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向文说得特别真诚,萧平慢慢认真起来,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很久以后,在马车的晃悠中,孟向文又想要打瞌睡时,听到他说:“好。”
她努力撑开眼睛看过去,对方那双幽深的眼睛此刻认真专注:“我知道了。”
孟向文揉了揉眼睛,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情轻松,冲他露出一个笑,翻身靠在车壁陷入了沉睡。
萧平无声地看着她,见她眨眼就睡得酣然,没心没肺没有任何烦恼,嘴角缓缓勾起。
几天后,马车终于在天黑前进了下一个城,此时他们到了大庆的江陵,地属南方,类似于江南,风轻水软,天上人间的好地方。
孟向文娘亲孟非鱼出自世家孟家,本家在南方,和当地许多世家都联络有亲。江陵这边,有著名的世家大族华家,和孟家是世交。孟向文的一位表舅舅嫁进了华家,如今是华家三房的正夫。
世家之间规矩多,进了华家的地盘作为小辈不去打一声招呼,万一走路上被碰见了就是你失礼于人,有损孟家名声。
进城太晚,孟向文当晚直接在客栈歇下,第二天就写了帖子让洗砚送去华府。
临近中午的时候,华府就立刻派人来请孟向文了,来的是华府有头脸的管家,很会说话又热情,直说“两家都是亲戚,不用顾忌那些虚礼”,一定要孟向文上华府用餐,孟向文盛情难却,只好在饭点的时候上门拜访。
萧平是男子,和孟向文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方便带萧平走亲访友,便让他留在了客栈。
那管家惊诧地看了一眼萧平,只当什么都没看到,面色不变,恭敬地请孟向文上轿。
华府是江陵最大的家族,嫡枝几房除了去任上做官的女子其他人全都住在老宅,而老宅占据了半条街,另外半条街是其他旁枝的府宅。
孟向文不过是为了尽礼数才上门拜访,对华府并不太了解,只记得从前娘亲孟非鱼提过一两次关于南方的世家,只记得规矩多、家产多、人口多,反正对原主这样出身富贵又独生女的人来说,世家的底蕴没概念,世家的复杂让她脑袋疼。
进了华府,先拜访华府后宅最高地位的老太爷,然后见了一众老爷长辈包括孟家那位舅舅,接受了他们无比热情的夸奖和叙旧,然后在他们慈爱的目光下出了内院去见华府的女主人以及一众小姐。
华家家教甚严,从家主华兰到下面各房女子都是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或科举从官或寄情山水,文采斐然。
孟向文和她们坐在一起吃饭,这些人吃一个菜都会谈古论今引经据典,聊得好不高大上,她简直是如坐针毡,尴尬不已。
别说原主一肚子草包,便是几世积累的她,对大庆的文学知识了解程度仅限于去年看的一车戏文小说……
席间有清高一点的小姐姐就不太看得上孟向文,当然了,学霸和学渣之间,那是天堑般的鸿沟。
孟向文勉强应付了长辈华兰华奶奶的几句问话,又回答了各房阿姨们的提问,后面实在不知道,索性直言:“我平时喜欢到处走走看看,读书一道没什么天赋。”
华兰嘴上说:“人各有志。”眼里却满是遗憾,想必是想到了当年才华非凡的孟非鱼,如今却养了她这样一个女儿吧。
孟向文也不在意,在丰阳,很多人都曾经这么看她,但是她爹从不要求她成为第二个孟非鱼,她娘亲嘴里恨铁不成钢,行动上也从不强迫她,更别提宫里的女皇姑姑,其他皇室叔叔婶婶们。原主留给她别的东西不多,自信和坦然特别充足,一点都不在意外人看她如“失败者”的目光。
吃完饭,华府的女人们对孟向文没什么兴趣了,道不同,没有共同话题,孟向文也不想再难受地呆下去,起身告辞。
华府客气地送了许多东西,又再三表示接下来几天挑时间再聚,孟向文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华府。
两边你好我好,愉快结束了这次拜访。
回到客栈,孟向文终于全身放松下来,一仰身躺到房里的软榻上,吩咐洗砚:“让小二送些招牌菜上来!哎呦,吃得我心好累,我要再吃一点安慰安慰自己。”
萧平跨门进来,听到这句话问:“华家家大业大,午膳这么差?”
孟向文摇头,一脸深沉:“你不懂。”
萧平坐在软榻对面的桌边,看着孟向文精疲力尽的脸,沉默了,他的确不懂,不就见一见世交,吃一顿饭,怎么比爬万顶山还累的样子。
洗砚点完餐回来,抱怨:“小姐,我们别去华家了,她们那些小姐都看不起我们,您可是长乐侯世女,是皇上的亲侄女,她们不过平民而已,凭什么狗眼看人低啊!”
萧平听了,眼神一沉,看向孟向文。
孟向文对上他的视线,哎呦了一声:“人家十一岁的小姑娘都比我有文化,当然和我这个纨绔没有共同语言了,我也看不上她们都是书呆子啊。”
萧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孟向文不屑地“嘁”了一声:“比你有!”
正好饭菜来了,她趿拉着鞋子走到桌边坐下,不理会萧平,自顾自开饭。
萧平看了看菜,对小二说:“再拿一副碗筷来。”
孟向文顿住筷子护住自己的菜:“你不吃过了吗?”
