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的餐桌很大,配了八把椅子犹显得宽敞。李迤行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喻晚风跟在他身后,立刻坐在了他边上。
李迤行喝了一口茶水,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挪了一个座位;喻晚风像跟他之间拴着一根绳子似的,几乎同时顺移了一个座位,并且把椅子拉近了些。他警告李迤行,“你要是再躲,信不信我直接坐你身上?”
“咳咳!”李迤行被茶水呛住,咳了好一阵子。
服务生拿来了厚厚的菜单,喻晚风看也不看,只问,“你们这有海瓜子吗?来个酱爆海瓜子,椒盐皮皮虾,芝士焗波龙,黑椒帝王蟹,嗯……再来一份砂锅粥,口味随便。”
服务生尽责地提醒,“砂锅粥都是现做的,所以等的时间会比较久一点。”
喻晚风得逞地笑,“没关系没关系,不怕久,告诉厨房多煮一会儿,煮得越软越好!”
李迤行点菜就比他简单多了,“麻烦帮我点两个没有刺、没有壳、没有辣椒的菜。”
服务生,“好的,那帮您点一份砂锅鲍鱼黄焖翅和一份油淋鸟贝您看可以吗?”
李迤行压根儿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横竖他吃什么无所谓,只要能平平顺顺地结束这顿晚餐就行。
喻晚风和很多减肥的人一样,坚信吃主食才会胖,吃海鲜是绝对不会胖的。左手抓着裹满芝士的龙虾肉,右手夹着帝王蟹,选择性无视了芝士等调料爆棚的热量。心里小算盘还打得啪啪响,他先吃一些垫垫肚子,什么海瓜子、皮皮虾的,等最后赖着不走的时候再吃。
李迤行却仍是那副冷淡的水母样,不仅x冷淡,对美食也是兴致缺缺,喻晚风点的那些东西,他一筷子都没碰。
喻晚风有点玻璃心了,“李迤行,我有毒吗?连我点的东西你都不吃?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成见,中午也是,进来就骂我……”
李迤行被他说得有些尴尬,“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喻晚风,“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完又夹了一只皮皮虾放到李迤行盘子里,“这个季节能有这么大的皮皮虾很难得了,这家做得不错,你吃啊。酒楼是你选的,我要下毒也没机会啊!”
李迤行一边说着他不是那个意思,一边犹犹豫豫地把皮皮虾夹起来,他翻来覆去把两根筷子间的生物观察了半天,最终横着从虾身中间咬了一口……
喻晚风,“……”敢情这位是不会吃啊……
“吐出来啊,这个不是带皮吃的!”喻晚风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法交流的无力感。
李迤行跟上次吃火锅时一样,做不出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这么粗鲁的事,硬着头皮试图把虾壳嚼碎。
喻晚风把骨碟递到他嘴边,“李迤行,这是骨碟,骨碟啊!骨碟就是吐骨头用的,朋友之间吃饭没那么多讲究的,你吐出来就是了!要不我不看你,你吐出来?”
李迤行皱了皱眉,似乎是被虾壳刺到了。
喻晚风忍无可忍,一手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把嘴张开,一手直接伸进去他嘴里把虾抢出来了。
李迤行抬手用手背轻轻地触碰自己的嘴唇,眼睛却气呼呼地瞪着喻晚风。
喻晚风看着奶凶奶凶的李迤行,无奈道,“我不抠出来,难道看你带皮吃下去吗?通过上次吃火锅我就发现了,不帮你一把你是真的什么都敢吞下去。”
说完,喻晚风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点满足,他和李迤行这个北纬90°人间水母居然也有了共同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李迤行瞪了半天也没瞪出什么结果,最后只硬邦邦地说了四个字,“你去洗手。”
喻晚风用湿毛巾把手擦了擦,另挑了一只肥的,技巧娴熟地一条一条拨开虾壳,“你在哪儿长大的,日本?那边就算没有皮皮虾,鳌虾总有吧,你这个都不会剥吗?”
李迤行喝了一点冰饮,才开口说话,“我家里吃虾的时候,吃到的都是剥好壳的。其他食物也是,基本都是处理好的。”
喻晚风同情的看着他,“那你一定没吃过鸭脖、兔头、羊蝎子吧?”
李迤行的回答是又默默喝了一口冰饮。
喻晚风笑,“越不好剥的东西越好吃,我这个剥好了给你吃。”喻晚风说着,小心把皮皮虾尾巴上的肉从壳里拽出来,偏手上沾了油,一用力就滑了一下,尾巴上的刺深深扎进他的指腹。
“嗷!”喻晚风疼得甩了甩手,把拇指翻过来一看,果然冒出来一颗血珠子。这是人类和海洋生物在饭桌上较量时常有的战损,喻晚风不以为意地在湿毛巾上蹭了蹭,把皮皮虾肉递给李迤行。
李迤行双手接过小小的虾肉,连续往喻晚风的手指上瞄了三次,“疼吗?”
