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什么的不可怕,把生活过成流水账却是真的可怕。
一晃眼日子就过得飞快,开学半个多月,加奈子的生日都要到了。
她却磨蹭到现在还没问出口对方是不是其实真的很讨厌她。犹豫了很久都觉得,莫名其妙问这个很诡异,虽然她的确很想知道。这样微妙的情绪像根刺梗在心里,一天又一天,让人不安也慌张。
加奈子再次在课堂上晃神,被老师叫上去做题。写完以后老师说做得不错,但是以后还要认真听课。她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垂着脸,没人注意她的反应。加奈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惆怅也迷惘。
大大咧咧的性格另外一个极端,就是在把某件事物放在心上以后,就极端希望得到答案,钻牛角尖钻得一塌糊涂。
早川加奈子极度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问出口,即使对方很可能仍是淡淡地抬眉,轻哼一声,坦白表现出他的确不中意她,她也会觉得爽快很多。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问不出口啊啊啊!!
_(:3)∠)_
心里郁卒得不得了,这种情绪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日子了,但就是解不开。
好容易等到放学,一个人做完了值日把教室里的工具全部归好,被其他值日生拜托着“呐今天就交给早川了,下一次我们再交换哦”,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加奈子锁好了教室的门,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真心很累。
她踏着楼梯一节节走下去,整栋教学楼都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寂静得除了远处球场上的呼喝声之外只剩自己的脚步回响。
加奈子没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她在班上也没有什么朋友。近段时间忍足侑士造成的纠纷慢慢也平息很多了。生人面前她其实很怯不太敢说话也嘴笨,会跟迹部景吾在短时间内就熟悉起来,也是因为对方现在的状况没有威胁性。
但现在看来,说跟对方熟悉了……大概也只是她单方面的笨人想法。
乱七八糟的自怨自艾自卑的想法又冒头了,走出教学楼,她双目平视注意看着脚下,脑袋放空着,一步一个格子地走。旁边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走了没几步路,身后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加奈子吓了一跳,那刻瞬间想起从前听见大人吓唬小孩子说的那些故事:走在深林里时被人拍肩绝对不要回头,因为狼总爱扮作人一样直立起身子,把爪子搭在独行人的肩上,趁着他回头时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脖间一凉,浑身鸡皮疙瘩飒然一抖,条件反射转头半途又僵住,她不上不下尴尬地定在那里,直到听见身后那人疑惑的问句:“早川姐,怎么了?”
“……”
……真的吓到了好么,她脑袋都空掉了。对方这时已经走到她跟前,看见他的脸那刻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惊魂未定,加奈子拍着胸口庆幸说:“……我说嘛!是秀一啊哈哈哈。……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谁……唔,秀一怎么也这么晚才走啊?”
他抿着唇,微笑一下:“嘛,有些事耽搁了,刚走到这就看到早川姐了,好巧。”
“嗯啊好巧……”
吓炸了好么。跟菊池秀一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也还觉得余悸犹在。身边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没人了。途经网球场,远远看见那边一大片人在欢呼,不知道在热闹些什么。
加奈子低着头走,身旁的菊池秀一话也不多,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走过网球场人声渐渐平息以后,他忽然问:“呐,早川姐……快生日了吧?”
有点儿没跟上话题,她愣了下,笑:“嗯呐,明天。不过不会办聚会呢,呃,秀一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吃蛋糕吧?”
“嗯。”
小少年笑起来蛮好看的嘛。就是要仰脸看他让人小不爽。加奈子也笑,想明天拜托忍足接迹部回去照顾一天就好。反正他一天似乎都闲得慌,跑来神奈川跟玩儿似的_(:3)∠)_
说笑着,电话响起来,她打了个招呼,走到一旁去接电话:“你好,请问哪位?”
