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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豇豆茎茎(十七)(1 / 1)

二郎神对着我循循善诱很久,告诉我雪帕太贵重,实在不适合带在身上。

遵照他的吩咐,我决定将雪帕物归原主。

虽然很舍不得,虽然要忍痛割掉二两肉,然而为了日后邻里关系的和谐,为了能继续过安宁的小生活,我不得不这么做。

战战兢兢将雪帕递给天青时,我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这是为何?”

苍南圣殿里,天青的声音轻轻回荡,一如既往的清冷,让人感受不到喜怒哀乐。

“禀圣君,自打上次给圣君疗伤后,这雪帕总是奄奄一息的,怎么也养不好,放小仙这里实在糟蹋了。”我勉强想出这么个借口。

天青并没答话,只是单手接过那帕子,放在手心里一捏,再一松。

再度摊开的大手里,腾起一阵蒙蒙的白雾,雪帕转瞬间焕新如初。

“不过缺五百年的灵力而已,我已修好,你拿回去吧。”

他淡淡说一句,将帕子塞进我手里,转头不看我。

五五五百年?!

我顿时瞠目结舌——这不刚好是我的仙龄么?圣君呀圣君,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将宝贵的灵力灌给一块雪帕了?也不知要怜香惜玉,优先传给小仙我么?!

借口失灵,捏着这块帕子,我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还有何事?”天青见我呆滞不动,又问一句,声音中透出有些许不耐烦。

我想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咬牙将事情道出:“圣君,这帕子太贵重,小仙实在受不起,还是请圣君收回去吧!”

说这话的同时,我心中暗暗做好迎接“你这仙子怎么不识好歹”的暴雨狂怒。

然而出乎我意料,天青并未发怒。

他只是回过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打量我,目光绵长而深幽,仿佛要瞧进我的心里去。

“是我不好,操之过急了。”

他静静望着我,忽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这东西旁人看着意义非凡,风言风语,定是吓到你了。”他缓缓探出手,似是要朝我脸颊方向探来。

我心头暗叫不好,连忙惊慌失措侧身,企图躲避一切可能遭受非议的亲密动作。

“圣君!小仙福分浅薄,受不起!受不起哇!”

那只手一僵,孤零零晾在半空。

“禀圣君!圣君在小仙心中,一直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前辈,即使圣君什么都不做,小仙对圣君的敬仰也是犹如磐石一般坚定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深吸一口气,我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股脑儿全盘倒出,焦急又恳切。

“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小仙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一切向前看的道理。”

言下之意,圣君大可不必再纠结于那段五百年前的往事,即使你曾经做了帮凶,我也不会怪你。毕竟很快我就要与心上人一起远离这里,做一对郎才女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纠结五百年的凶案,意义已经不大了。

“不!不会过去!不会就这么过去!”

天青的声音却陡然变高,眼神炙热如火焰,咄咄逼人,隐隐跃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晦涩。

与此同时,那只手不屈不挠执意探来,最终一意孤行,成功降落于我头顶之上。

哎呀妈呀!我怕他一个怒浪打来将我五百年的灵力全部吸走,吓的浑身抖如筛糠。

“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以后不明白,也不要紧,即使,即使……”他望着我,神色由迷茫无措,渐渐变为万劫不复的清醒和痛苦,“即使你永远永远都不明白,也不要紧。”

“……只要你在这儿,就足够了。”

他颤巍巍的低喃一句,大手自额头滑落至我脸颊上,一寸一寸,轻轻摩挲起来。

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柔,仿佛我是树叶上的一滴雨露,一口气稍微喘大点,就要随风而去。

——啊变态!这只想吃天鹅肉的怪蜀黍!

我被这本该是爱人间才有的亲昵举动震撼了,花容失色,五官停摆,大脑已然陷入无政府无组织的死机状态——他娘的,竟敢明目张胆又吃本仙姑豆腐!

“圣君,您饶了我吧,小仙以后一定听您的话!您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背脊挺直,挤出两行屈辱的泪,我心中满是小人物的悲怆,“雪帕我会好好收着,天天烧高香供奉;珐琅我也会喂的膘肥体壮,保准赛过牛魔王!只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仙,再也别这么对小仙了!”

热辣辣的泪滑到天青的手指边,他整个人仿佛结触电般,僵住了。

“……你怕我?”

好半晌,他抽回手,久久凝视着指尖的泪,脸上是一种令人揪心的难以置信。

“你……不愿我碰触你?”