喻晚风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得意地说,“它不过在我手上戳了个小口,我却把它剥了皮,这样想想就一点也不疼了。”
李迤行无法理解他谜一样的逻辑,几乎是怀着虔诚的态度,把喻晚风给他的皮皮虾吃了。
最后李迤行当然没有容忍喻晚风吃到酒楼打烊,考虑到明天还要录制,十点钟不到就把撑得瘫在椅子上的喻晚风拎走了。
喻晚风坐在李迤行的副驾驶上,把椅背放低,仰着头透过全景天窗看星河夜色。“我吃太饱了睡不着,你带我四处兜兜风吧。”
李迤行,“我可以在最近的出口下高架,你自便。”
喻晚风,“你怎么这么没人情味儿,你请吃饭我捧场,也就是说,是你把我塞这么满的,你得负责啊!”他自己说完之后便觉得哪里不对,又仔细咂么了一遍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喻晚风偷瞄了一眼李迤行,见他仍在聚精会神地开车,并没有受到刚才那句话的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喻晚风家楼下,喻晚风瘫在座椅上不起来,谅李迤行也不敢把他踢下去。
就在他准备应接李迤行的各种逐客令时,喻晚风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沉默了许久,既没说话,也没请他下车。
喻晚风坐直了身子,奇怪地观察着李迤行,只见那人双唇紧闭,眉间似有忧色。
喻晚风,“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李迤行扭过头来看着他,犹豫再三后才说,“我建议你把《撒旦的孩子》作为第二期的比赛曲目,以你今天排练的表现,只要明天发挥正常,你会是下一期的冠军。pk曲目不会用到。”
喻晚风听他憋了半晌就说了这个,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随便,你定吧。”
喻晚风又躺了一会儿,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打开车门准备告辞,沉默许久的李迤行却忽然叫住了他,“喻晚风。”
喻晚风回过头看他,只见李迤行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策似的艰难开口道,“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在不了解事情经过的情况下就指责你。我不该因为前几次与你产生过不愉快,就质疑你的风度。”
喻晚风一怔,随即笑道,“你还想着这事呢,不都请我吃过饭了。”
李迤行摇摇头,“那不一样。走路撞到别人,说一句抱歉;拒绝别人的请求时,说一句不好意思,都是很容易的事,那样的道歉不过是体面地打个招呼。体面的道歉很容易,真正因为承认自己的错误而道歉,却很难。”
这家伙一天欲言又止就是在纠结这些啊,喻晚风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赞美、谢意、歉意这些东西,他每天不知道要收获多少,一个个都比天上的云还虚,唯有李迤行的这一句道歉,直击内心,甚至让他的灵魂都得到了抚慰。
李迤行道过歉,神色总算放松下来,整个人又回到了北纬90°的状态。喻晚风站在自己家楼下,望着车子开走的方向,想着北极也有北极的好,虽然冷,可是有极昼啊!
直到冬夜的风把他的身子吹得冷透了,喻晚风打了个寒颤才清醒过来,什么极夜极昼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他真香让他真香让他真香!
第二期的比赛喻晚风毫无争议地拿下冠军,观众打分和评委打分都稳居第一。让喻晚风感慨的是,第二期被淘汰的居然是影视金曲女王徐菲菲。徐菲菲是和付安琪同一时期的歌手,曾有过很多大江南北传唱至今的好歌,当年的风头并不输如今坐在评委席上的付安琪。
二十年过去,付安琪像是被上天特别眷顾一般,颜值依然能打,快五十岁了还能开亚洲巡回演唱会。徐菲菲却容颜老去、身材走样,因为长期不锻炼,体力和肺活量也远不如当年,今天的两首歌唱得都差强人意,也难怪最后会被票决淘汰。
离场感言时,徐菲菲哭得很厉害。她说,“离开舞台很多年了,再回来虽然兴奋又紧张,但是难免有些生疏了。这个舞台可能不再属于我了,但我依然把它放在我最宝贵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忘记它曾带给我的一切,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支持过我的朋友们。”
其他几位歌手也纷纷象征性地表达了几分不舍之情,只有拿到了冠军的喻晚风,哭得比徐菲菲还惨,脸上的妆都花了,抱着矮矮胖胖的徐菲菲哭得直咳嗽。
徐菲菲温和地拍着他的后背,“好了,晚风,别哭了。你比我小孩还大几岁呢,他们都没你这么爱哭了。快去补个妆,后面还有拍摄呢。”
徐菲菲、编导、小董几个人劝了半天,总算是把喻晚风哄得去补妆了。喻晚风补好妆出来想要去送一送徐菲菲,却被告知徐老师早就走了。
喻晚风想着徐菲菲被舞台抛弃后,一个人落寞离去,当下眼圈就又红了,对小董说,“你怎么没让她等等我啊,她一个人走,多伤心啊!”
小董无语望天,“哥,人徐老师的老公带着一双儿女等半天了,我拽着人不让人走啊?”
喻晚风吸了吸鼻涕,低着头回去录访谈部分了,也不知小董说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整个访谈过程喻晚风都蔫蔫巴巴的,好在《歌王之路》的访谈是群访,喻晚风不说话也不显得冷场。不过付安琪最后还是问了喻晚风一个问题,“菲菲离场的时候晚风是最伤心的,晚风你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吗?”
喻晚风,“因为对于一个歌手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离开舞台更难过的了。我一直都很崇拜徐老师,所以比较……感同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