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这次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她在香港这边多待了两天。
四处走走逛逛,没少买东西,香港现在的几个大的购物商场被阮文里里外外逛了一圈。
刘经理安排的陪同阮文的司机对她赞不绝口,“阮小姐是一个极为风趣的人,她的英语很好,还会说其他国家的语言。之前还请我看了电影,好像没什么是她不懂的。”
这样一个人终究不会只有程家一个合作对象。
刘经理想了想之前陶永晴的那通电话,他决定去酒店里问问情况,看看消毒柜的使用反馈如何。
等这刘经理跑了三家酒店和几家饭店,再度回到程家名下的丽华大酒店时,刚好看到阮文在和大堂经理聊天,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惹的大堂经理一干人等哈哈大笑。
气氛一度融洽极了,直到刘经理到来。
阮文看到来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刘经理这个时间点过来是要打算请我吃饭吗?”
刘经理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饭点。
“阮小姐给面子的话,我将十分荣幸。”
阮文莞尔,“那也是我的荣幸。”
刘经理请阮文出去吃饭,选了一家火锅店。
这是早些年从四川过来的一对老夫妻开的店,头两年老夫妻身体不太好,便把店交给了他们收养的孩子。
那是一个做事十分利落的年轻人。
店面不算特别大,也没有其他的服务生,只有他一个人忙碌着。
但店里等待着的客人也都不着急,店主和几桌客人说说笑笑,气氛颇是不错。
看到刘经理落座,店主打了个招呼,“刘哥过来了呀,这位小姐是……”
店主冲着刘经理挤眉弄眼,“好漂亮啊!”
“谢谢!”阮文拿过了菜单慢慢的点菜,“刘经理和这家人很熟悉?”
“之前是邻居,相互间照顾比较多。”
他看了一眼阮文时不时的在那菜单上落下一笔,点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今天去酒店看了看。”
阮文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程先生想要在收购几家酒店吗?”
她这一眼,让刘经理蓦的想起了前两天听到的碎瓷声。
他顿了顿,“阮小姐让陶先生这么着急带走alice,难道是怕我们老板下追杀令?”
“为什么要追杀?”阮文好奇的看了一眼,“就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继续和程先生合作吗?我想我和程先生的合作即便不算是百分百的愉快,但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闹出什么追杀令吧?”
刘经理被这话堵的心口难受,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阮小姐是想要找营销方面的人才,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铅笔有些用力,不小心划破了那张纸质的菜单。
阮文抬眸看了刘经理一眼,“刘经理,你这是在毛遂自荐吗?”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保密。”
“当然。”
刘经理松了口气,他十分的相当坦诚,“你可以理解为我这是毛遂自荐。”
“为什么?”阮文又低头点菜。似乎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的令人震惊。
“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刘经理向来都站的笔直,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似的。现在来到他熟悉的地方,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半边身子侧倚在墙上,右手抓着太阳穴。
“程先生与我有知遇之恩,可以说一手栽培了我。但是这些年来,在程氏工作让我觉得有些身心疲惫,我想换一个环境离开香港。”
他知道,不管是去了哪里想要彻底的摆脱程先生,那就得给自己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不止在生意场上有所建树的程先生黑白两道通吃,所以刘经理很是清楚,这一个靠山并不一定说要地位比程先生高。这山望着那山高,在那些见不得人处有更大的势力。如果程先生真的想要把自己解决掉,他投靠的那个老大也不一定会为了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而大动肝火。
火并的事情刘经理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打架斗殴死了的人就像是阿猫阿狗一样,死在街头没几个人在意。
选择一个靠山很重要,难在这个靠山必须保护自己,那他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刘经理想了又想,阮文是最好的选择。
去给阮文工作,他并不需要出卖程先生,只认真给阮文干活就行。其次,阮文有程先生想要的一些东西,如果阮文执意保自己的话,程先生就不会对他动手了。
刘经理把这笔账算的很清楚。当然他并没有跟阮文详细阐述自己的想法,正如同他也没有跟阮文说,自己的疲倦源于撞破了程先生的一些家事。
他总觉得管家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再加上这几次办事不力不太如程先生的意,刘经理产生了退却的心。
阮文把菜单放在了一旁,她打量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放松下来的青年。
“刘经理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是阮小姐和alice交流过后急忙带走了她,让我有些明白您这次来香港的另一个目的。或许想要和程家再度洽谈合作不过是个幌子,找几个能力不错的销售人员,才是您的根本目的。我是金融系毕业的,虽然没有去从事证券生意有些荒废了本业。但这些年来在程先生的公司上班工作,也算是有所收获。”
青年十分郑重的看向阮文,“我想我能够胜任阮小姐的要求。”
阮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夺人所爱,我怕程先生会为此不愉快。”
换句话说,某种意义上,阮文也不想打破如今的合作关系。她不介意换合作伙伴,可再去找一个新的合作商也有很多麻烦。
刘经理听到这话,他整个人又绷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的,“阮小姐是怕我如今背叛了程先生,日后也会背叛您,对吗?”