他将视线投注回我脸上,静静的,空洞且虚无。

“小仙只想过普通日子,万万不敢与圣君这样的贵人攀上关系!”

我早已语不成调,边说边泣,只盼这大魔头能一时心软不再拿我游戏。

苍南圣殿上,陷入一片难堪的寂静。

我哭了很久。

天青也沉默了很久。

“豇豆红,本座命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座。”

就在我眼泪都流尽,再也流不出什么来的时候,头顶终于传来冰冷肃穆的声音。

连名带姓,那是一个上仙对小仙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不知天青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认命的抬头朝对面看去。泪眼朦胧中,对面人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

“豇豆红,本座问你,你觉得本座好看吗?”

天青用一种非常僵硬的语气,相当艰涩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他的脸色是这样古怪,视死如归,万念俱灰,仿佛光问这句话就要了他的性命一般。

啊?我一时之间忘记了哭泣,呆呆张大嘴巴。

“本座……本座是你见过的仙君里,最好看的吗?”

等不到我的答复,他显得有些焦急起来。

这回我总算听明白了,于是想也不想就要摇头——娘的,你不是侮辱我审美观么?!

然而大脑的反应到底速度快过身体,我马上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作为天庭仙子,应当表现的与他人无异。

努力吞口唾沫,我开始昧着良心点头,一下,又一下,一连两下。

——呜呜,我的菩提老祖哇,孩儿撒谎了,孩儿对不住你呀!

“本座是你见过的这么多人里,无论男女,最好看的吗?”

哪知天青这厮竟然不知足,还要穷追猛打再问一句。

“圣君仙容仙姿艳名远播,三界之内,再无他人能及。”

我心憔力悴精疲力竭答一句,心里暗暗念叨,霁蓝哥哥你莫恼,我这也是权宜之计,豆豆妹心中,最美最帅永远是你哇!

天青闻言,顿时舒出一口长气。

“如此就好。”

他望着我,眉间郁结烟消云散,换成了清朗的喜悦与欣慰。

我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怔怔看着他大悲又大喜,心想怪不得千年来圣君都保持单身,感情人家是自恋狂,最爱乃自己啊!

“不要怕,本座不会对你如何。”天青神情舒朗,开始用雪帕温柔擦拭着我的泪痕,“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本座对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提携后辈,毕竟你是本座相中的芳草门接班人。”

呵、呵,我机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然而还没笑完,表情忽然凝固住——什么?!芳草门接班人?!他刚刚说,我是他相中的芳草门接班人?

还没等我询问出声,天青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叠厚厚的卷宗,稳稳递到我手上。

“你瞧,这是天庭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其中不乏需要各门各派领袖集体决断的案子,既然你迟早要从芳主那儿接手,不如趁如今先演练看看。”

他侧头望我,嘴角噙笑,表情认真,神色温和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我不会骗你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浑身上下,他每一根汗毛都在散发这样的的信号。

于是我只好按捺住心头千绕百转的疑问,垂下脖颈,闷闷翻看手中的卷宗。

“这些事不是该由玉帝处理的么?”我边翻边念叨。

“玉帝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每逢此时,他会派人来问一声我意见。”

天青的陈述句用的非常娴熟,不见丝毫炫耀。

怪不得自恋,感情人家才幕后黑手啊!

我暗自嘀咕着,不期然翻到一桩熟悉的提案,手指顿时停下动作。

——《三界联合自由组织发出倡议,要求天庭取消不能跨界恋爱的不仙道条例》

真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浅绛说的都是真的!蓝哥哥有望名正言顺与我在一起了!

风在吼,马在叫,豇豆在咆哮,豇豆在咆哮!

天青见我呆呆没有动作,也偏头过来看了一眼。

“原来在看这个案子啊。”他瞧见那标题,了然扬眉一笑,“做仙子的,始终对婚恋一类的法律更为关心。这案子是新任妖王带头倡议的,豆儿觉得如何呢?”

我按捺住心头千军万马的激动,做深明大义妇女领袖状,慢悠悠回答八个字:“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天青深深看了我一眼。

“要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我赶紧补充一句,“爱情不能勉强。”

天青将目光调回到那卷中上,半晌。

随后他拿起一只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落下两个大字——“同意。”

“豆儿说的对。”窗外的光投影在羊皮卷上,明明灭灭,天青朝我笑着,露出两排极其丑陋的白牙,“这桩案子,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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