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露得意之色的程佳宁,阮文觉得自己刚才真的疯了,竟然想要说服程佳宁。
不与傻子论短长。
她有病才会跟程佳宁解释!
“那这里没有农研所和地质研究所?”
贾团长苦笑,“第五师倒是有一个农研所,不过是在89团辖区。”
阮文有些惊诧,“没跟兄弟单位合作?”
“倒是想啊,但是那个农研所就三个人,研究员一把年纪哪跑的过来?”他倒是想要借人用用,但借不到啊。
僧多粥少是真没办法。
“嗯,这是个问题。”
阮文到底不是农学家和地质学家,她对于土壤分析不来,到最后只能先装两罐泥土带回去,打电话求助。
放在手边的,还有贾团长给她的当地气象资料。86团场辖区内有个半吊子的气象专家,每天都会记录本地天气,别人都觉得这是个傻子,但他乐此不疲。
如今这厚厚的一沓记录倒是帮了阮文不少。
“我有个朋友对土壤研究的比较多,我看能不能让他过去一趟。”老教授又多问了句,“你还要在那边待多久?”
“大概得一星期吧,我想把这边逛一遍,再看看周边团场辖区的情况,听说第八师有好几个农场和牧场,我还想去那边看看。”
学习先进经验很有必要,不过在去其他团部、兵团师串门前,还是得先把86团场的辖区进行摸底排查。
“那行,我这就跟他说,让他尽快过去一趟,帮你分析下。”
阮文又是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往首都那边去的。
她要找到的那个专家出去考察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杭州那边薛梅倒是应了下来,但是没多大会儿回电话也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太远了。
边疆太过于遥远,那边不方便过来。
阮文只能寄希望于老教授这边,他德高望重,请人办事对方怎么也会给点面子吧?
不过大老远的过来也需要时间,阮文这两天也没闲着,跟着贾团长四处跑。
“现在太冷了,要是夏天过来的话,还能去爬山,这山上可都是宝贝。”
贾团长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精光,“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过咱这条件不允许,你说去山上弄点吃的也不是弄不来,可人不能就这点追求啊,谁还不想过好日子?”
靠山过不上红火日子,还得发展工业。
贾天山又不是土生土长的边疆人,他也想要搞发展,但那点路子不好用啊。
他要是在东部地区,靠着那发达的铁路网批个条子随便弄点货都能挣大钱,可……
这里拢共就两条路,那公路还修的特别糊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说我们这里,能发展什么工业啊,什么都搞不来。”先是交通一条,就把他们的出路给断了。
“慢慢来嘛。”阮文安慰了句,“等明天再去其他团场看看。”
她想做副食品加工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只不过阮文还得再观望下,她不想太过草率,给了贾团长希望又亲手掐灭这盼头。
还是再考察下再说也不迟。
……
贾团长带着阮文来87团场这边考察,
他们这会儿来到边界附近,有国界碑在。
国界线蜿蜒崎岖的蔓延在那里,两侧有零零散散的人。
阮文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从车上下来,瞧到的确是在进行贸易,她有点懵。
贾团长轻咳了一下,“拦不住,两边达成共识只要不出事就行。”
两国在这里都有驻军,不过驻守在此的士兵所要做的,就是维护交易双方的安全。
“那头些天的小摩擦……”她记得自己来那天,前来接她的小战士说他们团长去帮忙处理国界线上的纠纷。
莫非就是来的这里?
“嗨,遇到个骗子,老七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敢干,老子可不怕,逮着狠揍了一顿。”贾团长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些骗子最可恶,以次充好骗人,你说咱们老百姓攒点家当容易吗,就这么被他给骗走了,我能不生气吗?”
他啰里啰嗦的,阮文很是费力的听出了这其中的故事。
原来是86团场辖区的一个老乡家的闺女要结婚,这个老乡就想着拿一头羊去给闺女换点金银首饰。
哈国那边的人经常会出一些首饰,需要他们的牛羊肉什么的。
谁知道这次老乡看走了眼,那金镯子竟然是假的,就是外面镀了一层金粉。
这事闹的还挺大,当时贾天山正好在附近,听说老乡被骗了,二愣子似的冲了过来,然后就把那个哈国人暴揍了一顿。
“别让我看到那臭小子,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
阮文看着放狠话的贾团长,“那巧了,你又能活动筋骨了。”
“啥?”贾天山顺着阮文的手指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个死骗子竟然又来了!
草他大爷的,没玩了是吧?
原本还陪同在侧的贾团长气势汹汹的去找人麻烦。
程佳宁有些兴奋,“要打架了吗?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好久没看电影了,如今在自己眼前上演全武行,程佳宁还挺兴奋的。
伍功看着已经凑了过去的人,他忍不住问阮文,“你说你带她来干什么?”
他承认,程佳宁长得挺好看,很是赏心悦目。
但那又如何?