那边沉寂了片刻,再响起那声音熟悉也陌生,却是久违了的。“早川,我是手冢国光。好久不见。”
那刻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表情,像是摸了一手毛茸茸的刺,扎在掌心,她嗫嚅着,“……嗯。……手冢,好久不见。”
他的口气仍是淡淡,“明天是早川的生日,抱歉,无法参加聚会了,提前祝贺早川生日快乐。”
“……嗯,谢谢。”
“礼物我会寄过去的。生日快乐。”
“好的,没关系。”加奈子觉得自己好像屏住呼吸了,胸口吊着一口气,吐不出放不下。勒得生疼。
电话那端似乎有人叫他,对方略顿了顿,仿佛“嗯”了一声,然后平淡地向她道别:“抱歉,有些忙,先道别了,希望早川明天玩得开心。那么下次再聊了。”
“……嗯。好。再见。”
……
断线了。
号码是国外的,他果然去了国外么。
一分钟不到的通话时间,隔着电话,两个人的对话一点都没有从前的影子了。
她握着挂掉的手机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站在这里一眼望去的都是楼房跟树。这里是神奈川,神奈川的房子,神奈川的人,不是东京。也不是她长大的地方。
他的性格一向这样。到现在也没有变。好久不见,也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这样一通电话……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加奈子转过身去,菊池秀一还站在那里,她朝着他讪讪地笑,“好了打完了我们回家吧。”菊池秀一却抿着唇问她,“是手冢学长么?”
“……”
她莫名沉默了,看着面前少年沉静的脸。他用的是问句,眼睛里的神色却是笃定,并且如同看透了她一般地明澈。当年那些事情他没有经历,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加奈子忽然觉得自己大概一直没有看清楚这个少年,她原以为记忆里那些人只有他即使变了,也一如从前,可是现在再想……也许从头至尾,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愚蠢地挣扎在那些记忆里,一直不能自拔。
*
有些东西愈积愈久,即使是酒也酿成了醋。
迹部景吾坐在沙发上,身前是调试好高度才开始阅读的书页。他读了几页,不知怎么,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坐在茶几前敲打笔记本的早川加奈子。
据说明天是她的生日。
他抿了一口红茶。杯子是忍足特别买来的。心神略略有些游移。
总觉得这个人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很多时候偷眼瞄他都有点儿欲言又止。
犹豫不前的性格最让人不喜。他有些嫌弃地轻哼了一声。对方坐在那里,穿着一件薄t恤,刘海软软地落在额前,底下是小短裤。长长的腿叠放在茶几下,在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个分明,她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目光。
……他挪开了眼神。再次在心里嫌弃对方的不作为跟反应迟钝。
作为一个女生在日常生活里没有半点自觉性。平时做事又总顾头不顾尾大大咧咧,跟这样一个生活不精致不靠谱的人生活在一起,很多时候都令迹部景吾觉得不能忍受。
他想起对方到家以后跟他说已经通知了忍足侑士明天来家里照顾他一天,她跟人在家庆生,到时他准备跟忍足侑士出门还是在家里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窝着都没有关系。
迹部景吾莫名其妙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他居然也有这么见不得人的一天。这个不华丽的女人还敢对他指手画脚他明天要怎样怎样。真是够了。
迹部景吾特别不爽。他嫌弃早川加奈子可以,可是她对他摆出一副不冷不热的脸色,他就觉得特别不高兴。
就算她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了……他也不会为了之前那句话道歉的好么!
对方仍旧无知无觉。她的脸色有些薄红,屏幕的荧光给她脸上打上一层单薄的光影。眼睛里映着跳动的光,唇色水润鲜红,神色却是惫懒的,无精打采的。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情,这样前后打量着对方,她目光忽然一动,低低“啊”了一声抬起脸来时,迹部景吾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再开口的声音略有几分狼狈跟懊恼,颇气急地说:“干嘛忽然发出那么不华丽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睛,眸子水汪汪地,有些懵,“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想问下迹部而已。”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说了,只要不是问出什么太不华丽的问题,本大爷都会回答。”像是炸毛受到恰到好处的虎摸顺毛一般,眉间的皱褶被微妙地抚平了。小不点大爷怀抱着骄傲的心思,扶着泪痣傲娇地想,果然嘛,他就说这个不华丽的女人,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跟他说话的嘛。
她没笑,也没有立刻发问。端坐在那里,眉眼间透着迷惘跟茫然,片刻,问了一个在迹部景吾看来几乎是可有可无的问题:“呐,迹部……是不是也非常喜欢网球呢?”
迹部景吾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他有点儿不耐烦:“……啊恩,这样的问题还需要本大爷回答么?”
这似乎并不完全是她想问的。她默了一刻,皱着眉,仍是极其郑重极其迷惑地问他:“呐,那么迹部会不会,也因为喜欢网球喜欢得不得了,所以除了网球,再不会喜欢其他任何女生呢?”
“……”
敏锐的迹部景吾在片刻的情绪波动之后,沉默了。
他看得出,这个女生不是在问他。
而是想通过问他,得到另外一个人的回答。
他心里不知哪里,生出来一种被戏耍跟被触怒了的,微妙感觉。
非常地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