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并不觉得自己能跟外交扯上关系。
尽管历史像是一个推手,推着她往前去。
早已经超出阮文原本的人生规划。
对此,阮文倒也接受良好。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目标是用来超越的。
倘若她真想要当咸鱼,旁人也没办法。
可现在每一刻,都是历史节点。
她怎么可能错过呢?
从历史的旁观者到历史的创造者。
一词之差,千差万别。
阮文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她行事也更加小心。
退役军人事务部这两年来不断发展,帮助了一些有需要的老兵,也帮忙安置了一些退役军人,某种意义上实现了双赢。
这一步棋走的很对,起码阮文一直这么认为。
七月的天有些燥热。
谢元元小朋友在高考结束后拍拍屁股出去旅游了,这让阮文羡慕不已。
她的女儿是最聪明的那个。
尽管在童年时期缺席国内的小学教育,但是从东京回来后迅速适应了国内的生活,还接连跳级。
在高考还没年龄限制的时候,谢元元成为了今年最年轻的高考生。
为此阮姑姑还有些心疼。
同年龄段的孩子,别人刚读初中,她家小囡囡已经高中毕业考大学了。
大学的压力多大啊,她担心孩子受不住。
因为这,阮姑姑还有些生阮文的气。
最后还是黎兰初开导成功,“元元从小就聪明,您忘了去年她去参加夏令营,结果把中日少年夏令营弄成了展销会,我可是听建明说了,今年好多公司都想出钱再组织一个夏令营,指望着让元元帮忙带货呢。”
这事黎兰初没说半点谎话。
阮秀芝也清楚的很,但依旧不舒坦。
黎兰初软声劝慰,“阮文和小谢都是聪明人,他们就元元这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疼爱呢?她打小就比其他孩子见识多,再说了那少年班里也不止元元一个,好些孩子不也是十四五的就考了大学吗?进了大学也没说泯然众人。”
阮秀芝算是找到了说辞,“你也说了,十四五,元元才多大,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二周岁。她回国才几年?”
“那说明我们元元是天才啊,沈老都说了,元元像极了她外祖父外祖母。”
黎兰初不曾见过早逝的舅父舅母,但是前些年倒也听说过。
舅父舅母牺牲在了西北的研究员,去年的时候还被追授为学部委员。
黎兰初认识的人中,觉得建明是顶聪明的那一拨。
但建明却说自己远不如阮文和小谢,只不过阮文的心不在学术上。小谢虽然与他同样在清华任教,但又有其他事情分心,这才让他这个矮个子成了将军。
更是远不如舅父舅母。
早年的科研工作者不止是有家国情怀,能够在国外留学期间也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不是顶级聪明的那一批?
而谢元元,刚巧有这个智商。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整天让她和普通人在一起她也施展不开啊。”
阮秀芝据理力争,“那到了大学,周围的孩子比她高比她聪明,刺激到她怎么办?”
黎兰初一句话杀死了比赛,“沈老都说,元元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事实上,早点搬出沈老来,这场辩论兴许压根就不会存在。
黎兰初的话算是止住了阮秀芝的悲观主义想法。
为此阮文特意买了礼物送给这位表嫂。
黎兰初倒也没跟她客气,“你姑姑也只是关心则乱,别往心里去。”
之前生气,说不见阮文。
也就是气话而已。
阮文何尝不知道呢?
阮姑姑不过是心疼孩子而已。
她想着周末的时候去看看阮姑姑,毕竟自己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还真没顾得上去看望她。
哪曾想,计划被一则新闻打乱。
银河号。
阮文在看到这则新闻时脑子里轰隆一声。
她当然有印象,但银河号出事的时候,她才几岁罢了,压根不懂事。
小小年纪哪晓得这些国仇家恨?
却不想这件事骤然和自己牵扯上了。
银河号是一艘货轮,从天津出发途径,沿路不断装运集装箱,目的地是中东地区。
离开香港前,银河号上有将近四百三十个集装箱,其中大部分的货物都与阮文有关。
其中,有四百个集装箱里装着的是纺织品和卫生纸、卫生巾等日化用品。
当货轮先后经过新加坡、雅加达,将剩余的两百多集装箱装到船上的六天后。
美国指控银河号上载有能够制造化`学`武`器的原材料,提出登船检查的不正当要求。
阮文看到新闻后,无数的电话打了过来。
自打苏联解体后,中美关系早已经不复往日亲密。
挡在前面的老大哥死后,你这个小弟就是箭靶子,注定成为欧美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收拾你,何以震慑其他不安分的国家?
挂断电话后,阮文打电话到周建明的实验室,“谢蓟生在哪里?”
接电话的是一个研究生,听到这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谢老师的太太,“谢老师去上课了,不过我们教授在做实验,要不您过……”
“喊一下他,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研究生眼皮子一抽,谁不知道周老师做起实验来六亲不认,每次做实验都是经费在燃烧,打断他自己怕不是要被打断腿。
这研究生迟疑了下,没敢直接喊周建明,而是把这事告诉了实验室里的大师姐。
大师姐猛地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
这种事情墨迹什么?
教授什么性子还不知道?