能把人给气死!
伍功遇到过不少刺头儿,但是程佳宁和那些刺头不同,她是女同志,你总不能下手打她吧?
“磨练心性。”
伍功听到这话呵呵一笑,这是在磨练谁的心性?
简直是一场灾难。
阮文过去的时候,程佳宁正在给贾团长出主意,“你得把他给骗过来,这就叫做斗智斗勇,光骂人是不行的,那是莽夫行径。”
国界线那侧,哈国的年轻人流里流气地吹着口哨,“有本事你过来啊!”
贾团长额角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阮文想,如果可以的话,大概贾团长很想要打程佳宁一顿吧?
程佳宁浑然不觉,甚至还跟阮文抱怨,“他太有勇无谋了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将军?”
这下贾团长都快成喷火的巨龙了。
那个哈国的骗子知道贾团长不可能越过国界线,所以在对面耀武扬威。
的确挺讨厌的。
“伍政委有什么办法骗他过来没?”
“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好弄。”伍功摇了摇头,“老贾,别跟这种人计较。”
他话音刚落下,就看到阮文冲自己伸手。
女人的手白白嫩嫩的,和他们那些关节粗大的手完全不同。
“什么?”
“借你一包烟用用,回去后还你。”
伍功不知道阮文要烟做什么,不过还是递给了她。
一包还没拆封的香烟,刚经了阮文的手,就被丢了出去。
刚巧不巧就在国界线上。
伍功瞬间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了距离自己不过两米的那个哈国年轻人。
对方牙齿泛着油黄色,右手中指那里也颜色厚重。
是个烟鬼。
伍功惊诧于阮文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他一开始都没那么留意。
到底是谢蓟生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心底里感慨了一句。
程佳宁原本还在那里嘟囔个不停,忽然间看到阮文丢了一包烟,她觉得有些怪,“你干嘛呀?”
说着她就要去捡那包香烟。
来的路上伍功去抽了六次烟,记得这是他最后一包烟了吧,一直想要拆开都没拆开。
阮文说丢就丢,问过伍功没?
只不过她还没蹲下身子呢,就是被人拽了一把,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的险些没站稳。
英雄救美的桥段并没有出现在程佳宁身上,伍功把人拉了一把后没往自己怀里带,反倒是烫手山芋似的往外推,这一下害得程佳宁险些跌倒。
“抱歉。”
伍功抓着人的肩膀,示意程佳宁站好。
道歉都没诚意,哪有人道歉不看人眼睛的?
程佳宁顺着伍功的视线看去,目光所及就是那挥舞着的马鞭把那包香烟给卷了起来。
去捡烟的哈国小青年摸了个空,登时恼了。
烟鬼酒鬼赌鬼,这些是鬼不是人。
哪还管这是在国界线上,自己再多走一步就是他国境内?
贾天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能当团长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瞧到阮文丢出去那香烟当即就反应过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当然,这孩子他也不打算丢。
如今这小骗子进了他们境内……
呵呵。
哈国的驻军也只能看着,谁还不知道这个矮个子团长脾气很是暴躁,最好不要招惹他?
“你他妈的跑啊,我说了往后见一次打一次,没听懂是吧?”
他穿着马靴,狠狠地往那小青年肚子上一踢。
踢死人倒不至于,但是哪里痛就往哪里踢,绝不脚软。
骗他的同胞,踢死都活该!
阮文对于这外国骗子倒是没什么同情心,瞧着对面哈国的人似乎也都司空见惯。
该交易的交易,该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国界线两侧很是热闹,但没有人会逾界。
“他这样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伍功倒是平静,“之前这边闹过不止一次,反倒是遵循了‘互市’的老传统后,没了那些摩擦。”
阮文恍然,和平嘛。
如果用一点小手段能够维系和平,上面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边疆情况的确特殊了些,有几分特事特办的意思。
“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阮文忽的看向伍功,“谢蓟生是不是来过这里?”
“是啊,还救过一个维族姑娘,那姑娘想要以身相许来报恩,非他不嫁,到现在还在等着她的情郎。”
“那她怕是变成望夫石都等不来。”
伍功看着神色平静的阮文,他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没能骗住阮文。
这个年轻姑娘聪明着呢,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他稍稍失神,再去看阮文站在一堆石头前面停了下来,而程佳宁更干脆,蹲在那里研究那些石头。
“这里面有玉,同志你要不要,我给你算便宜点。”
竟然能在这年头遇到赌石。
程佳宁捡了一块,“多少钱一个?”
“不贵,十块钱。”
“这还不贵?”程佳宁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你这是打劫吧?那要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十块钱买一块破石头吗?”