萧平无视她的抗拒:“还可以再吃点。”
孟向文:……
气得说不出话,也不敢多说。
几辈子都没见过比这位讨人嫌的!怎么还不回你的卫国去!
拜访完华府,孟向文一身轻松地开始在江陵玩耍。此时正是江陵春意最浓的时候,几个名气极大的地方名副其实,美得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这样的美景里,萧平掩藏在温和之下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气孟向文的次数都有所减少。
虽然孟向文依旧对他又嫌弃又忌惮,巴不得他赶紧消失。
这么逍遥了两日,游玩回来就收到了华府的帖子,说华老爷子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赏花会,届时江陵的少女少男都会出席,邀请孟向文一起参加,凑个热闹。又听说孟向文带了一位夫侍,还贴心地说可以把这位公子带去赏花宴一起玩。
夫侍……孟向文默默看了看常日身着白袍一身飘然出尘之气的萧平……
她扔下帖子:“这是她们自己误会的!我没说过!”
萧平没说话,冷着脸捡起帖子,盯着上面的字看了一会儿,扭头看她:“那就去吧。”
“去?”孟向文确认,“以我……我……夫侍的……身份?”
萧平没说话,看得出来心情不打愉快。
但也没见他愉快的时候,孟向文暗自腹诽他是“不高兴”,见他要去便同意了。
赏花宴定在三月十六,地点就在江陵的春阳江边。
春阳江在大庆久负盛名,江边柳树闻莺,浅草芳菲,一到春日便是烂漫无限。
庆国虽然男女有别,男子注重名声,但是并不死板,男人带着帏帽能出门行走,这样的赏花宴也是大大方方男女一块儿相处,一片开阔之地,女子和男子各占一边,有熟识或者是亲友关系的,男男女女一群人便一起游戏散步。
孟向文和萧平各自坐在各自的区域,孟向文不认识其他人,华家的姐妹就主动把她介绍给江陵的小姐们,言谈间说起读了几年书,爱好兴趣之类,年纪小心思浅的华家姑娘就难掩嬉笑地暴露出孟向文不学无术的底,招惹了一些人奇异的目光。
孟向文对华家这些女孩的心思也算摸透了,一边看不起她,一边又不得不碍于世交之情带着她,有个别尖酸的还想以此取笑她,毕竟丰阳来的皇亲国戚,却连她们中的庶女都不如……其实在丰阳也多的是这样的人,孟向文向来不放在心上。
你努力你聪明你学富五车,但是我依旧是长乐侯唯一的继承人,我依旧能做富贵闲人一辈子,羡慕嫉妒吗?就喜欢你嫉恨得不得了却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她见华家几个嫡女都默不作声,便知道人和人还是有差别的,至少华家培养嫡女还是下了功夫,不至于一窝都是心思狭隘。
她看向萧平那边,发现他适应得不错,一脸淡然地站在几个小公子之间,面色温和有礼,听着别人说话,时不时点点头,不至于被孤立了。
刚收回视线,就听到有人提出去江边走一走,联诗比赛。响应者众。
孟向文无可无不可,随着大流走。
萧平见了,笑着对身边的几个男子说:“听说那些小姐们要去江边联诗,我们也去听一听,你们才华不错,说不定能参与一二。”
孟向文那边都是江陵的大家小姐,公子们听了蠢蠢欲动,犹豫了一秒钟,便笑着跟了上去。
在异性面前大展身手是最有成就感的事,几个姑娘们顿时斗志昂扬,孟向文看了萧平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跟上来的。
说实话,这群人,虽然说话酸溜溜自命清高,但是大多是有真才实学的,当公子们跟上来后,联诗越发到了高|潮,好诗妙句一句接着一句,引来公子们纷纷鼓掌叫好。
越到后来,难度越大,许多人纷纷败下阵来退到了一边,只剩下华府的嫡长女和江陵府二小姐,这两人才思敏捷,而且每一句诗都极富灵性,孟向文听得兴致盎然,暗自赞叹。
两人斗得不相上下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声说:“两位姐姐都是满腹才华,我等甘拜下风,我看今天是分不出高低了,春光正好,不如我们让孟姐姐做个评判?今天孟姐姐是客人,她最大,她说谁好,我们就暂定谁为首如何?”
大家安静下来,看向孟向文。
有人噗嗤笑出来:“孟姐姐哪懂呀!”
“对呀,孟姐姐不是说一听文啊诗啊就犯困吗,此刻恐怕是‘春日融融正好眠’了。”
“噗嗤——”
“哈哈——”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
站在角落的孟向文:“……”这都能扯上我?
一道温和带着一丝清凉的男声响起:“如此浅显的诗句,三岁孩子都能点评,一般人听多了就无趣得犯困,孟小姐听不下去有何不对?”
孟向文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似笑非笑站在公子们中间的萧平。
“你是哪家的公子?好大的口气!”
“一般,比你们的心眼大一点。”萧平那双总是吓孟向文的眼睛不屑地盯着那几个嘲笑她的女子。
“你一个区区男子,读过圣人书吗?知道如何品鉴诗书吗?枉你空有皮囊,真是眼大心空!”被他盯上的女子都觉得背后一凉,继而不悦至极。
萧平双手背后站在原地,江风吹起他的袖袍,竟然有几分高人之姿,他眼也不眨,一句接一句,顺着华府嫡长女最后那句诗,接连联了十句,最差的也远比在场几位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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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时间来不及,马上零点了,就先发了,最后近百字来不及写,想了想还是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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