阮文笑了笑,“你姓刘又不姓吕,我有什么好怕的?”
刘经理被这话逗乐了,说他不是吕布不做三姓家奴。
他看着对面那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年轻女士,低声叹了一口气,“程先生对我的确很好,但有时候我总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就真的熬不住了。”
当初他一腔热血觉得进入程氏,觉得这是自己梦想的开始。然而知道的越多,刘经理就越是胆战心惊,他终究不过是个平凡人,只想要过安安分分的小日子而已。
局势席卷他进入这漩涡之中,如今想要抽`身离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阮文看着那个把眼镜往上推了推的年轻人,她莫名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阮文觉得自己心软了。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所以总会心软做一些傻事。
“刘经理现在的收入如何?”
听到这话刘经理迅速反应过来,“现在的收入多少无所谓,我只是想要过一段轻松点的生活,单纯的工作上的压力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不好意思阮小姐,有些话我不方便讲,你明白那个意思的。”心理负担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与他而言,那简直是洪水猛兽。
阮文明白这个青年人的意思,“这话你有跟程先生提过吗?”
刘经理摇了摇头,“说实在话,在阮小姐你没有答应之前,我会当做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难道不怕我把这件事转告给程先生?”
刘经理再度摇头,“您不是这样的人。”
他给自己挑选的新雇主,如果是那类人,那他未免也太有眼无珠了些。
“谢谢您的夸奖。”火锅锅底被端了上来,很快阮文刚才点的各种青菜和肉食也都放在了桌上。
满满的铺排开,好在大部分都是小份,量不算大。
红辣辣的锅底让阮文觉得胃口大开,“你能吃辣吗?抱歉刚才没有咨询你的意见。”
“当然,阮小姐你喜欢就行。”
阮文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这会儿也不例外,菜单上有的各种肉食她都点了。
看的刘经理有些目瞪口呆,毕竟阮文瞧着不像是那么能吃的模样。
这顿午饭阮文吃的还算开心,末了还说了一句,“说实在话刘经理,我觉得程先生大概是被骗了。”
刘经理下意识地问,“什么被骗了?”
阮文神秘一笑,“我之前曾经去过意大利。”
刘经理这才意识到,阮文说的被骗是家里的那位擅长做法式餐点的意大利厨师。
意大利人向来不怎么勤快,而意大利本身也是美食文化丰富的国家,让一个意大利厨师抛弃自己所擅长的去学习法国餐点,那怎么不让法国人去学习英国美食呢?
阮文是个厚道人没有戳穿那位意大利厨师,如今也不过是跟刘经理吐槽一句而已。
午饭后,刘经理送阮文回酒店。
快到酒店门口,阮文问他,“你这边办理交接大概需要多久?”
青年几乎脱口而出,“快的话,三天就可以。”
“那行,我给你三天时间。另外帮我约一下程先生,下午的时候我想和他一起喝茶。”
刘经理脸上带着喜色,“谢谢你阮小姐。”
阮文径直往酒店里去,“不客气。不过同样是工作,可能给我工作也并不轻松。”
刘经理笑了笑,“工作压力我可以承受。”
他之所以想要逃离,是因为如今程家所带给他的精神上的折磨太大。
香港是机会主义者的天堂,可与他而言犹如地狱一般,如果再不离开这个是非地,刘经理觉得自己很可能就会死在这里,无声无息的像那些街头的混混一样。
程先生对于阮文想要喝茶这件事倒是表现的平静。一个在商场沉浮多年的人,自然不会把阮文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太放在心上。尽管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姑娘聪明,但小聪明不足以让他忌惮。
“昨天晚上和她吃饭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刘经理脸上有些迟疑,好一会儿才说,“阮小姐问了我关于工作的一些事情。”
程先生没有再问,挥了挥手示意他到一边去。
刘经理到外面等待。
阮文过来的时候还跟他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
管家引着她去了茶室那边。
“之前阮小姐说自己不太擅长喝茶,如今提出这要求,怎么相中了我的人?”
年过半百的人。积淀着岁月予以的智慧,说这话时,那眼神锋利的犹如刀刃一般,恨不得将这人心底里最私密的想法剖出来。
阮文想,得亏她前世的时候经历了足够多的职场斗争,与同事、领导虚以委蛇过一段时间,也和小朋友斗智斗勇过。所以这会儿面对这种威压,她倒也不怕。
当然,不管是老板还是小朋友,都无法给她这种压力。
反倒是这辈子遇到的那些人,让她学到了许多。
有过一面之缘的军区司令、石磊的父亲,这些人曾经让阮文压力空前。
毕竟他们不是街头上的混混,即便是凶神恶煞也不过捅人一刀或者踹人几脚。
那些人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他们的手上沾着太多的血。
那样的威压其实阮文又不是那么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害他。
但眼前这一位并不好说。阮文看着他像是一个优雅的茶博士,在那慢慢地擦拭着茶壶。
那双手,如同这水一般干净柔软,似乎没有半点血腥味。
“是有这个打算,夺人所爱并非我所愿。不过我也没办法,程先生你也知道,想要找一口才好的推销员实在不容易。”
“小刘是我精心培养的人才。”
“这个我当然知道,这两年来一直是刘经理和我们那边打交道。他办事很妥当,不然我也不会找程先生您,请您割爱。”
阮文笑的时候整个人都甜甜的,她把自己的小情绪隐藏的很好。
这让程先生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如果我女儿有你这么聪明的话,我想不管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满足她。”
阮文轻笑,“谢谢您的夸赞,令千金其实有很多过人之处,我也需要向她学习。”
“学她怎么挥金如土吗?”