阮文看了眼蹲在那里的程佳宁。
尽管这位千金大小姐如今还幼稚得很,总是会说出一些不能再雷人的话。
但有一点还不错,如今知道钱值钱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这里面万一要是有玉,你不就赚了吗?这要是真有玉,那可就是和田玉,你知道和田玉吧,贵着呢。”
程佳宁想了想,好像是这回事。
她去年生日的时候随便买了个手镯,老坑翡翠,两千多港币呢。
当时还有个和田玉的镯子,要价五千港币。
当时程佳宁没买,第二天再去看那镯子已经被人买走了。
和田玉的确值钱。
程佳宁站起身来,她走到阮文面前,“你借给我十块钱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肯定能砸出来一块玉,这预感很强烈。
阮文瞥了一眼,“你确定要买?”
程佳宁重重点头,“嗯,女人的第六感很敏锐的,我觉得那块石头里肯定有东西。”
“你确定?”
这个“你确定”跟陶永晴的“我知道”有的一拼,都让程佳宁觉得自己又被看不起了,“就当我借你的,算利息好不好?”
“好,一天五毛钱的利息。”
“你这是趁火打劫!”程佳宁气急,“我不找你借了。”
“那你去找伍政委借啊,瞧他会借给你吗?”
尽管这段时间程佳宁的棱角被阮文磨去了很多,但来到边疆后,她又是显出了几分骄矜之气,尤其是在说出那幼稚理论,而阮文没有反驳后,就越发的自以为是。
阮文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程佳宁却是不信邪,她不相信伍功会见死不救。
刚才他都有帮自己!
“他,他人呢?”刚才明明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阮文耸了耸肩,“大概是怕你借钱不还,溜之大吉了吧。”
程佳宁:“……行,一天五毛就五毛。”
等她弄出和田玉来,就能还钱了。
“只借十块钱吗?要不要多借一些。”
程佳宁不能置信地看着阮文,“你就贪图我那么点利息?”
“百分之五的日利息当然要贪图,难得遇到小肥羊嘛。”阮文笑了起来,“你真不打算多借点?我给你五秒钟的思考时间。五、四、三……”
“五十,我借你五十块。”
“一天两块五,算上归程我们大概还有八天才能回去,本息合计七十元,如果回去之后你不能还我的话,那你春节的时候大概就只能喝西北风度日了。”
“我知道。”程佳宁很是郁闷,心里头嘀咕着阮文不愧是会计出身,算账的时候这么精明,“我会还你的。”
阮文瞧了她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拿出钱包。
现在都是现金支付,偶尔还会以物换物,可不是得随身带着钱包吗?
边疆不是香港,这里可没有pos机刷不了卡。
阮文的钱包很是充实,里面装着不少的票子。
看的程佳宁眼馋,她有多久没见过钱了?
偏生阮文数钱的时候跟乌龟一样慢,看着她一张钞票来回查三遍,程佳宁急了,“你……”
蓦然迎上了阮文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时,程佳宁又闭了嘴,她觉得自己要是说出些什么,阮文怕不是就要反悔了呢。
一沓五块的钞票,有那么一点点的厚度。
如今程佳宁拿在手里,她咬了咬牙去跟那摊贩讨价还价。
伍功神出鬼没的出现在阮文身边,“你这不是把钱打水漂了吗?”
这种赌石,都是骗人的。
“傻子自然要活得坎坷些,不然还真以为天底下就她一个聪明人。”
拿出五十块钱来给买这么一个教训,伍功忍不住摇头,“你对她未免太好了些。”
“好吗?”阮文可不这么觉得。
程佳宁很是认真地又挑选了四块石头。
这一块石头大概有巴掌大,抱回去是肯定不成的。
她看到贾团长过来,央他帮忙给砸开。
她要现场剖玉闪瞎阮文的眼!
贾天山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这个漂亮姑娘,人长得挺好看,怎么脑壳里全是浆糊?
“那你等……”
他还没说完,就有小战士骑着马过了来,“团长团长,咱们招待所那边来了个老头,说是阮文同志请来的专家。”
老头?
阮文心里头咯噔一声,匆忙往车那边去,“姓什么,长什么样?”
小战士想了想,“姓穆,叫什么墓志铭,好奇怪的名字啊。”
贾团长乐呵了,也顾不得给程佳宁剖玉,他把那一堆石头抱到了车上去。他倒是想要直接丢了,但人家花钱买的,就当买个乐子好了。
丢是不能丢的,人丢了这些破石头也不能丢啊。
伍功难得的埋汰了一句,“什么墓志铭啊,谁这么起名字。”
伍功瞧到阮文神色不对,忍不住关心了句,“怎么了?”
阮文咬碎了一嘴银牙,老头竟然跟她耍这招,未免太不要脸了些!
什么墓志铭?他那是把自己的姓拆开。
李铭,木子李,穆子铭!
回到86团场的招待所,阮文一进去就看到正在那里喝茶的老教授,她笑了,“我有一个朋友,呵呵,没想到您老倒是走在时代的前沿,都会无中生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