他最怕的人就是他家那个小表妹,要是回头知道没能第一时间回电话,怕不是打人的心都要有了。
大师姐直接往实验室里去,还没等他们周教授皱眉头,先发制人,“阮老师打电话过来找您,说有急事。”
周建明当即起身,“你看着。”
匆忙去接电话。
“文文,这是你不能这么着急,兴许就是个乌龙呢?”
这安慰人的话,其实周建明自己都不信。
他的导师怎么死的?
那始终是周建明心中的一个坎儿。
正因为经历过失去,如今的周建明更不放心,他知道如果情况演变的更糟糕的话,那文文势必会介入其中,而她可是在国际黑名单上的人。
因为这事,这两年多来,文文都没怎么出国。
小表哥的安慰让阮文苦涩一笑,这怎么可能是乌龙呢?
对方蓄谋已久。
即便不是今天的银河号,也会是别的货船出事。
或许和阮文无关,可是又怎么可能无关呢?
国耻一般的存在,那是压在每一个中国人头上的大山。
阮文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飞到中东,去处理这件事。
但挂断电话,她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银河号的事情搅动的阮文心情颇不平静,有几桩事情都处理的不太对。
好在秘书帮忙拦了下来,“阮姐,要不你早点回去休息?”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阮姐的眼睛都红彤彤的,早晨来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这是跟谢老师吵架了吗?
阮文点了点头,却不曾想刚出门就遇到了熟人。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王秋平笑了笑,“就来这边处理点事情,想起你在这里办公,顺带着过来看看。最近怎么样?”
她是看着阮文一点点起来的,从一个小厂长,到如今……
即便是自己,也用了二十多年才能走完的路,阮文用了不到十年就达成了,甚至她如果想,还可以更进一步。
命运是一个很奇妙的所在。
王秋平看着这个眼底掩藏不住焦虑的年轻人,“别太紧张,我们跟那会儿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可阮文更清楚一件事,他们与美国的差距还很大。
王秋平来找阮文,自然不是为了商讨什么国家大事。
这种涉及到外交的事件,也不是她一个妇联的人能够做主的。
主要还是为了组织下岗妇女再就业,她想跟阮文商量下,看阮文手下的这些工厂,能不能帮着接纳一批人。
阮文答应的很快,“这个自然没问题,不过还是得先岗前培训,现在国内市场大了不少,我正好也需要一些推销员,去帮我做推销。”
她补充了句,“可能就是辛苦些,但如果销路好的话,做一个代理点倒也不错。”
王秋平拍了拍阮文的手,“咱们的妇女同志们什么时候怕过辛苦?你只要答应了我就放心了,你放心我肯定会先做培训,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推给你。”
阮文笑着和她聊了几句,这才往家去。
谢蓟生早早的从学校回来,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们现在住的这处四合院里面进行了大调整,新式家电搬进来后保证冬暖夏凉。
院子里的葡萄架上是繁茂的叶子,每天早起后阮文都会来这边捉虫子,保证今年能够吃到葡萄。
她在葡萄架下待了一会儿,这才往里去。
谢蓟生正在厨房里忙活,炖肘子。
阮文现在依旧无肉不欢,每天总要吃些肉才觉得叫吃饭。
肘子在锅里咕嘟着,玛瑙色的汤汁给这松软的肘子皮上了色,阮文伸手戳了下。
“好烫。”
谢蓟生拿她没办法,“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阮文振振有词,“我这不是想看看好没好吗?要节约煤炭资源。”
“那要不再试下?”
阮文瞪了一眼,“好啦,再试的话我就成红烧猪蹄了。”
晚饭有些丰盛。
两人吃饭的时候不免有些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阮文在吃,谢蓟生给她剥花生。
春花生下了来,阮文喜欢吃盐水花生,向来都要吃上小半盘。
“你这让我觉得我在吃送行饭。”
这话让谢蓟生皱了皱眉头,“别胡说。”
不是在胡说,这是事实。
“我可能需要过去一趟。”
银河号上大部分都是她的货,于情于理她都该去一趟。
谢蓟生抬头,把那小半碗花生米递给了阮文,“嗯,注意安全。”
他能说什么?
从认识阮文的那一天开始,谢蓟生就知道没人能够撼动阮文的想法,不管是他、阮姑姑还是谢元元,都不能。
她既然拿定了主意,他能做什么?
做阮文的后盾罢了。
阮文看着神色平和的人,她忽的想起了一件事,“头两天,汪老二打电话到我办公室,说是想要做一个芯片加工厂。”
谢蓟生微微皱眉,“他哪有那么多钱?”
“有啊,人家做生意这两年可是赚了不少呢,这几年美国打压日本技术,在扶持韩国半导体产业,狗咬狗挺热闹,其实汪老二进来搅合一下也不错。”
阮文是不介意的,不过显然她没时间再去跟汪成武磋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那要不回头你联系他?”
谢蓟生静静地看着,“不恼他了?”
早前可从没要见汪老二的意思。
“我又不是小孩子,在商言商罢了。”
阮文吃着那些花生米,她低头看着那粉色的包衣,好一会儿才开口,“谢蓟生,要是我这次回不来的话,你跟元元要好好的过。”
良久,阮文这才听到那低低的应承,“我和元元,会一直等着你。”
直到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