当一个人地位足够的崇高时,可以并不在乎那些年轻人的想法。比如如今程先生说这话,阮文也不过是听着而已,难不成还反驳去?
毕竟她现在是有求于人,阮文是一个格外识时务的人。
茶室里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程先生的声音打破了此间静寂。
“我把小刘送给你也无妨,但也需要你帮我个忙。”
阮文想把人当初交换的物品,这实在是不尊重人,但现在也不是说尊重不尊重的时候。
她看向程先生,“不知道您想让我要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小刘说过你在栽培人这件事上很有一套,培养你那位合伙人的妹妹当接班人。”
阮文点了点头,“陶永安对我帮助很多,他向来不追求什么。与他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家人,而且如果永晴能够成才,对我们也有诸多帮助。毕竟,我和小陶都是技术向的,需要有人帮忙管理。”
“程家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管理者。”
阮文眉头微微一跳,她大概知道了这个交易的内容。
三秒钟后,她听到程先生的声音,“我把我的三女儿拜托给你,帮我好好的培养她。”
饶是猜到了,可阮文还是被吓了一跳,“培养令千金?”
她即便是再沉稳,现在也有些难掩的惊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程先生您的三女儿程佳宁小姐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
程先生倒是直白得很,“哈佛想上只要花钱就行了,这没什么麻烦的。她在美国那边也没学了什么东西,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开了个小时装店有点营收就觉得也是巾帼英豪。也不看看那些去她店的都是什么人。”
提到女儿,程先生也不过是一个恨其不争的父亲罢了,“她现在的男朋友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也许你会觉得我迂腐,不说找专门的经理人,还想要把家业交给儿女来打理。”
“这是人之常情。”
阮文想如果她要是有程先生这般大的家业,首选也是要把家业交给女儿。若元元不喜欢的话,再另说。
“传承向来是我们的民族特征。”
从国家方面来说,文化与文明。
而从小家庭来说,姓氏、家族事业。
这么一想,程先生的良苦用心阮文倒是也能够理解了。
“您是全权交给我来处理吗?”阮文看向了程先生,“我在想如果令千金不过是想要去我那里考察的话,我自然可以好吃好喝的招待。如果她要是想要跟着学习,如同陶永晴那样,从一个一窍不通的车间女工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管理人才。那么程先生,我想您可能需要完全的放权。”
火炉上的水烧好了。
程先生捏了一小撮茶叶,丢进了茶壶里。
他单手拎着水壶,等了大概有十秒钟左右,热水从壶嘴里喷薄而出,茶室里顿时溢出一丝清香。
程先生看了下阮文,“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不要给她钱,如果她有自杀倾向的话,我会将她送回来,但这并不能算我违约。程先生既然跟我这么说,那自然是信得过我的。我向您保证,会像培养永晴一样培养她。但我不敢保证她的心理是否像永晴那样强大。”
陶永晴的起点是车间的女工人,而程家三千金程佳宁的人生起点是豪门千金,哈佛毕业生。
尽管是用钱买来的哈佛生资格。
但也足够她用来鄙视众人。
“还有呢?”
“没有了。”
“如果你能把宁宁给我培养的稍稍像点样,那么就算是十个小刘,也可以送你。”
阮文笑了起来,“所以程先生您的意思,假如我把令千金培养成才,到时候我可以再随意向您提几个要求吗?”
说这话时阮文笑得开心,她又补充道:“做人不能这样斤斤计较,能够如您所愿将来佳宁小姐能够继承程家的家业,那么我想她也会感谢我对她的这段栽培。与程家未来的继承人较好,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宝贵的资源。”
阮文总结陈词,“我想没必要再提其他要求。”
有句话阮文没说。她知道如果自己再提其他要求的话,程先生固然可能答应,但他也可能翻脸。不要将生意人的道德看的太过于高尚。那是一种赌博。
阮文向来见好就收,不会赌到底。
程先生看着阮文好一会儿,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尝尝看。”
水微微的烫。
阮文看着那茶叶,浅尝了一口,她拧着眉头,“我喝着有点苦。”
程先生点了点头,“我用黄连炒的茶叶。”