唇，低头垂眼睨着掌心里的人。
张语惊紧贴在他胸口，被迫背着手扬起脸同他对视，恍若被温柔而沉重的夜色环抱着，她眼睫抖得厉害，后颈一阵阵的酥麻，还有点腿软，颤声轻道：“……我错了，我也想你，放了我吧。”
周泽楷松开了手。
张语惊心有余悸的坐回去喘了喘，这男人却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又凑近了过来，她简直好气又好笑，到底还是忍不住抬手，指尖摸了摸他好看的嘴唇和下巴，又去拨那些天怒人怨的长睫毛。
周泽楷痒得闭上眼飞快躲掉了，偏过头露出修长脖子给她摸，像只温顺下来的大猫，轻柔的拿鼻尖蹭她的脸。
张语惊油然而生一种微妙而怪异的感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这、这是在撸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